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我”的淚水在一轉身間抹去,“大我”的堅強寫在他們的臉上。
他們是公務員。但他們同樣也是一名遭受地震洗禮的普通人。記者實在不忍心采訪他們,可是,只有走近他們,才能走進他們的內心世界。
在堅強的淚水中,一種以人為本的組織關懷,閃爍著進步的光亮。

他們有“大我”的堅強
都江堰市財政局是記者采訪重災區的第一站。遇到副局長程建國時,他臉上布滿著連續工作的疲憊,但目光堅定而有神。“經歷了‘5.12’大地震,我們什么都不怕了!”程建國的話語擲地有聲。但他不愿意再談及以往的那種“英勇事跡”。他怕自己會流淚。
從5月12日起,他和所有的公務員一樣沖了上去,8個白天黑夜連軸轉。“說句怕女同志介意的話,連自己的內褲都來不及換!”程建國回憶起這些,臉上的笑自然而又剛毅。而當時都江堰市財政局局長譚小春在指揮部連續工作,嗓子沙啞得說不出話來,就只好用筆把要說的話寫下來。
到安縣財政局時,副局長齊桂芳帶著記者走訪了他們正在辦公的板房。大家都在忙碌地工作著,很少有人抬頭看記者一眼。從他們一臉的工作狀態中,記者一點也捕捉不到地震在他們臉上留下的痛。
在這些臨時板房和他們原先的辦公樓之間,有一小堆碎水泥板塊靜靜地躺在那里,齊桂芳說是辦公樓樓頂外墻倒塌留下的。“因為水泥板板里的鋼筋還能用,等以后有時間取出來,重修辦公室可以省一些錢!”齊桂芳不經意的話語讓我們一驚。
齊桂芳的步伐很快,說話的語速也很快,她顯然還處于那種救災狀態。臨別時,記者插話問了她一個問題:“5.12”后,您什么時候睡了第一次覺?齊桂芳稍想了想說:“5月18日,那天晚上11點把救災要緊的事情快忙完了,就爬上臨時辦公地點前的救災大卡車的車棚,睡到了早上6點多鐘。”
到了北川縣財政局臨時的辦公室,記者一時找不到可以“采訪”的對象。北川縣財政局一半左右的公務員在地震中遇難了。
記者悄悄在走廊里行走,在樓層盡頭的一間大辦公室,門開著,里面大約有20多人在工作著,不時有人進出,大家誰也沒有留意記者的存在。復印機前一位正在復印資料的年輕女子,大約20多歲,有同事遞給她要復印的文件,她一句話不說就接過來。記者注意到,她的臉上有一種特殊的堅硬,目光中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表情,整個人就硬硬地站在那里。
但她復印文件的手異常嫻熟。
他們也有“小我”的淚水
地震發生之后,他們甚至沒有時間害怕。
“從2008年5月12日當天到19號這7天,北川財政局幸存下來的同志們沒有感到害怕,在這7天中,他們之所以不害怕,是因為他們可以不斷地探尋自己親人的消息,像一個個殺紅眼的戰士,不知道害怕。當7天的黃金救援期結束后,沒有了希望,他們就會覺得害怕。在5月19日以后,他們都感到了害怕。稍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比較緊張。”一位正在北川財政局支援任職的綿陽市財政局張柱告訴記者。
張柱說自己清楚地記著一個細節。當時,有一個北川財政局的同志到綿陽市財政局辦事,讓他到七樓的辦公室拷貝資料,已經走進電梯的他,最后退了出來。請他吃飯時,也不愿意在有房頂的地方吃飯,更愿意在露天吃飯。
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自然人。作為公務人員,他們的“大我”極為堅強而又優秀。當地震發生時,他們的親人埋在廢墟里,但他們只能先到工作崗位上,而不能離崗前去搶救,他們只能去搶救別人的親人。但是,作為自然人的“小我”,他們也有柔弱的一面。他們也是需要救助的受災人群中的一員,特別是救災階段過去,特別是他們“小我”的精神世界。北川財政局周局長在工作的時候,都是投入了飽滿的熱情,非常堅強。當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也會默默地流淚。
交談間,北川縣財政局的一位女士進來找人,看見市局熟悉的同事,不由打了個招呼。突然,眼淚從她臉上落下。見沒有她要找的人,她又打了一個招呼,順手抹干眼淚,微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仿佛剛才的落淚情節并沒有發生。
一種人性的組織關懷
在地震帶給受災公務員的“大破”中,四川當地黨委政府也尋求帶給他們一種重新的精神站立。
“其實,我們都知道這些干部們的內心,大家也想著把他們輪崗到輕災區的地方去任職,也好療養一下自己的身心,可是,也只有他們最熟悉當地的情況,救災重建離不開他們啊。”張柱感慨地說。
于是,當地政府開始了另一種嶄新的災后重建,對這些公務員的精神援建。
2008年6月初,綿陽市財政局就下派了幾位公務員到北川縣財政局工作,和北川財政局的工作人員開開玩笑,聊聊天,盡量把他們從悲痛中解脫出,盡量把他們從自己封閉中解脫出來。在住宿安排這樣的小細節上,每個房間都是安排兩個人,這樣可以排出一個人的孤獨感。
“多向他們描述以后的美好日子,盡量不要提及地震的可怕性。干部與干部間的交流、干部與職工間的交流、職工與職工間的交流、吃飯時交流,坐車時交流,形成了一個全方位的交流,交流的主題主要是,將來的北川將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北川。”
同時,一幫一的交流幫助機制建立起來。市局的干部,一對一地與一位受災的縣局干部幫扶交流,甚至,如果這位公務員已經遇難,那就對他幸存的家人進行幫扶。
陪同記者在北川采訪的綿陽市財政局工作人員何勤,恰好聯系的就是已經在北川縣財政局工作的顏莉,而顏莉的這份新工作,正好是何勤通過組織給推薦的。顏莉的丈夫是北川縣財政局干部,在地震中和今年馬上大學畢業的女兒一同遇難了,全家只剩下了顏莉一人。
何勤一見到顏莉,就拉起了顏莉的手。兩人通過無數次電話,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面。“顏莉,你好!你比我電話中感覺得年輕漂亮多了!”何勤小心翼翼地說。顏莉笑了一下,之后,淚水涌了出來。顏莉擦干淚水,說了一句“(過去)我不想提了。”隨后,淚水又流了出來。何勤和記者請走了房間其他的人,又再次安慰起她。
顏莉再次擦干淚水,輕聲用“還可以”三個字告訴何勤自己現在的狀態。這是她第二次正式說話。話剛說完,她的眼圈又一次紅了。
末了,在何勤的開導下,她臉上有了笑容。顏莉告訴記者,她現在是財政局的會計,抗震重建的資金從她手中經過,有時就是5個多億,從來沒經手這么大的數字。而當時之所以向何勤提出工作要求,是為了“找點事做”。
臨別時,何勤說:“顏莉,祝你幸福快樂!” 顏莉低頭笑了一下。
回來的車上,何勤小聲地告訴記者,北川縣財政局已經有一對新人重新組建了家庭,而顏莉,也正和局里的一位同事“談起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