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融重商主義和資本回流的趨勢正在入侵低效、僵化的跨國銀行體系,這一風險真實存在,而且正在不斷增加。
在1月份舉行的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各國政治家們達成了一致共識:世界經濟面臨的最大危險是保護主義。
一些政治家們高聲疾呼金融重商主義和資本回流的風險,例如英國首相戈登·布朗就明確表示,強烈反對退守本國信貸和金融市場的做法。但是在現實的金融環境中,資本自由流通的壁壘正在迅速上升。
這些政治家們是口是心非、思想幼稚還是受到了誤導呢?或許三者皆有。
資本回流
毫無疑問,跨國銀行信貸正在縮減中。英格蘭銀行的數據顯示,2008年第四季度英國本地銀行對國外客戶的貸款業務大幅削減。
事實上,英國國內借貸者自身也在遭受冰島、愛爾蘭和其他國家外資信貸機構的資金撤回,而這些機構在經濟泡沫頂峰時期是英國的主要信貸業務資金來源。
而澳大利亞政府也正計劃向本國無力延期外債的商業和房地產投資商提供40億澳元(26億美元)的資金,以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新興市場的情況更糟。來自國際金融協會的預測顯示,今年私人資本的凈流入將減緩到1650億美元,較2007年最高值9290億美元縮減了8成多。資本市場縮減嚴重,但銀行資本逃離最快。國際金融協會預測,隨著外貸償付將高于新貸,今年發展中國家將出現銀行資金凈外流。
中東歐近年來經歷了國際借貸繁盛期,如今也處于金融環境極度緊張狀態。外資銀行在該地區GDP中所占的資產比重,遠遠超過了上世紀90年代末期金融危機期間亞洲新興市場的水平。在俄羅斯和烏克蘭,那些依賴于向國外銀行機構借貸進行擴張的本地銀行,首當其沖地遭遇信貸緊縮的危機。
外資控股銀行同樣感受到了壓力。花旗集團的一位內部人士表示:“人們最初認為控股的母公司總會幫助旗下子公司維持運營,但自2008年第四季度開始,這種希望已經非常渺茫。”
無法精確估量,這種外資銀行信貸緊縮多大程度上是迫于本國政治壓力影響而注重國內信貸業務的。奧克蘭大學的大衛·邁爾認為:“這種金融體系的自然運行起到了與經濟民族主義同樣的作用。”
銀行們有充分的理由集中關注本國市場。理由之一便是資金匱乏。銀行機構能維持融資的少數途徑之一,便是在不損害其長期利益的前提下出售銀行非核心外國資產。蘇格蘭皇家銀行、瑞銀集團及美洲銀行都決定出售手中的中國銀行股份。
然而部分西方銀行情況則不同,他們在新興市場的分支銀行網絡已十分完善。銀行高層決策者們堅持認為,即使增長減緩也要維持這些分支機構的經營。
另外一個內在原因在于不斷升級的信貸風險。由于借貸人能夠更好掌控數據信息,信貸風險在國內市場更容易得到控制。
如此看來,各國政客們無力力挽狂瀾,阻止國際信貸的不斷干涸,也未必真心出力來進行挽救。他們不過只是進行“道義勸導”,不斷號召銀行機構增加對國內的貸款。
1月份,希臘央行負責人喬治·普羅沃波羅斯警告希臘銀行不要向國外提供資金援助,但沒有吸納本國納稅人資金的銀行機構,完全可以對此置之不理。然而在目前金融危機的氣候下,重壓在各大金融機構高層決策者頭上的,是國外擴張可能引發的信譽危機。
國家對銀行的支持,越來越傾向于同銀行的國內貸款義務掛鉤。奧巴馬政府已經暗示,政府要求即將受到政府資金援助的美國銀行加大貸款力度。
荷蘭ING銀行1月26日獲得了荷蘭政府新一輪的政府救助,并承諾將向荷蘭企業和消費者增加250億歐元(合320億美元)的貸款作為回報。ING銀行的金融主管稱:“當國家取代個體成為金融市場主要角色時,民族主義元素的出現就不足為奇。”

惡化跡象
這就是經濟民族主義的陰險一面。西方政府并不是試圖將外資銀行拒之門外,事實上,外資信貸反而是十分受歡迎的。他們的真實目的,是引導這些銀行轉而支持本國而非外國的經濟和就業。這就頗有保護主義的風格。
歐洲委員會之所以批準歐洲銀行的資本結構調整計劃,是因為銀行是經濟體系中最關鍵的環節:貸款的增加證明政府干涉行為是合理且正確的。
將納稅人的錢大量投向國外是不會被通過的。由于擔心國家資金的支持可能使法國巴黎銀行得以實施其收購富通比利時資產的計劃,委員會在第一次審核法國救助計劃時猶豫不決。
這種擔憂只會越來越深,一些競爭對手已經開始抱怨荷蘭ING在政府的庇護下在本國市場吸納存款。但是ING指出,很多銀行都獲得了政府支持,而他們只是從事他們原有的金融業務而已。
政治家和市場同時促成了短期金融民族主義現象的形成,而能夠對國際資本流動構成長期威脅的,是決策者對于跨國尤其是歐洲跨國銀行前景規劃的改變。
這些改變很大程度上源于去年冰島銀行的破產。歷經多年的迅速海外擴張,但卻一夕倒閉,這充分說明了一個事實:銀行可以以全球化的形式存在,但最終將以民族主義形式消亡。
其他國家的存款人發現,即使他們有權從冰島存款保險基金中獲得賠償,但奈何在冰島的銀行們破產后,雷克雅未克(冰島首都)根本無力履行賠償義務,他們本國政府最終將不得不介入其中進行援助。
“冰島事件對各國決策者之間的相互信任造成了難以估量的傷害。”英國安理國際律師事務所的律師Bob Penn認為:“冰島現象曾經只存在在理論中,但現在卻變成了現實問題。”
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之一,是拉近國外母公司及其本地分支機構決策者之間的聯系,甚至可能需要設立一個單一的國際銀行監管人。
一項歐洲銀行方案正在由IMF前常務董事雅克·德·拉羅西埃爾組織審議,初步建議結果將在本月下旬公布。
G20國集團也已將如何對大型跨國銀行進行監管的問題提上日程。但是,許多觀察人士質疑,由于涉及到敏感的主權問題,根本的監管方案是否能起到作用還不好說。最近有跡象表明,監管者只想各掃門前雪,并不打算通力合作。
英國金融服務局最近也十分忙碌,正在負責起草新的銀行(包括外國機構在英國的分支機構)流動性管理提案。這項提案主要是確保各銀行在其母公司遭遇困境時仍能自保,并且很有可能使其他國家效仿英國。
跨國銀行已經開始未雨綢繆。據悉,ING正在全面審視其運營模式,尋求更加妥善的對策,以應對未來分支機構監管、資金周轉困難和成本增加的局面。
金融重商主義的威脅論也許有點夸大。資本的國際流動不會消亡,例如1月份的公司債券市場就相當活躍。
同時,金融全球化的風險可能也會迅速解除。如果一國金融機構過度依賴外國銀行(比如東歐和中歐),其監管者將有理由深感憂慮。
然而,最近銀行資本回流的趨勢正在入侵低效、僵化的跨國銀行體系,這一風險真實存在,而且正在不斷增加。
出處:英國《經濟學人》2009年2月5日
編譯: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