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泉職業技術學院師范分院 045200
摘要:針對女性電影這個寬泛的研究話題,本文以黃蜀芹的《人#8226;鬼#8226;情》為研究對象,通過對秋蕓成長歷程中所面對的生存困境的揭示,以及她對自我救贖之路的探詢,對現代女性生存困境作一初步的探討。本文擬從三個角度:童年鏡像、青年鏡像、成年鏡像,對電影中的女性生存困境和文化困境試做分析。
關鍵詞:女性電影 女性生存境遇 自我拯救
【中圖分類號】I053.5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09)-05-0032-2
自19世紀90年代出現至今,電影已經走過了一百多個春秋。在電影斑斕的影響世界中,女性一直都是一道不可或缺的風景,她們性感而美麗,是電影神話中最誘人的部分。綜觀電影史,影片中的女性,大多不是被美化成天使,就是被貶抑為魔鬼,只是影片的情色作料和花樣點綴。真正揭示女性身心體驗、思索女性命運的女性電影少之又少。女性電影究竟應該怎樣定義呢?首先它應該有明顯的女性意識。所謂女性意識,應該包含兩個層面的意義,“一是指影片編導或影片文本中應蘊含、具有和體現出女性獨立自主、自強自重的精神氣質和男女平等,互敬互補的平權意識。二是指影片編導和影片文本不把女性形象作為男性的被動觀賞對象,而是力求刻畫和呈現女性自我的命運遭遇、價值觀念和心理特征的形象塑造意識。”[1] 女性電影應該是具有這些精神氣質、平權意識和形象塑造意識的影片。按照這樣的要求,女性電影、女性意識的最為有力和最為深刻的架構和展現,最終還是需要也只能由女性編導自己來實施和完成。
黃蜀琴的《人、鬼、情》被許多評論家譽為中國第一部真正的“女性電影” 。影片打破了以滿足男性視覺快感為基點來建構女性形象的傳統模式,借助一個以扮演鐘馗而飲譽海內外的京劇女藝術家秋蕓的情感生活,像喻式地揭示了現代女性的生存與文化困境。
《人鬼情》對女性生存困境的揭示,我們選取三個側面來加以分析:
童年鏡象:由于母親跟人私奔,秋蕓原先生活的幸福家庭的表象被破壞,她的生活也從而發生了重要的變化,原先和她玩在一起的伙伴拋棄了她。作為女人——母親的女兒,遭到了社會的遺棄,甚至于她生活中最重要的男性——父親,也否定了她的性別身份。影片中,當秋蕓執意選擇舞臺時,遭到了父親的全力反對:“姑娘家學什么戲,女戲子有什么好下場!不是碰上壞人欺負你,就是天長日久自個兒走了形——象你媽。”在父親眼里,做女人,似乎只有兩種可預知的命運:做“好女人”,因之而成為被侮辱與被損害的;或“墮落”,做“壞女人”,因之蒙受屈辱,遭到唾棄與放逐。在此,女性,是一個無可逃脫的悲劇角色。盡管投注著同情,這仍然是關于女人的另一個經典表述。它略去了幸福、獲救,與這二難推論之外的別種可能。秋蕓認可了,她做出的決擇是:“那我不演旦角,我演男的。”
青年鏡象:盡管小秋蕓拒絕女性角色,甚至放棄了女人的裝束,以一個倔強的男孩子的外表奔波于流浪藝人的路上;但孩子終究會長大,會成長為一個女人,會希望愛與被愛,會期望得到生命與價值的肯定。當她愛上了張老師并從張老師那里獲得了作為女人的價值的確認,“你是一個好看的姑娘,一個真閨女。”“我總覺得永遠也看不夠你。 ”,場景再度呈現在夜晚的草垛子之間,秋蕓再度在震驚與恐懼中奔去,她的視點鏡頭中,草垛子再度如幢幢鬼影般地撲面壓來。她逃離了,她恐懼并憎惡著重復母親的社會命運。然而,正如父親所預言的那樣,她可以逃離卻無法逃脫女性的生存困境:由于張老師是有婦之夫,她將再度被指認為一個女人——一個蒙受恥辱,遭到唾棄與放逐的女性。她因此而無家可歸。當秋蕓在鑼鼓喧天中、在一種麻木的忘我中出演《三岔口》時,平行蒙太奇呈現張老師正在寂寂的夜色里攜家小永遠地離開她。張老師為了秋蕓的成功,放棄了他頭號武生的地位,將它作為一個空位、一個禮物留給了秋蕓。在這里,張老師指認了她的女性身份,卻不能給她以應有的幸福,而只能成就她的事業,這是女性情感和事業兩難的困境之一。
