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恐怖片的重要標志之一就是利用故事的張力,來塑造某些既真實又令人生畏的恐怖形象,再通過這些形象解剖人性和社會。因此,分析日韓恐怖片中不同的人物塑造很有意義。日本恐怖片中所表現的精神病人的異常行為,是由于他們童年經歷的投射與影響,這些童年經歷都是切實發生過的、客觀有形的;韓國恐怖片中所表現的精神病人,都是由無形的外界環境的壓力造成了他們的病態,這種壓力是通過他們自身的心里感受體現的,是主觀的、無形的。
[關鍵詞]精神病人 恐怖電影 比較
現代社會巨大的壓力使越來越多的人或多或少地患上了精神疾病,而患病的人數則與社會經濟發展狀況緊密關聯,例如美國在80年代受到高財政赤字、高外貿赤字、高利率及美元匯率大升大貶的貨幣動蕩。據統計,“到80年代初,1/10的美國人都在因為精神疾病而接受治療”。同樣,90年代以來,無論是日本的泡沫經濟崩潰造成的大蕭條,還是韓國的金融危機,都被認為是恐怖片興盛的動因。是“當時國民壓抑情緒的釋放”。精神分裂癥患者“呈現病態性精神錯亂現象,與現實脫節,并產生幻覺、妄想(如:被害妄想)”,極易衍生恐怖的犯罪行為,因此精神變態者大量地出現在了這一時期的日韓恐怖片中。
普通人的異化催生了精神病人,在形體上,精神病人作為普通人的異化,是切實存在的,但從恐怖效果上來說,日韓兩國在這方面也存在“有形”與“無形”的區別。日本兒童教育的不連貫造成了日本人性格矛盾的二元性,“如何協調兒時那種縱情無慮、處處受人寬容的經驗與后來生活中那種動輒關系到自身安危的種種束縛,許多人都感到難以解決這個問題”,因此幼年時期的經歷對成年人人格的養成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當日本人在生活中遇到了令他們焦慮的狀況時,也常常歸咎于成長過程中的經歷。“他們的人生哲學隨時從童年吸取經驗”,可以說,許多日本人的精神困境都是由有形的、客觀的童年陰影的投射而成的。
與日本人的這種觀念不同,韓國人更愿意把人的精神變態歸結為外界環境的壓迫所致。韓國作為被搶奪、被侵略的土地,自古就夾在中日兩國之間,所以韓國人有著強烈的恨的意識,對外界環境的改變異常敏感。恐怖片興起的90年代以來,隨著現代化進程加快,西方價值觀沖擊了習慣于正統理學的韓國,造成韓國社會在一定程度上處于思想混亂的狀態,而“恐怖片通過對那些存在于下意識中恐怖因素的象征性處理,將被壓抑的恐怖揭示出來”,人們內心對外部環境改變的不適應感和恐懼感通過精神異化的形式被表現出來,可以說,韓國人的精神困境是無形的外界壓力造成的。
入選美國《時代周刊》2007年評選的電影史上25部最佳恐怖片之一的日本恐怖片《切膚之愛》(日,Audition,1999)就表現了一個精神病人的案例。女主角山崎麻美“過強的性虐待沖動(它們的目的因此是反常的)的壓力所引起的那些癥候,確實,根據一種強迫性神經癥的結構,這些癥候主要起著防御這些愿望或表現滿足和防御之間的斗爭的作用”,也就是說,山崎麻美由于童年受到養父的性虐待,一方面通過虐待他人滿足對自身童年經驗的補償,另一方面她成年后的施虐與童年時的受虐這兩種相反的傾向,也是她在潛意識中對養父的防御和抗拒的體現。山崎麻美在童年生活中享有一切特權。卻突然之間經受了養父對她屈辱的刺痛。日本人“一旦陷入這種環境,極易變成野蠻。他們不能忍受屈辱,他們把這種折磨解釋為排斥,這回就使他們自身變成精于折磨別人的人”,可以說,她的行為完全是受到童年自我經歷的影響。
