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笠 譯
說拉特維亞對絕大多數中國人是一個相當陌生的概念,我想一點也不夸張。這并不奇怪。因為首先拉特維亞不是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它的人口只有二百五十萬,而土生土長的拉特維亞人還不到一百五十萬。其中一半住在首都里加。其次,拉特維亞獨立的時間不長一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在1991年蘇聯(1945年占領拉特維亞)解體之后。第三個原因則是地理位置造成的——拉特維亞位于歐洲北部,東鄰波羅的海,南北分別與芬蘭和波蘭隔望。她的近鄰——愛沙尼亞和立陶宛——也曾一起被蘇聯侵占,并被稱作波羅的海三小國。
拉特維亞語和立陶宛語同屬波羅的海語,是印歐語系的一支。和漢語一樣,是組合語言。盡管這兩種語言千差萬別,但憑靠一位譯者,也就是居住在斯德哥爾摩的中國詩人李笠,和我倆的合作,這兩種語言開始溝通了。
拉特維亞文化深受歐洲文化的影響,尤其是德國文化。早在1198年,德國的奧爾登騎士一手舉劍,一手拿著《圣經》占領了拉特維亞的疆土。之后,拉特維亞,尤其里加,成為舉足輕重的權利中心之一。1721年俄國沙皇從瑞典人手上奪走拉特維亞,但德國的地主和市民則持有地方的行政權。里加很早成為繁華的文化中心,許多歐洲文化名人涉足此地——理查德·瓦格納曾在這里擔任樂隊指揮多年,弗朗茲·里斯特曾為里加大教堂落成儀式演奏管風琴,電影大師賽爾格·愛申斯坦在這里長大,就像舞蹈演員米蓋爾-巴瑞士尼科夫(Michael Baryshnikov),這里列舉的僅僅是幾個在中國可能也有名的名字。
1991年,拉特維亞獨立后,出版業得到了興旺發展。2006年僅文學類書籍就出版了643種,其中299本是原著(117本散文小說,126本詩集,56本故事傳說。戲劇,其中87本是為兒童寫的),另外還有335本從各種語言翻譯過來的作品。一本詩集通常印數為一千冊,按人口比例算相當于中國的六十萬冊。
拉特維亞文學很大一部分來自于口述傳統,也就是說,民歌。最早的民歌記載源于十七世紀。偉大的民歌收集者克里沙尼·巴隆斯(Krisianis Barons),用四十多年的時間編集整理了流傳在拉特維亞民間的民歌(dalnas)。從1894年到1914年共出版了295000首四行體短詩。但今天已增加到一百萬首,也就是,幾乎每個拉特維亞人都擁有一首民歌!
這種民歌風格在精簡和技巧上很像日本俳句,它們謳歌節慶日,講述人與自然的依存關系,表達對動植物的尊重,以及對和平和田園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在很多方面保存了基督教前的神話精髓。
二十世紀初,拉特維亞的詩歌和其他歐洲國家一樣,也出現了各種主義和流派,其中最重要的詩人是亞歷山大·薩克斯(Aleksandra Caks)。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出版第一本詩集,成為歐洲最溫和的未來主義詩人。以后他又寫出一部描寫俄國革命時期拉特維亞射手的史詩,它們深深打動著讀者。他的詩意象獨特,比喻新奇,至今給人一種清新感。他詩歌中的抒情成分體現了拉特維亞詩歌的主要特征,即:詩首先表達感情,其次表達智力和哲思。二戰期間的文學氣候和贊助政策對當時的詩歌創作起著積極的促進作用,在卡·烏爾馬尼執政期間,左翼作家也能出書、獲獎。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拉特維亞詩人主要分布在三個不同的地方:祖國,西伯利亞,流亡西歐。對生活在祖國的作家來說,面臨著承認侵占,歌唱國父約瑟夫·斯大林的壓力。直至二十年后,即1956年的蘇共二十屆大會后,拉特維亞的詩歌才得以重新“呼吸”起來。
同年,里加詩壇上出現了兩位重要詩人:維茨瑪·貝爾瑟維卡和伊芒斯·車多尼斯。他們要求作品應該還必須揭露“社會的陰暗面”。他倆的詩歌成為拉特維亞現代文學的經典,并列入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人。七、八十年代,又出現了以若科佩爾尼斯、貝爾辛斯、古丁斯和埃茲普里特為代表的一批現代主義優秀詩人。
在蘇聯統治的最后幾年和獨立后的最初幾年里,拉特維亞的書店到處擺著過去的書籍。那里你可以找到流亡達半個世紀的詩人的作品,新譯的二、三十年代的經典,以及當今的各國文學。1989年,我的詩集在拉特維亞發行了兩萬冊,并在幾周內搶銷一空。
一切回到了常態。拉特維亞獲得了獨立。如果“國家獨立”在一段時間里帶著某種宗教色彩,并被當作是“文學的外衣”——尤其詩歌——和蘇聯的審查認可的出版物齊肩并存的話,那么,現在則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詩歌扔棄了隔行押韻的鐐銬,自由地在自己的舞臺上跳舞,卸下了為“人民服務”的擔子一詩人可以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述說自己的獨特感受,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并存攜手并進,一塊兒記述當下的現實。但可惜的是,一些有才華的詩人在這段時間里改行轉入了媒體世界和廣告業。這一現象近幾年由于文學贊助機構的成立已得到改善。
未來,它仍難以估測。這很好。因為了如指掌是藝術的天敵,人類的鴉片。
最后,我想說,我非常高興同李笠合作,把當代拉特維亞詩歌介紹給中國讀者。這是因為我們兩國都有著豐富的詩歌傳統,也因為詩歌對文化所產生的作用。但愿這些詩歌如一只異鳥飛入遙遠的國度,在那里美妙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