特寫鏡頭中,舞臺上的桌子上出現了一根釘。無數遮蔽在臉譜下的面孔對視著、期待著。釘子終于扎進了秋蕓的手掌。當她忍痛含淚完成了她的角色時,她被無數臉譜包圍住了,那與其說是一種關懷,不如說是對懲罰的欣賞與印證。而后,所有得手了的臉譜們忽然消失了,將秋蕓留在這殘暴的懲戒與無言的放逐之中。她幾乎瘋狂地抓起紅黑兩色的油彩涂抹在自己臉上,欲哭無淚地站在桌子上,向異樣低矮的天頂嘶喊著,絕望地搖動著雙手。作為一個女人,她不僅為她做出的、而且也為她不曾做出的遭到了社會的懲罰。這也是涉足社會成功之路的現代女性的生存境遇:懲罰依然存在,如一根釘子,不僅刺穿你的皮肉,而且將刺穿你的心靈。
成年鏡象:那么,成年后的秋蕓又如何呢,她將再一次面臨事業與家庭的矛盾。事業上,秋蕓成功了。她因成就了一個神奇的男性形象而大獲成功。但并不如秋父所想望的:“只要是走了紅,成大角,一切都會順的”;這成功的代價正是秋蕓作為一個女性以家庭的殘缺為代價的。在影片中,秋蕓為人妻、為人母;但作為秋蕓丈夫——這個正常女性個體生命史上重要的男人卻沒有正面出場。他只作為一幅結婚照里的影象而存在,他從不曾呈現在畫面之中,似乎也不曾“存在”于秋蕓的生活中,除了作為一種阻礙——“演男的吧,他嫌難看,演女的吧,又不放心”,——一種磨難,不斷地賭博并負債。盡管他是秋蕓兩個孩子的父親。可見,家庭生活并未帶給秋蕓應有的幸福,不僅如此,她同時還必須扮演女人的幸福與美滿,背負全部的重負和缺失。這何嘗又不是現代女性的生存境遇的透視。
自母親走后,秋蕓就生活在一個只有男性的環境中,但她生命中這三個最重要的男性——父親、顧老師和丈夫,都沒有在情感上給予她真正的溫暖,秋蕓把自己的全部情感都寄托在那個舞臺上的傳說中的男性——鐘馗身上。這里面有雙重隱喻,一是她希望得到一個如鐘馗一樣強有力的男性的呵護,二是她希望通過換裝,改變自己的性別歸屬,進而擺脫作為女性的不幸命運。那么,出路在哪里?
影片中,一群男孩將秋蕓逼上木板橋,秋蕓向二娃求救,二娃的回答是:回去找你的野爸爸去吧!之后秋蕓被二娃按倒在地,她絕望的、求援的目光投向無名的遠方。在秋蕓的主觀視點鏡頭中,第一次出現了作為戲中戲的《鐘馗嫁妹》的場景。鐘馗提劍噴火,在一片幽瞑與烈焰中力斬群魔。
第二次是秋蕓出演《三岔口》,被陰謀和懲罰的釘子刺穿手掌之后,當她在欲哭無淚中絕望地嘶喊時,鐘馗在一縷明亮而奇異的光照中出現在后臺,一步步走向半掩著的化妝室門邊向里望去,伴著凄涼的唱腔:“來到家門前,門庭多清冷。有心把門叫,又怕妹受驚。未語淚先流,暗呀暗吞聲。”特寫鏡頭中鐘馗熱淚奪眶欲出。
影片的尾聲中,敘事人終于讓鐘馗出場與秋蕓相對,并聲稱“特地趕來為你出嫁的”。而秋蕓的回答是:“我已經嫁了,嫁給了舞臺。”問:“不后悔?”答:“不。”
黃蜀芹曾說過,“一個社會里,如果女性地位挺高,除了國家倡導男女平等以外,更重要的是,逐漸成熟起來的女性,一定要有自我意識,她的內心要有變化。”[2]而這種女性意識表現在電影中,就應該是女性的行動是對生活的一種主動的選擇。在此意義上說,影片中秋蕓的選擇,是女性的一種自我救贖之路,經過長時間的對拯救道路的尋求,秋蕓最終回歸了女性的自我拯救。應該說她是不后悔的,但卻留下了諸多的遺憾。
“就在這樣一個結構當中,這個真實的女演員傳記顯露出許多非常豐富的東西,在我看來正好是現代女性所面臨的一種艱難的困境”。[3]戴錦華解釋說,這種困境有兩個雙重標準,一個是要求男人和要求女人不一樣;另一個是要求女人在社會上和男人一樣,要努力做一個成功的人,同時還要求女人要是一個女人。《人#8226;鬼#8226;情》在這方面有非常豐富的感性呈現,“這個故事本身有一個真實的傳記所不能包括的對于現代生活性別困惑的表達。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黃蜀芹表達得非常貼切,電影拍得非常成功”。 可以說,影片關注的是女性這一群體的生存境遇,也反映了女性生存的某種現實,極好地闡釋了女性意識最真的內涵,超越了以往眾多電影的窠臼,應該說對女性電視的拍攝會有不少啟示,稱得上一部真正的女性電影。
參考文獻:
[1]李顯杰、修倜文:《論電影敘事中的女性敘述人與女性意識》,載《當代電影》1994年第6期。
[2]孟曉蕓 :《女導演應該有女性意識——黃蜀芹訪談》,北京晚報,2002-01-04 。
[3]戴錦華 :《文匯電影時報》 1999.12.17。
作者簡介:王秀紅,女,陽泉職業技術學院中文系助理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