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泰晤士河上的曼哈頓”、“倫敦斯坦”、“倫敦格勒”、“泰晤士河上的雷克雅未克”,不同時期倫敦的昵稱背后,是其深刻的社會歷史狀況。
倫敦并沒有一個真正的昵稱。至少,不像“大蘋果”紐約、“光明之城”巴黎、“風之城”芝加哥那樣,有一個固定的雅號。
然而,過去20年間,在新工黨漫長的執政期間,游客卻給倫敦起了一系列綽號:這些不僅把握了世界對倫敦和英國不斷改變的印象,同時也體現了它們自己不斷在變的注意力。而這些別稱出現的次序又概括了英國在全球化中地位的演變,以及它未卜的前途。
一切開始于上世紀90年代末,80年代的衰退已經結束,倫敦房地產市場恢復元氣。1996年被愛爾蘭共和軍轟炸的港口遺址上,一棟棟摩天大樓拔地而起——這一度曾被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新政府和城市之間的協議得以加強:稅收收入增加,工黨的社會項目由此得到資金支持,作為回報,政府管制也相應減少。
租賃和雄心都達到高峰。在金融家和建筑家心中,倫敦已然成為“泰晤士河上的曼哈頓”。
簡單而言,“泰晤士河上的曼哈頓”就是一個全新的國家:酷不列顛(Cool Britannia)。用營銷人員的語氣來說,這是一個活力四射、摩登時尚、又追求新奇的國家。在這里,英倫搖滾和引人注目的藝術蓬勃發展,其中不乏凌亂的床鋪、神經兮兮的搖滾歌星和剛上任的強勁首相共聚唐寧街10號。
現在看來,這些終究只是那個遙遠、純潔而又天真的年代才有的。
“千禧巨蛋”這個失敗品結束了酷不列顛;2001年發生在紐約和華盛頓的恐怖襲擊標志著一個更加灰暗的時代到來。“泰晤士河上的曼哈頓”成了“倫敦斯坦”。有傳言說英國當局對伊斯蘭極端分子的戒備松弛,引起法國反恐警察的憤怒,于是,他們創造了這個詞,但“9.11”以后,這個詞就用得更廣了。
芬斯伯里公園里頗具爭議的清真寺于是成了“倫敦斯坦”的標志。2005年7月7日發生的地鐵和公交車爆炸事件印證了這個外號背后的擔憂:進入英國國境相對容易引起的不安,多元文化主義帶來的恐慌及其后果,國家安全的底線及其越線所造成的焦慮。
但是,持續的繁榮卻減輕了這種焦慮。倫敦恢復了元氣,老外源源不斷地涌入,這些人多來自剛加入歐盟的國家。也有別的,包括一大群風頭占盡的俄羅斯佬,其中不乏別有用心之人:他們為倫敦傳說中牢靠的銀行以及寬松的稅制所吸引,迫不及待地前來洗黑錢、退去黑名。
對于那些高價房產代理、私立學校校長、被他們加薪的足球運動員來說,他們帶來了幸福。“倫敦斯坦”只能給另一個昵稱讓道了:“倫敦格勒”。
房價瘋漲,餐廳不斷涌現,貧窮的服務員給外國暴發戶端茶倒水,而那些老外儼然成了一道風景線,這就是“倫敦格勒”這個大都市的寫照。那幾年里,倫敦不僅僅是英國首都,也許也是世界首都:全球化的中心。
毫無疑問,這里永享經濟增長,紅利豐厚,資本流動,毫無限制的寬松信貸。倫敦,就是一個烏托邦,持有這種信念的商人和金融家不在少數。
這種美夢一直到信用干涸了才結束。
現在,一夜間,失業率上升,英鎊貶值,很快,銀行就可能從部分國有轉變為完全國有。那些一貫四處炫耀寬松的金融監管的政客轉而抨擊“博彩資本主義”(casino capitalism)——那也是他們過去鼓勵的。
《紐約時報》報道到,一些經濟學家和商人現在已經改用一個厄運外號來稱呼倫敦了:“泰晤士河上的雷克雅未克”。
倫敦是金融行業的一個中心,該行業也發展了倫敦經濟,但現在,該行業已經身陷囫圇;銀行也在此地蓬勃發展,但現在就算是國內產出在銀行的巨額債務面前,也是小巫見大巫了,這種情況和冰島首都如出一轍。
冰島銀行破產催化了新一輪的衰退,失業率下降,也很可能導致政府首腦下臺,英國也是如此,雖說比起可能被硬生生被趕下臺的冰島首相,戈登·布朗被“請”下臺的結局可能來得有禮貌得多。
“泰晤士河上的雷克雅未克”夸大了英國的困境。但現在,它卻抓住了一點:對某些人來說,英國好像既是全球化的冠軍和受益者,又是其受害者。
苦淵一瞥
“泰晤士河上的曼哈頓”、“倫敦斯坦”、“倫敦格勒”、“泰晤士河上的雷克雅未克”:幾年后,人們又會以怎樣的眼光來看待倫敦看待英國呢?

保守黨領袖戴維·卡梅倫(David Cameron)堅信,倫敦將會成為一個“新興的負責任的大國”的首都——至少如果他能當首相會是如此。在他承諾的“末日審判”中,金融罪人將會被踢出金融城(City)。倫敦將成為類似于“泰晤士河上的格蘭瑟姆”的城市(格蘭瑟姆為撒切爾夫人的故鄉,在這里她形成了節約自足的信念)。
在布朗的設想中,倫敦會成為“羅斯福村”(Rooseveltville)再世,嶄新的鐵路線、奧運場館、航空跑道和其他促進就業的大規模公共項目,讓倫敦金碧輝煌。
但最悲觀的預言認為,英鎊會完全崩潰,國家破產,現在的倫敦和維多利亞及愛德華七世時期相差無幾,稀缺的社會福利要支持大批失業人員:一個世紀前的社會學家把倫敦稱為“惡夜之城”、“饑餓帝國”、“苦淵”。
今后,倫敦可能回歸到一個相對溫存的版本上。但更有可能的是,倫敦只會變成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那樣不受注目的城市,那時,工黨過分激動的紀元還未開啟:單調無味、難以吸引外國游人、在全球衰退中受的傷比其對手都重。
簡言之,倫敦可能變回那個平淡蒼老的“泰晤士河上的倫敦”。
出處:《經濟學人》2009年1月29日
編譯: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