夢幻曲（四首）

那扇鑲滿皺紋的木門輕啟又掩上

從它腳下寂寞的縫隙里我瞥見

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

桔子樹在秋日，曾為陌生人微微顫抖

鴿群盤旋于城市花白的天空

輕蔑地覆蓋著大地

時間的順序，顛倒計時

從黑夜才開始進入

一天真正的清晨

我混沌紅色的記憶

將初次摘取的白色蕁麻蘸濕

我愛那反復碾過我身軀的

臟亂如麻的塵土，在陽光灑下的奔跑中

輕舞飛揚

卷起空洞無神的黑白色眼球

掠走鬼魅深沉的暗涌和詛咒

我愛那閃著光芒到來、擁抱又撤離的男人

從窗外升起的炊煙中

判斷風去的方向和一生的長短

云霧何時稀薄，何時聚攏、龐大

何時飄忽不定

何時在它所能及的高處

煙消云散……

自然哲學

最早我們曾經是

一群海洋中的浮游生物

閃著瑩光

初嘗深海的鹽水和黑暗

以及，蕨類植物散播的氣息

小蝦，在我們的觸角間遭受引誘

我們的槳和單細胞

逐漸變成，另一種生物的刀鋒和利爪

像自然一樣，生長和涌動

用長鉗夾著軀體外的水氣球

像云一樣，我們時而陰沉

時而狂暴怒吼

在黃色的池塘中，我們變成

一只渺小的蝌蚪，等待在烈日下

旱死，或贏得重生

一只毛蟲，爬動的聲響震動樹干

黑色蟻群涌在它的軀干下吸吮奶水

從雨水中，兩種有機物，一群孢子植物

集體微妙的鉆出

我們長成帶刺的根莖和葉

自由奏響歡暢的仲夏夜之夢

記憶中，當我們曾是馴鹿時

掉落的角有二十斤重

我們從一只年輕的大馬哈魚

逐漸頭部變綠，身體變紅

在壽終就寢的時刻，艱難的游回出生地

那時，一只等待已久的棕熊

沐浴著水珠和朝霞腳掌，牢牢按壓在瀑布的最高處……

我醒來

我醒來

在一個霧茫茫的冬日午后

我醒來

我的內心就老了

房間暗淡溫暖，充滿已逝的時光

隨同我的睡眠一起醒來

我的聲音也老了，年邁、嘶啞

在胸腔內娓娓陳訴

像一次黃沙漫天的沙漠遠足

幻覺所致的荒誕

清白如一具被風撐起的脫發枝杈

笑與哭的面孔，令我不能自拔地愛著眼前

一個藍白黑相間的5元錢魔方

轉動調和，一切的領地

但我多希望

她單調如一片漸紅的楓葉

我年幼時的固執，還在隔壁鄰居家的陽臺上

調皮作亂

今天是10℃

我醒來

將密封多年的幼年瓦罐擊碎

在各種透明色中投射她女人般的月色

原來快樂，并非少女的笑聲四溢人間

也不是你我初次親吻時，天旋地轉的悲喜

她真的

進入過一個倒轉相悖的世界

死亡

死亡

是一條懸掛于白色墻面上的紅色緞帶

它自然垂落

依附地的引力，臣服于下墜

它皺巴、打結、搖搖欲墜

纏繞在墻面如身后投下的陰影

又像，一位安靜的啞巴舞娘

在風起時

才蕩漾起迷人的笑容

那條從衣襟上解下的

觸摸過你肌膚的紅色緞帶

布滿你我用夢魘寫下的

密密麻麻的手跡

我從琥珀色微涼的清晨中醒來

就在眼眸中，看見她絢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