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中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2007級英語系研究生 430079
摘要:托馬斯#8226;哈代的《“啊,是你在我墳上挖掘么?”》是一首短小精悍的詩作。一般僅認為該詩深刻揭露了世態炎涼,反映了作者對冷漠無情的現實的諷刺態度。本文從各個層面出發,認為該詩有多種解讀。
關鍵詞:《“啊,是你在我墳上挖掘么?”》 解讀
【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09)-05-0026-2
托馬斯#8226;哈代(1840-1928)既是才華橫溢的小說家,又是思想深沉的詩人。同小說一樣,他的詩往往包含悲觀主義思想。對哈代詩歌的研究很多,相比其他詩歌,短詩《“啊,是你在我墳上挖掘么?”》所受關注卻很少。究其原因,無非是人們認為這首詩用詞簡樸,都是日常用語;形式常見,用的民謠體;內容簡單,講述一個女人躺在墓中猜測是誰為了她來墳上挖掘,卻被告知生前與她有關的人物沒一個記得她的故事;主題淺見,諷刺了炎涼的世態。確實該詩不及其它詩的沉郁蒼涼,讀來不那么壓抑,因為它用口語對話的形式呈現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本身看似詼諧:當死者猜遍愛人、親友、仇人后,欣喜地以為至少她的寵物還記得她,還來她安息之地,誰知狗卻老實不客氣地回答:我只是碰巧把骨頭埋到了你墳上,才不記得你的事呢!這出人意料的結局讓人發笑,其諷刺意味也不言而喻。然而因此就認為該詩分量不足,不值得多加分析卻不應該。事實上,筆者認為該詩另含深義,跟哈代其它詩歌一樣值得深思,并且我們可以肯定,這首詩的意義可作多種闡釋。
拿到文本,多數人反應是一樣的:這首詩反映了一種炎涼的世態。人死后就被人遺忘,曾經的愛人馬上再娶,原來至親的友戚以沒用、沒必要為由不理你墳上土,敵人也把你遺忘,因為你已不值得她怨恨,連寵物也把你拋到了腦后。“哈代的短詩《啊,是你在我的墳上挖掘么?》似乎就是一首全然摒棄希望與熱情, 以冰冷無情的口吻揭露世態炎涼的詩作品。哈代的懷疑精神和悲觀氣息在這首詩中得到了充分體現, 是‘丑陋的現實生活’的寫照”。 (柴蕓,2008.)
這首詩確實包含嘲諷,但不僅是對不在場的生者世界,它對詩中主要人物—死去的女人也是不無嘲諷的。
該詩以女人的問話開始:“Ah, are you digging on my grave,/My loved one?—planting rue?”結合語境可以發現,已成死人的她躺在墓中聽到掘土的響動,以為是愛人來種花懷念她了,發出了迫切的詢問。這個時候她是自信滿滿的,用了直接對話的稱呼“你”,“是你嗎,我的愛人?”期待肯定答復的心理也躍然紙上。當對方肯定地告訴她愛人已經再娶時,她喪氣了,但還抱有希望:“Then who is digging on my grave?/ My nearest dearest kin?”這時她語氣已不再肯定,然而確定有人在挖掘,并猜測是她的親友。當被告知親友也不曾、不會來時,她已經大受打擊了,可是她還沒不放棄猜測,竟然想到是仇人來搞破壞,無論如何會有生前認識的人還記得她吧,她心中大概怎么認為。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語氣已變得小心翼翼,“But someone digs upon my grave? /My enemy? —prodding sly? 當這個希望也破滅后,她徹底沮喪了。“Then, who is digging on my grave? /Say—since I have not guessed! ”這個時候她已不大在乎,不愿再猜了。可是對方回答說是她生前的寵物狗,這對她無疑是峰回路轉,意外來的驚喜,不由得發出了感嘆,并對狗大唱起贊歌,為自己總算有人惦記欣喜不已。最后一節狗卻老實不客氣地指出事實:“Mistress, I dug upon your grave /To bury a bone, in case I should be hungry near this spot /When passing on my daily trot. /I am sorry, but I quite forgot/It was your resting place.”詩到此結束,雖然未描寫女人聽了這話后的反應,我們卻可以想見她在大喜之后得知真相時的驚愕、尷尬與失落。她被狗捉弄,被現實愚弄,更被詩人嘲諷了一番。
