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中國內亂未平外敵又至,國家存亡危在旦夕。在這種內患外逼的環境下,不少有名望的教授學者出于各方面的考慮踏上了棄學從政之路,進入政府的各個機構效力,形成了一個特有的“學者派官員”的團體,在民國政壇掀起了一股學者從政的小浪潮。本文旨在考察這些“學者派官員”在國民政府高層機構中的分布狀況,從史例出發,分析并探討學者從政背后的各種動因,從而描繪出國民政府時期學者派官員從政的一個基本脈絡。
關鍵詞:南京國民政府 學者派官員 分布 動因
中圖分類號:K262.9 文獻標識碼:A
20世紀30年代,日本加快了侵華的腳步,國內局勢危急,南京政府受到了不少壓力。他們開始極力拉攏有聲望有地位的學者參加到政府中來為自己的政權服務,給政府“做面子”。這些學者大都是留學歸來的“海歸派”,深受“民主”與“自由”等思想的熏陶,有著較高的學歷與專業水平,任教于國內各大高校,尤為集中于北大、清華、南開等早期較著名的學府。在這種大環境下,文人“學而優則仕”美好愿望與統治者“學而優則用”的治世原則猶如磁場的兩極產生了相互吸引,許多學者選擇了走進蔣介石的國民政府并擔任要職,希冀用知識分子的氣節與操守滌蕩去官場中陳腐的酸氣,挽救民族于危亡,并在當時形成了一個頗具影響力的所謂的“學者從政派”。
一、從政學者在國民政府中的分布概況
7學者從政,放下教鞭,走出書齋,搭上了一個走進現實社會、實現理想抱負的快車道;同時亦把自己置身于腐蝕性極強的官場大熔爐中,成為統治者的一個工具、一顆棋子、一件政治裝飾品。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從政浪潮中,行政院可謂大牌學者云集。早于1935年,蔣介石力邀地質學家翁文灝任行政院秘書長,其后歷史學家蔣廷黻從清華大學歷史系調任行政院政務處長,而后清華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吳景超也被任命為行政院秘書。有眾多的學者包括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所長何廉、清華大學政治學系教授的陳之邁、南開大學政治系教授張純明、國立中央大學行政法教授端木愷等人都曾在行政院供職。而在行政院的各個部門中又以下面兩個機構的學者居多:
其一為翁文灝擔任部長,經濟學家何廉擔任常務次長、農本局總經理的經濟部。經濟部匯集了當時比較多的知識界名流。社會學家吳景超時任經濟部秘書,由華洋義賑會的創始人之一章元善擔任農本局的合作指導室主任, 南開大學會計學教授廖蕓皋擔任會計處處長。而與馬寅初、劉大鈞、何廉齊名的著名經濟學家方顯廷也和農本局也保持著密切聯系,并負責訓練農本局在大學畢業生中選拔出的派往各地的高級人員。由于翁文灝的關系,高平叔也于1942 年秋調到經濟部從事利用外資研究。在翁文灝與何廉的努力下,經濟部成為了當時從政文人最集中的部門之一。
其二是文人云集的民國教育部。教育部與文人學者的關系不言而喻。國民政府第一任教育部長為蔡元培的學生、后長期擔任北大校長的蔣夢麟。1931年,蔣辭職后,朱家驊繼任教育部長。1938 年清華大學工學院院長顧毓琇任教育部政務次長。1944,朱經農亦被任命為國民政府教育部政務次長。國立中央大學政治系教授杭立武曾任國民政府教育部常務次長、政務次長,并于1949年任教育部部長。清華大學著名校長梅貽琦擔任過國民政府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長的職務,并于1948年底平津形勢危急之際擔任了幾天的教育部長。這些學者都是頗具影響力的高校領袖,門生故吏無數,他們的加盟無疑讓教育部更是成為了文人的聚集地。
另外,成為經濟學者又一聚集地的是抗戰時期特別設立的中央設計局。鼓吹計劃經濟和國營經濟的陳伯莊曾一度任中央設計局副秘書長,1944年1月起經濟學家何廉擔任該局的副秘書長,1944年后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邱昌渭也擔任了中央設計局副秘書長的職務。雖然在該局供職的學者的名望可能不及上述機構中的學者,但在中央設計局中供職的學者的數量卻不少。曾任國民黨中央設計局研究員的張希哲回憶說,政治組、經濟組、財政金融組及調查室(后擴充為調查處)的工作人員,以書生型的人占多數。“在設計局的辦公室里,不論是辦公或開會,隨時都可以聽到書生論政的論調。”[1]39-41
而分散在其他部門與機構中的耳熟能詳的著名學者還包括張伯苓、傅斯年、羅家倫等名者大家。除上述所舉之外,沈仲瑞、左舜生、李萬居、姚寶猷、俞叔平、馬星野、陳裕光、黃天鵬等一批學人教授也相繼從政。由此,這些以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為主力的從政學者更多的從議政論政的幕后走上了參政執政的前臺,給民國政壇帶來了一縷難得的清新。其確切數字雖難以統計,但透過這許多有影響力的學者的從政行為,我們可以窺見一斑。
