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開始看《轉山:邊境流浪者》,有點看不下去:“你”帶著太多原來環境中個人的成見,與所到之處總有一種隔膜,游離于環境之外;作者似乎也處于一種旁觀的狀態,遠遠地看著發生的一切——這與一般的游記毫無二致。而到了后面,“你”漸漸拋卻一己之見,全心投入旅行,完全融入環境之中,也有了更多的收獲和感動;此時的作者似乎完全爆發,用簡單質樸的文字傳遞出撼動人心的真誠和激情。
《轉山》這個書名容易讓人聯想到西藏的宗教儀式,與內容不是十分貼合,想換一個更貼切的書名。《單車走滇藏》?不好,偏于表面化,不能突出作者所要表達的重點。《青春就要去流浪》?《鐵馬高原》?《非勇敢旅行》……絞盡腦汁之后,又回到了起點——《轉山》:“你”的這次旅程雖不是真正圍著神山繞走的轉山,但有著和轉山一樣的虔誠和磨難,是一次“精神轉山”。
選擇紙張時,左右為難。在可接受的價格內,思來想去,最終舍棄了紙質不甚令人滿意的大開本,而選擇了現在的開本。書出來后,開本有點小,懊悔不已:如果當初再在紙張上多花點心思,也許就可以避免自認為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的狀況,讓書以更完美的形式呈現。
原版封面是一位風雪中朝圣者的正面,很直白,但似乎少了一點回味。換了一位朝圣者在布達拉宮前的背影,緇衣與銀裝的布達拉宮映襯,頭上幾絲白發——這個背影既孤單又堅定,既滄桑又虔誠……在雄偉的布達拉宮前,這個背影卻很高大,它傳遞出無數信息,激發更多想象,這與轉山或流浪帶給人不同的感受正契合。朝圣者正面的圖片則用在了封底,非常感謝設計這樣的巧心安排。
原版書中有很多臺灣知名人士的推薦,考慮到這些人在大陸讀者中的認知度不是很高,只保留了與本書關系密切且有較高知名度的林懷民的推薦和蔣勳的序。另外,我們還請梁文道和于丹先看書稿,他們都很喜歡,并熱情地向讀者推薦。梁文道說:《轉山》是一本可以召喚整代人書。
《轉山》是謝旺霖的第一本書,卻影響巨大,甚至在臺灣帶動了一股單車風潮。他一舉成名,卻純真依舊。他很認真,寫作時認真,生活中也認真。完成政治與法律雙學士后,他毅然轉往文學的道路。因為“走法律那條路,不僅辛苦,還會痛苦。走文學這條路,是我自己喜歡的,雖然辛苦,但最起碼沒有痛苦”。忽然明白了為何前后文字會有差異:剛開始流浪時,他還無法“忘掉自己”,所以“你”與環境隔膜是當時真實的狀態;隨著時間的推移,空間的變換,他漸漸徹底忘卻過去,融入當下,“你”與流浪徹底融為一體,流浪帶來的苦痛和快樂也更加痛徹心扉。
謝旺霖很真誠。寫作時真誠,生活中也真誠。他說,在波密食物中毒時上吐下瀉,穢物橫流,是他很羞恥的事。但他卻把它用文字記錄下來,并且在新書分享會上當眾講述。這種坦誠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至少我做不到。他也從來不諱言自己出發前“怕得要死”,路途中幾次大哭,也許正是這份“難得的坦白,不虛矯,不濫情”,打動了萬千讀者。
《轉山》讓我重新發現了文字的力量:直入人心,觸動靈魂。簡單的事情,謝旺霖卻可以挖掘出人性的弱點和可貴。
“心情糾結許久,你拒絕了。一個超乎自己預期之外的決定。或許是這位司機好心的提問,激起了你一些氣力與堅持,讓你想在這惡劣的環境多磨礪一會兒。他顯露出擔心的神色說:‘放心,不收錢的。’你咬著牙搖搖頭,隱約有些被他說服的心動,但你故意在這司機面前忍痛跳上單車坐椅,對他打個OK的手勢。最后,你看著車在風雪中駛離,多少還是殘余著些微的懊悔。”
這樣的情形也許每個人都會遇到:期待很久的事情終于發生了,但自己卻拒絕了,繼續在自己想擺脫的狀態中堅持,而最終失去這個機會時,心里又會有一絲懊悔。謝旺霖用細膩的筆觸把這種心態刻畫得淋漓盡致。林懷民說“《轉山》宣告一位杰出作家的誕生”,一點不為過。
在編輯過程中,經常會蹦出不曾聽過見過的詞,似通非通,一一向謝旺霖求證。
“秋天的芒草向水源頭處試探,傳遞著信語。”——“信是指消息,使者的意思,我把信這名詞當形容詞用了。”
“吐過的你,身體倒是醒眼,舒暢些了。”——“醒眼指當時我從視線模糊開始轉為清晰。”
……
是作者的特殊用法,當然保留,卻沒意識到自己有一個失誤。有一天同事問我:“醒眼是什么意思?”才醒覺:應該沒有把這些注釋加在書里!只能以后亡羊補牢了。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更加欽佩謝旺霖的勇氣和《轉山》的真誠:即使是這么一篇小小的手記,我也很難做到全面真實,只能呈現其中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