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老爺子”的哭和笑

第一次在電視上看見老百姓把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稱呼為“老爺子”的時候，我的心陡然一驚，但隨即便釋然了，而且，心底還很快涌出熱呼呼的感覺來。

我是在公安部抗震救災前線指揮部的帳篷里看新聞時聽到這一聲稱呼的。

一聲“老爺子”的稱呼，飽含感情色彩。古往今來，在咱中國人的傳統習俗里，能被稱為“老爺子”的人，一般有三種情形：一是指年過花甲已跨入“老年人”行列的人，即過了六十的那些面相慈祥、善良、和藹可親的老人們；二是在宗族里屬于“爺們”輩分的老人們；三是特指那些有一定身份地位而在人們心里德高望重、性情敦厚、贏得人們敬仰的老人們。

回頭想想，老百姓把溫總理稱為“老爺子“卻是特有意蘊和別有滋味的。作為人民政府的首長，多年來日理萬機，打理著國家的政務，每當國家有災老百姓有難的時候，他總是出現在人民群眾最需要的地方。在冰天雪地的高山峽谷，在洪峰潰決的壩堤浪尖，在人潮洶涌的碼頭車站，在疫情橫行的鄉野村寨，在狹窄陰暗的礦山井下，他的匆忙身影，他的憂心如焚，他的運籌帷幄，他的鞠躬盡瘁，他的溫文儒雅，他的慈祥親善，他與百姓心相系、情相連、步同行、勁同使、悲同受、淚同灑，一舉一動都叩擊著百姓的心扉，一言一行都傾注著無限的真情。

而我覺得，最讓老百姓動容并銘刻于心的，是“老爺子”于汶川大地震發生后多次奔忙在抗震救災第一線的哭和笑了。

先看哭。

歷史將告訴未來這一切：2008年5月12日，以四川汶川為中心的龍門山斷裂帶上發生了新中國成立以來震級最大、范圍最廣、破壞最嚴重的地震，這是一場人類百年不遇、猝不及防的特大災難。大地一抖，九州悲慟。山崩地裂，成千上萬的生命被埋于廢墟；天災國難，中華民族又一次被推到人類與大自然生死較量的最前沿。危急時刻，“老爺子”第一時間趕來了。地震后兩小時，他的專機就從北京起飛。不到六小時，他已趕到了距震中汶川僅有幾十公里的都江堰，來到受災群眾中間。

人們在災區看見“老爺子”的哭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至今， “老爺子”到底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淚誰也說不清楚了，但有幾次淚是流在老百姓的心底了。

記憶最深的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地震發生當晚，“老爺子”冒雨趕到都江堰受災嚴重的中醫院查看災情。此時，余震還不斷，倒塌的廢墟下，不斷有呻吟和呼救聲傳出。搶救正緊張地展開。此時，“老爺子”不顧警衛人員的勸阻，執意越過已經傾斜的水泥柱，拿起擴音器湊到縫隙前向埋在里面的人員喊到：

“我是溫家寶，救援人員正在搶救，大家一定要堅持住，一定會把你們救出來的！”

說完，“老爺子”神情極為凝重，目光久久不愿移開，腳步遲遲不肯挪動……

據說，這是“老爺子”與埋在廢墟下的受難同胞的第一次對話。話不在多，但人們看到和聽到了身為國家總理的“老爺子”直面災難時的意念與情懷，傳遞的是黨和政府的關懷與深情，宣示的是舉國上下面臨國殤時的堅強與雄起。

接著，“老爺子”趕往聚源中學。天黑壓壓地籠罩住大地，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操場上，擺放著一排剛從倒塌的廢墟下挖出的遇難學生的遺體。“老爺子”走在廢墟上，悲傷不已。他的目光掃視著廢墟，沉重的腳步一下踩住了一只白色耐克運動鞋，他彎下腰撿起來，朝前走了幾步，又看見了一個印有大白兔卡通圖案的黑色書包，他又一次彎下腰慢慢地撿了起來。望著手里的書包和鞋子，“老爺子”嘴角顫抖著，好一陣說不出話來。這時，操場上已聚集了許多學生的家長，“老爺子”見狀，緩緩地走到學生們的遺體前，哽咽著說：“我給這些遇難的孩子們三鞠躬了！”說完，他深深地低下頭，彎下腰，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然后，“老爺子”抬起頭來，滿眼淚水滾滾流淌。頓時，操場上的人們，撕心裂肺地哭成一片……