其實她代表了一種人性,她的心態是多數世人的心態。人們總喜歡想當然,認為自己如何重要,別人沒了自己就無法過活。實際上失勢之后就會發現,根本沒人在乎你做了什么,而你也不曾做過什么。詩中墳中女人想當然地以為別人都還記得她:有人刨土就因為是愛人在種花,或者是親友來料理,甚至以為是仇人來搞破壞,當知道都不是時其失落可想而知。事實上這種自以為是的心理人或多或少都有,誰不在乎人對自己的評價,尤其是好評;誰不希望能長久地生活在別人的記憶中;誰愿意當真如滄海一粟,激不起半點浪花;誰不驕傲地以為,自己總會有那么幾個看重自己的人。但現實就是這么殘酷,它告訴你:少了你地球照樣轉。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詩人嘲諷的是整個世界。
評論一般傾向于同情墓中的女人,而鄙夷生者的做法。如果站在活著這一方的立場,他們的做法未嘗不合理。逝者已矣,生活還得繼續,這早已被廣泛接受,我們不能在評析這首詩時卻忘了這一點。確實,人死了還能怎么樣呢?留下的人還得過下去啊!難道我們當真整日悲痛,茶飯不思,伴墓而眠嗎?或者是繼續胸懷忿恨跟一個死人計較而讓余生不得安寧?就是一條狗也要忙著安排它的生活:它得忙著埋好骨頭準備好食物,太忙了沒功夫去惦記它的忠誠。我們不能譴責生者繼續自己的生活,更何況他們還不曾徹底忘記死者呢。再找愛人時他不是還會想到是否會傷害死者嗎?第一節丈夫要新娶了,他這么對自己說的:“It can’t hurt her now/ That I should not be true.”只有這樣自我安慰后才有勇氣去行動,不曾去看護墳墓時他們不是還會為自己尋找理由嗎?第二節親友們不來看墳卻免不了心頭倉惶,要坐在那里不停說服自己:“What good, what use will planting flowers produce?/ No tendance of her mound can loose /Her spirit from Death’s gin.”一般而言,作為親友似乎沒太多義務要去上墳,更用不著心里愧疚。這表明他們還是會矛盾的,會想起死者的。第三節中那個所謂的敵人,“when she heard you had passed the Gate that shuts on all flesh soon or late, she thought you no more worth her hate, and cares not where you lie.” 聽說她死后認為已不值得再去恨而放下心結將之遺忘,從某種意義上,這倒顯得頗為大度,也很想得開。
我們有理由認為哈代支持生者繼續過活的看法。考慮到他本人的生活經歷,我們還真不能斷言他對詩中活著的一方無任何同情。該詩最初發表于1913年9月,這時哈代的妻子已經去世(死于1912年12月),他于1913年4月向其妻好友求婚,準備于1914年結婚,因此他很有可能寫這首詩為自己打氣:死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活下去的。
時光在流逝,生活要繼續。再重要的人和事也會灰飛煙滅,普通人的故事只會湮滅在油鹽醬醋的瑣事當中。與宏大的宇宙,永恒的時間比起來,個人短暫的生命何其渺小。沒有記憶敵得過時間的沖擊,沒有愛恨情仇不在歲月的長河中沉淀消失。時間,是這首詩另一個主題。顏學軍指出,時間是哈代詩歌的一個重要主題,他的時間詩大多反映時間給人們的生活帶來的變化以及這些變化給人們帶來的心理創痛。他的詩歌還常常表現理想生活與現實生活之間的巨大反差, 以此來揭示生活的悲劇性。在其時間詩中,哈代更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哲學問題:生活中沒有永恒的東西。時間侵蝕著人生。我們認為極其重要極富意義的死后會被遺忘,沒了我們時間照樣流逝。我們認為重要有意義的記憶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沖淡、消失,不管多不情愿我們也得遺忘,因為要在無盡的瑣事糾纏中生存下去。與宇宙時間比起來,個人生命何其渺小,何其無意義。哈代意識到了這點,卻讓詩中的女人因為不曾意識而備受打擊。可以理解為什么哈代用諷刺的筆調寫了這首詩:原本渺小的人如果不能意識到自身的弱點,遭遇的只會是更多失望,下場只會更加凄慘。從這個意義上,哈代真誠地暴露了生活、批判了人性。
正因為時間改變一切,不管何樣的愛恨情仇都會變得沒意義;正因為生活得繼續,我們總會被遺忘,才沒必要錙銖必較,睚眥必報。哈代用冷靜詼諧的口吻給我們講述了一個被遺忘的故事,讀完這個故事我們的心情卻是復雜的、不平靜的:既有對炎涼世態、冷漠人情的憤慨;更有對殘酷現實、悲涼人生的無奈;還有對時間侵蝕下如何面對人生的思索。簡言之,一首看似簡單的詩可以得出多種解讀,從而給我們以極大的啟迪。
參考文獻:
[1]柴蕓.哈代詩作《“啊,是你在我墳上挖掘么?”》賞析[J]科技信2008年第4期.
[2]菲利普斯#8226;拉金, 周偉馳譯. 哈代的詩, 2006.
[3]徐江清. 國內哈代詩歌研究總述[J]衡陽師范學院學報 2006年第2期.
[4]顏學軍. 論哈代的時間詩[J] 外國文學研200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