日本恐怖片《稀人》(日,Ma rebito,2005)的主人公增岡是一個患有抑郁癥的自閉者,影片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細致地描摹一個精神病人眼中的異想世界,在結尾增岡將要死亡的時候,導演才揭示了真相:他所認為的地下洞穴不過是自己的公寓,他也并沒有逃到無人的地下,而仍然是在自己的小公寓中。人們的潛意識中深藏著原始的恐懼,與榮格的“原型”概念類似:并不是一些固定的形式,而更像是潛藏在心靈深處的原始人的靈魂(榮格稱之為“集體無意識”)。正因為增岡是一個抑郁癥患者,他才沉浸于對自身潛意識的深究中,而自閉又導致了他病情的惡化,使他成了典型的妄想型(Paranoid Type)精神分裂癥患者,不僅殺害了前妻。還殺害了許多無辜的人,更用血喂養女兒,最終自殺而死。增岡的悲劇就在于他完全將自己封閉起來,病態地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中。模糊了現實與想象的界限。徹底無視外界環境。
韓國恐怖片《薔花紅蓮》(韓,A Tale ofTwo Sisters,又譯《姐妹傳奇》、《姊魅情深》,2003)與《稀人》(日)在敘事手法上接近,姐姐淑美也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癥患者,以被迫害妄想為主要癥狀,在重要的認知判斷(妹妹是否活著)上有嚴重的偏誤,而呈現出了危險的行為。她以為妹妹淑然還活著,并且受到了繼母的虐待,但事實上淑然早已死去,所謂的虐待只是淑美在幻想中既扮演繼母、又扮演妹妹的角色,從而自己營造出了一個虛假的場景。淑美“遺忘”了妹妹已經死去這個事實,依據精神分析的觀點是一種“動作倒錯”,因為“人們天性里有一種本能,逃避來自于回憶的不愉快,或者是來自于不愉快產生的其他心理活動的意圖”,淑美的犯罪行為是“由于本我與超我之間的沖突產生了不正常的行為。而不正常行為通常源自于童年的不愉快經驗,其中又以父母與孩子之間發展出不正常的關系的為最多(筆者譯)”,也就是說,淑美的精神變態是在父母離婚、母親自殺、父親對孩子態度冷淡等諸多家庭環境的多重壓迫下造成的。之所以說淑美精神變態的原因是外界環境的壓迫,而不是自身經歷的影響有兩個原因:首先,淑美在受到外界環境的刺激后立即發生了精神變態,而不是在成長過程中發生的,這種應激性的反應是外界刺激的結果。其次,在自身經歷影響下。精神變態者通常會做出以補償或抗拒其童年陰影為出發點的變態行為,但淑美的行為并不具備這樣的特征。
又如《老師的恩惠》(韓,To Sir,WithLove,2006)中的美子,童年時因為丑陋和肥胖遭到老師的譏諷:媽媽制作的教師節禮物被老師當眾嘲笑為“太便宜”:因為窗外化肥的臭味而被誤會是大便失禁,遭到全班同學和老師的羞辱,美子卻因正逢月經初潮不敢辯解,隨后母親在為她買衛生巾的路上被車撞死,這一系列打擊使得美子長期處于病態的生活環境中,成為一名主動的機會性精神病犯罪者,成年后瘋狂地報復了在童年對她進行羞辱的同學和老師。在受到老師的羞辱之后,美子沒能進行自我調試,母親因她而去世這一打擊不但加重了美子的心理負擔,也加重了她的生活壓力,“個體無法發展出適當的適應機制,再加上生活壓力不斷增加,個體將更無法適應壓力,而造成罹患精神分裂癥的惡化因素”,影片結尾美子與老師的對話也說明,她之所以在十年后才復仇,不過是在等待時機罷了。因此,美子的精神變態是由外界環境的多重壓迫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