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克的詩(四首)

向北 向北

啊 如此寂靜 如此曠遠

適合一個人失蹤

適合一個人呼喊

適合一個人從此

一去不返

打馬向北 向北

在大風和沙塵之中向北狂奔

向北高歌

北方有我遙遠的親人

有高臺 大河 故園

和我的安居之所

啊 如此深邃 如此凄清

四周一片寂靜 沒有回聲

心 憂急如焚

仿佛丟失了曠野上的火

在我的身后

灰塵像石化的蘑菇云

盛開在我打馬而過的原野上

向北 向北

北方的山谷里散落著石斧

北方的臺地上看不見人影

北方的原野上

響著一種隱秘的顫音

北方的天空中

已經不見多年前的馬群

在打馬奔馳的路上

我的內心染上了一種憂郁

在我的心中

有一場深遠的痛

我仆地而生的痛

我臥在塵土中也難治愈的痛

向北 向北

風 在向著北方狂吹

云 在向著北方疾速飄散

連山峰

也在向著北方傾斜

一路上大風獵獵

一路上我打馬狂奔 衣衫盡失

一路上

我看見從高空中崩塌下來的巨石

布滿了原野

一路上我向北張望

內心疼痛

遙遠的曠野如此寬廣

遙遠的北方仿佛一種刑罰

向北 向北 時光已經無多

我只有打馬狂奔

只有打馬向前

穿過深谷 翻過高崗

天空如此襤褸

山峰如此衰敗

北方的雨水

已經多年未曾落下

北方的地面上

有一場熊熊的大火

向北 向北

蔚藍的草原只適合一個人奔馳

蔚藍的河流只適合一個人洗滌

蔚藍的北方

所有抵達它的人

都將在那里閃閃發(fā)光

向北 向北

北方的大地沉寂已久

北方的荒原久已無人經過

北方的原野

今夜將傳來馬蹄陣陣

北方的大地

今夜將變得燈火通明

坐在椅子上 多么安寧

坐在椅子上 多么安寧

比一座空寂已久的院子還要安寧

比傍晚走在曠野上的一片林地還要安寧

坐在椅子上 萬念俱寂

連自己的手指也變得遙遠而透明

內心里

只有往日生活蓄積下來的憂傷

甚至 連歲月啃噬自己的沙沙聲也聽不見了

這多么安寧

坐在椅子上 內心憂傷

曠遠而疼痛

想象著久遠的故鄉(xiāng)

想象著飛沙走石的故園空無一物

只有往日的聲音 還在那里回響

這多么安寧

坐在椅子上 輕輕的

什么也沒有 像是蒸發(fā)了

連椅子也變得空蕩蕩的了

這多么安寧

坐在椅子上

什么都沒有了 只有憂傷

這多么安寧

遠方 那一小塊地方

我無數(shù)次地懷想著

遠方那一小塊地方

那里有一片陰郁的原野

它的每寸土地都在輕微地波動

它的每寸土地都在緩慢地遷徙

幾株伸入高空的石化巨木黑黝黝的

像是史前沉船

使整個天空增加了重量

天空那么陰

仿佛一種末日 但更耐磨

久遠的時光使天地間

充滿了粘力

那惟一的河筆直地伸向遠方

它波影全無

它那么白 那么白

白得像是一種恐嚇

我無數(shù)次地懷想著

遠方那一小塊地方

它空蕩蕩地漂浮在一片空寂之中已經很久

那里沒有聲音 也沒有生命

只有一些霧氣在緩慢漂浮

像是一場不死的夢

我無數(shù)次地際想著

自己終有天

叫喊著沖向它時的情景

在異鄉(xiāng) 我燈火盡失

故鄉(xiāng) 遙遠而安寧

當黃昏漸漸降臨

我可以想象著故鄉(xiāng)的情景

鵝群從田野里歸來了

牛從田野里歸來了

我赤腳的親人們從田野里歸來了

此時 還有什么比想起

一家人坐在一起那么傻傻地笑啊笑的

更讓一個異鄉(xiāng)人

感到內心疼痛呢

還有什么比想起

睡在鋪滿稻草的土床上

更讓一個人感到溫暖呢

村莊 在傍晚時燈火漸亮

而我卻燈火盡失

獨自行走在異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