對這一幕，四川省公安廳廳長曾省權和副廳長趙健多次深情地回憶：大地震發生后，“老爺子”幾次來四川指揮抗震救災，他們都跟在“老爺子”身邊，親眼見證和感受了“老爺子”在災區的一言一行。每當講起“老爺子”的事兒，他們都滿是敬佩，都忍不住熱淚盈眶！

“老爺子”又一次流淚，是面對活著的孩子們。

那是5月13日上午，頭天夜里只在一輛中巴車上就著軍大衣躺了一會兒的“老爺子”，一早起來就急匆匆趕往紫坪鋪水庫大壩查看災情。由于道路塌方車輛無法繼續前行，“老爺子”只好轉身趕往都江堰災情嚴重的新建小學。

垮塌的廢墟上，救援人員正在奮力搶救被困的孩子們，“老爺子”來到救援現場，人們告訴他，這兒的廢墟下發現了好幾個小學生，其中有兩個還活著。“老爺子”聽說后，執意爬上廢墟，在施救坑前，他看到一個上半身已露出的女學生仰面躺著，兩只小手還在搓動，便蹲下身去，專注而慈愛地看著她，好一陣子，當小女孩偶爾睜開眼，“老爺子”動情地喊道：

“孩子，我是溫家寶爺爺，一定要挺住，我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說完，“老爺子”禁不住流下了淚水。

他在坑前蹲坐了十幾分鐘，目光一直看著那小女孩。

離開時，“老爺子“緊緊握住救援人員的手叮囑，拜托他們一定要盡最大努力搶救更多的孩子。

孩子是幸運的，在“老爺子”走后半個多小時就被救了出來。 “老爺子“一直惦記著她，當他第二次趕到災區時，又到醫院去看望她，一見面就對她說：

“我有一張照片，就是我蹲在那個地方看搶救你。你很堅強！”

說完，“老爺子”俯下身去拉起小女孩的手喊道：“來，摸摸爺爺的臉！”

在場的人無不感動，不少人哭了，流下了熱淚。

“老爺子”再一次淚流滿面是在北川了。北川是這次大地震中人員傷亡最多、房屋倒塌最嚴重的地方，整座縣城幾乎被夷為平地，數萬人被埋在了廢墟下。5月14日上午，“老爺子”心急如焚地趕往北川查看災情，看望受災群眾。在距縣城還有兩公里的曲山鎮，公路被垮塌的巨石擋住，“老爺子”下車來眺望縣城，他看見幾名救援人員抬著一名小女孩從縣城方向奔跑過來，便急忙指揮大家讓開通道讓救援人員快速通過。之后，他趕到北川中學救援現場，緊緊地摟住兩名剛從塌陷的教學樓里逃生出來的孩子，凝重而堅定地對在場的人們說到：

“北川是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你們的痛苦就是我們的痛苦，你們家里失去了親人，我和你們一樣，心里感到非常悲痛。”接著，他又大聲地喊道，“當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盡全力救援幸存者，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盡百分之一百的努力！”

說話間，他聲音嘶啞，哽咽不止。他轉過身去，人們看見，他已經淚流滿面。

“老爺子”又哭了！他每一次流下的熱淚，無不深深地感動著每一個受災群眾的心；他含淚說出的每一句話，無不強烈地震撼著眾志成城的全國人民。

“老爺子”后來又多次流淚：在凝重轉身、回望北川縣城的時候；在綿陽九州體育館里拉住地震孤兒小手的時候；在青川縣木魚鎮接過遇難學生父親遞上紙條的時候；在汶川映秀等地握住公安民警們雙手的時候；在北川中學臨時學校的黑板上一筆一畫寫下“多難興邦”的時候。人們從“老爺子”那花白的頭發、凝重的面容、滿目的熱淚、哽咽的聲音里，深切地感受到他那“面向光明的未來，昂起倔強的頭顱，挺起不屈的脊梁，燃起那熾熱的心，向前，向光明的未來前進”的吶喊所發出的巨大力量。

男兒有淚不輕彈。“老爺子”在災區流下的眼淚，是對亡者無法抑制的悲悼，是對傷者難以傾訴的撫慰，是對無情災難的無語聲討，是對人類大德大愛的無言詮釋，是走進歷史永遠不會消失的挽歌，是凈化現代文明而揮灑在人們心頭不可磨滅的旗語。

“老爺子”的哭就這樣定格于永恒了！

后來，終于又看見“老爺子”笑了。最早得知“老爺子”笑了是胡剛告訴我的，當時他是綿陽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他說，溫總理前幾次到災區來都悲慟得淚流滿面，而這次終于看見他開心地大笑了。那是溫總理去一處受災群眾安置點上視察工作時，特意看望了一位還差幾天就滿百歲的老人。當我們的總理握住老人家的手向老人祝壽時，誰都沒有想到老人家會對溫總理很認真地說了一句“你要努力工作啊”的話出來，而溫總理聽了這話，忍不住開心地笑了，也很認真地對那老人表示說：“聽你的話，我會努力工作的！”

