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現代詩人王紅公對杜甫十分癡迷,他翻譯了36首杜詩,在美國文壇產生了極大影響。深入研究其杜甫情結,會發現蘊含的文化意義。
關鍵詞:美國詩人 杜甫情結 文化探源
美國現代詩人肯尼斯·雷克斯羅思(Kenneth Rexroth ),中文名王紅公,是舊金山文藝復興運動的領軍人物,有“垮掉派教父”之稱。他在15歲時讀到了勞倫斯·比尼翁的著作《遠東繪畫》,從此迷戀上東方文化,包括中國古詩、戲劇、書法、繪畫、以及道家思想等。
一、王紅公的杜甫情結。
王紅公十分推崇杜甫,認為杜甫是最偉大的非史詩、非戲劇性詩人,沒有任何偉大的詩人能像杜甫那樣持久。王紅公說,“我讓自己沉浸在杜甫的詩歌中長達30年之久,他使我變成了一個更完美的男人、一個更會感知的生命體、一名更優秀的詩人。杜甫的詩歌回答了一個困擾著很多美學家和批評家的問題,‘詩歌有何用處?’,他的詩所闡釋的正是藝術的最高目的。”王紅公認為,杜甫的詩歌表現了一種親切而直接無隱的語調,杜甫能作為一個全面交流的人,直接地展現自己,而西方詩人很少使用這種方式。當然,王紅公眼中的杜甫并不是完美無缺的。作為一名奉行無政府主義的西方人,他對杜甫奉儒守官、忠君忠朝的思想并不贊同。他認為杜甫過分看重自己的官職,太過于自怨自憐,對于儒家經典有一種頑固不化的信仰,因此杜詩中充滿了思鄉愁緒和對權力榮譽的感傷。
但對王紅公來說,這些缺點是瑕不掩瑜的,反而會使杜甫更具人性化、更加貼近大眾。他認為杜甫像荷馬一樣充滿著智慧和人性的光輝。“沒有任何一個偉大的詩人像杜甫那樣完全世俗化。與荷馬相比,他來自于一個更加成熟、更加健全的文明。他不需要去談論上帝、自然力量的抽象性和人類激情。而只需關注人類的忠誠、寬容、憐憫、以及對世界的救贖。對于我來說,他是我在二十世紀亂世中生存的唯一信仰。”1可以說,王紅公對于杜甫是一種近似于神圣的崇敬。
二、王紅公英譯的杜甫詩。
王紅公共翻譯了36首杜詩,35首收錄在1956年出版的《中國詩歌一百首》中,另一首收在1970年出版的《愛與流年:另一百首中國詩》中。他所選擇的36首杜詩,大都不是杜詩中的名篇,這種翻譯選擇也與杜甫在譯者心中的形象定位有關。這36首杜詩按內容大致可分為四類:有關大自然的隱逸詩;因景生情的感懷詩;友誼詩;游宴詩。根據內容的不同,其譯詩也會呈現不同的特點。所譯的大自然隱逸詩往往簡單、自然、直接;感懷詩往往會摒棄掉原詩中的政治背景,加入自己的人生體驗;友誼詩感情深刻真摯,加入主客對話;游宴詩則會呈現出一副更接近西方讀者期待視野的游宴場面。總體上,王紅公的譯詩給杜詩帶來了一些新特點:簡單自然、動作明快、色彩濃烈、具有很強的畫面感。但因為這些新特點的存在,也使譯詩喪失了一些原有的魅力,比如杜詩特有的悲思感懷、憂國憂民、對社會政治的無奈和思鄉愁緒等。王紅公的譯詩影響了一批美國現代詩人,使很多年輕人開始接觸中國古詩。在《中國詩歌一百首》出版之前,美國讀者普遍認為李白是中國古代最出色的詩人,而這本書卻在一定程度上扭轉了譯入語讀者的看法,使杜甫被更多的美國讀者接受。在詩人史蒂芬·伯格于1969年編寫的美國當代詩選《赤裸的詩:近來開放形式的美國詩》中,共收錄了十九位美國詩人的作品,王紅公的16首詩作也被收錄于其中,而英譯的杜詩就有7首。威斯布魯克在一篇專欄中曾寫到,《中國詩歌一百首》在出版之后“迅速在大學生和追求浪漫的人群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力,它成為情侶之間在情人節互贈的禮物,他們在贈送此書時經常帶著一種熱戀中的神情。這些詩歌本身像夏日的玫瑰一樣簡單易碎,并且令人十分愉快,盡管它們來自于一種遙遠而古老的文化,但它們很輕易的就跨越了時空的隔閡,抓住了現代讀者的耳朵。”2王紅公在進行翻譯時,既與原作者杜甫進行跨越時空的情感上的交流,又充分考慮到了讀者的接受能力。既要化身為唐代詩人杜甫,去感知原詩,同時也要從一名美國現代詩人的視角出發,去重新審視杜詩的韻味和含義。
王紅公對中國古詩的譯作、模仿中國古詩的詩作,都在美國文壇取得了巨大成功。他自己的創作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中國古詩的影響,帶有許多中國意象和元素,其中杜甫的影響無疑居于重要地位。王紅公曾說過:“中國詩歌是一種文化的產物。客觀的評價中國詩和日本詩,中國詩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好的非史詩非戲劇性詩歌。只有很少的早期希臘詩人,例如薩福,能和杜甫相提并論。杜甫無疑是最偉大的非史詩非戲劇性詩人,是一個內心充滿著寬容和同情的生命體。他讓我成為了一位更優秀的人,雖然那本并不是一個詩人的作用。”
三、杜甫情結的文化探源。
王紅公所推崇的杜甫,是被譯者自身價值判斷所凈化過的杜甫形象。他剔除了杜甫身上的政治性和封建思想,更為關注作為一位中國古代詩人的杜甫,其身上的簡單、自然、以及對人類和自然界萬物的愛與關懷。一名美國現代詩人,卻偏偏選擇了杜甫這一遙遠的東方古國的詩人作為自己的精神偶像,如果深入探尋其杜甫情結,必會發現很多文化上的根源。二戰后的美國社會,傳統的西方價值體系逐漸消解,人們的宗教思想開始動搖,文化優越感也隨之消失。而這時,遙遠的東方文化卻恰好滿足了他們內心需求。與此同時,中國古詩被大量翻譯到美國文壇,其簡單自然的特質恰恰符合了當時西方人所追求的文化理念。王紅公譯詩中所表達的簡單、自然、仁愛、豁達的心境,雖然這些并不是杜詩的本質精髓,但卻符合了西方讀者對東方文化的期待視野。雖然其譯詩與原詩有很大差異,但正是因為這種更符合西方文化的刪改,才使其譯作被美國讀者廣為接受。譯者通過對原詩的翻譯與改寫,向西方讀者重塑了一個杜甫形象。這是一個在西方現代語境下,更符合西方讀者價值觀念和審美情趣的中國古詩人。
1 Kenneth Rexroth :Classics Revisited, 1968, p.130. Kenneth Rexroth Archive
2 Robert Westbrook: “One Hundred More Poems from the Chinese” ,weekly column, bookbravo.com, 2002.
參考文獻:
[1]Kenneth Rexroth :One Hundred Poems from the Chinese, New Directions, 1956.
[2]鐘玲著:《美國詩與中國夢》,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9月版。
[3]趙毅衡著:《詩神遠游:中國如何改變了美國現代詩》,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版。
[4]劉巖著:《中國文化對美國文學的影響》,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9年8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