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辰的詩(二首)

永恒的瞬間

母親走了，一年之后

像落葉追著風(fēng)，父親追著母親

走了，那悲凄的腳步聲，還在

我給他們堆起墳?zāi)?/p>

一鍬一鍬拍著壅著黃土

不輕也不重，就像從前

我拍著捏著他們的脊背，這種感覺

還在

墓園的柳樹已長得老高

它們多像我的父親母親

陽光下始終站立忙碌

可總是佝著腰

摩挲著柳樹，滿樹的柳葉告訴我

母親瘦骨嶙峋的身影

和響亮明快的聲音

還在；父親高大而佝僂的身影

和低沉短促的聲音

還在

還有……廚房里，母親面對著的

滿灶的帶香的熱氣還在

鍋堂下燒火的，父親滿肩的灰塵

還在

我倏地跨門而入，拿鏟的母親

就會側(cè)身回望

躬坐著燒火的父親

就會探頭起身，緊接著

我就會聽到兩聲我的乳名

像開鍋的香氣沖我而來

這久違的聲音，還在

十年過去了，世界無邊無際

我最留戀這個局部

時間無始無終，我最記得

這一瞬間

寫給沉默的父親

十年過去了，墓園上的黃花草

長了一茬又一茬，它們圍著墓基

多像我的靈魂，緊緊地巴著墓土

低矮地生長，開著憂傷的小黃花

墓園的北側(cè)，父親生前種下的

兩棵銀杏樹默默地生長

它們多像我的父親

在滿樹的葉子里

結(jié)滿果實(shí)但很少說話

我現(xiàn)在每年還吃著它的果實(shí)

其實(shí)，原先父親是種植了三棵

父親說過，種好這三棵銀杏樹

賣的白果就夠他的生活

可是，在父親走的前一年，結(jié)滿了銀杏的

三棵樹，不知為什么死了一棵

為此，沉默的父親，又一次

流下孤苦的淚水

后來小妹妹告訴我這件事

像雀爪揪了一下

我的心，隱隱地疼痛半晌

媽媽走后，爸爸鰥寡孤獨(dú)

無依無靠嗎?我自以為是孝子

可是獨(dú)對枯死的銀杏樹

爸爸您為什么黯然神傷?

父親，您一生隱忍了那么多的

寂寞和委屈，在您生前我體察不多

如今，我聽您臨終的話

我知道長兄如父，我遵從清明回家

燒紙敬香，面對墻上的您和母親

我平淡的目光

若隱若現(xiàn)的總是無限的愧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