胡剛還說，當時那場面太感人了，在場的人都和溫總理一起笑了。地震發生后，溫總理幾次到災區來，我們還是第一次看到溫總理笑呢。

地震發生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在前指抗震棚里聽候上面調遣，幾乎把所有的重災區跑了個遍，從而實地見證了大自然對人類的殘酷暴虐，親眼目睹了特大災難對無數生命的無情毀滅，也親身感受了人民群眾在災難中堅韌挺拔、不屈不撓的氣魄。在那些災難壓頂、生死同殤的日子里，在人們走過廢墟、沖破陰霾、闖過生死、尋找光明的時候，“老爺子”由哭到笑，無疑使人們堅定了信念，帶來了溫暖，也播灑了希望。

天地有眼，“老爺子”哭也動人笑也感人。

然而，感動之后，是說不盡的感慨。

“老爺子”的哭與笑，是當代人民公仆走下神壇、親民愛民的昭示。當年，大學生們打起“小平您好”的橫幅，今日老百姓們又公開而親昵地稱總書記為“濤哥”，把國家總理喚作“寶寶”，人們親身領略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個性風格與人格魅力，實實在在地享受了他們與人民的親切、親和。尤其是“老爺子”的哭與笑，使老百姓的心與人民政府系得更緊了，使全國人民的情融在了一起，總理的人格魅力在這一刻定格，更在以后的歲月里讓人民敬重、信賴。

“老爺子”的哭與笑，是“只有把人民裝在心上人民才讓你坐在臺上”的形象詮釋。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絕不是一句作秀的政治口號，而是人民公仆必備的價值取向，是肩頭責任與手中權力的終極目的。公仆們唱了多少年為人民服務的歌，在這多難時刻，老百姓有了最直觀的感受和體驗。人們看到了，大地震發生以來，“老爺子”數次往返奔波于災區，日夜辛勞，身體消瘦了，聲音沙啞了，心操碎了。他的一舉一動，牽動著全國人民的目光；他的一言一行，震撼著億萬觀眾的心靈。人們不會忘記，在抗震救災最緊張最艱難的日子里，一首叫《人民心疼你》的視頻歌曲迅速在各大網站上流傳開來：

“每當風雨來臨／你就會來到我們中間／無論再大的風雨／都被你擋在了一邊／只要人民需要／你總在第一時間出現／無論再大的危險／你都會義不容辭沖鋒在前／你叫孩子們別哭／你自己卻淚流滿面／你叫我們要多保重／你自己卻一刻都不得閑／總理啊總理／我們深深懂得你的心／每一刻你都把我們惦念／總理啊總理／你太累了人民心疼你／每一刻我們都用心把你掛牽！”

一切的深情厚意都在歌聲里了，人們用最質樸的語言表達了對“老爺子“最真切的愛戴。位不在高低，與老百姓打成一片就好；權不在大小，為老百姓干實事就好。只有讓人民感動的人，人民才會心疼他、愛戴他。

“老爺子“的哭與笑，是堅持以人為本治國理念的直接實踐。 “老爺子”在災區，見生者、慰傷者、悼死者，查危樓、上懸崖、入險境、赴醫院、進板房，置個人安危于身外，裝百姓生死于心中，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痛人民之所痛，悲人民之所悲，愛人民之所愛，解人民之所需。人民正是從“老爺子”的言行情懷、胸襟氣度里感知了這時代以人為本的脈搏與旋律，從而使我們這個時代更加充滿了人性的光輝，更加彰顯出人心的凝聚和情感的力量，也更加讓人們憧憬那魅力無限、活力無窮的明天。

后來的日子里，“老爺子”又到過災區，來到了四川，我再沒有看到“老爺子”的哭與笑了。如今，災區人民已經走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歷程，天府之國又重現了勃勃生機，四川的山水依然美麗，四川的未來會更加美好，但是，我卻更加無法忘卻“老爺子”在那些特殊日子里的哭與笑了。

許多時候，當我再次從電視廣播報刊上看到聽到“老爺子”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又在國內國外的各種舞臺上奔波忙碌，為國為民晝夜操勞的消息時，我好想加入“什錦八寶飯”粉絲團，去忘情地喊一聲“濤哥”叫一聲“寶寶”，并把心里所有的愛戴與尊崇化作不盡的祝福：

“老爺子”，保重！

責任編輯/筱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