二、民國學者從政的動因分析
“與其入政府,不如組黨;與其組黨,不如辦報。”——傅斯年一語道出了民國知識分子中最受歡迎的三種參政模式——辦報議政、組黨參政或是入閣執政。前者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胡適及其周邊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就把《努力》《新月》《獨立評論》《新經濟》等報刊媒體作為平臺議論時政,用報紙監督政府,引導輿論,留下不少抨擊專制、腐敗和推進民主、法治的精彩文章,但從當時的情況來看輿論的作用是有限的。而組黨參政在當時國民黨的高壓政策下也只能是一個空想。對于那些以踐行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擔負起救亡御侮的時代使命為人生要義的文人學者來說,從政治國似乎成為了實現人生價值取向最為有效的方法與途徑,這也許就是形成這股從政浪潮的一個主要動因 。但并非所有的從政學者都是出于自己的政治興趣,歸結起來,當時學者從政的動因大致有以下幾個:
其一、胸懷遠大的政治抱負與救世情懷
如上所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文人抱負與“學而優則仕”的濃厚情結之間的結合有時能產生不可思議的動量,民國的學者中有不少人在從政之初對國民政府與蔣介石抱有寄望,因此他們的從政也多出了幾分理想的色彩。胡適曾以“在山作得許多聲”詩句勸說他人辭官治學,但是抗日戰爭爆發后,國家已經危在旦夕,文人的救世情懷使得一向提倡對政治保持一種“不感興趣的興趣”的胡適也不得不拋棄“二十年不入政界,二十年不談政治的”承諾,以“先天下之憂而憂”為己任,出而應世。
其二、恩情并濟,不易托辭
以宋明道學修身的蔣介石深諳“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之道,常能抓住文人 “士為知己者死”的命脈做文章,或登門邀請,或請人說項,軟磨硬泡。而這些受恩于人的學者從政后又常會拉攏共事過的舊友故人加入,人情難拂自不用說,從而在各個部門形成了學者從政的小團體。如翁文灝的出仕就頗為典型,翁本不欲從政,曾被委為國民政府教育部長卻堅辭未就。但在1934年,翁于考察石油途中遇上嚴重車禍以致昏迷,后因蔣介石的全力搶救才渡過危險。為了還這份人情債,他從此正式踏上仕途,從行政院秘書長、行政院副院長,直到1948年被蔣介石推上行政院長的寶座,最終因金圓券改革的失敗而引咎下臺。
其三、出于實用主義的考量
這里說的實用主義涉及到人們對現實條件與利益的考慮。一般認為民國前期教師的工資較高而又穩定,高校教師的待遇較為優厚。抗戰后,由于通貨膨脹的強烈沖擊,工資制度不能保障高校教師生活的安定,大學教師的工資水平不僅低于戰前,且“較同時期其他行業所受沖擊最重,高校教師的生活水平降至社會的最下層。” [2]當然不是每個學者都愿意一輩子作一個清貧的教書匠,而在當時的環境下,從政為官不失為一條改變現狀的捷徑。官位優勢的誘惑很有可能會對他們決定產生著現實或潛在的影響。
三、學者派官員的“仕途”
與職業官僚相比,書生從政自有一種不為私意、不畏強勢、忤時抗俗的淑世精神。對于出世的選擇,他們常引用丁文江的一句“出山要比在山清”來自我安慰與評價,但真是“在山清”抑或“出山清”卻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命題了。學術界有人認為這些現代知識分子的從政是“誤人仕途”,也有人認為工作出色的朱經農就是一個比較成功地范例。而曾經擔任過國民政府教育部次長的朱經農,去世之前,他在日記里卻是留下了這樣一段話來總結自己從政二十年的得失:
……浮沉二十余年,至今思之,實為重大犧牲。 倘以二十余年光陰從事學術事業研究,埋頭著述,則今日成就決不止此。從政二十余年,所做建設工作,均被戰爭摧毀。至今回思,一場空夢。今年老力衰,雖欲從事著述,精力不逮,奈何?[3]
在這一污濁橫流、黨同伐異的權力場,“清者自清”的何廉始終拒絕加入國民黨,一直以“局外人”的身份為政府工作,卻終究因受到孔祥熙等人的排斥與責難而丟了農本局的工作。在民國內部派系傾軋、山頭林立的黨政機關中,學者派官員的日子并不好過。派系斗爭的失利可以說是必然的,因為只有那些職業官僚們才是這一領域真正的 “專家”。而在日常的政府工作中,“緩慢而無效率的官僚政治”也被認為制約著才干的發揮。時任行政院政務處長的蔣廷黻,在回憶錄中談到了生平第一次目睹的中政會的議事過程:“我聽了一陣,簡直搞不清楚與會人員對行政院通過的政策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盡管我對此一國家最高決策機構衷心尊重,但對這種徒具形式的議事程序也不禁好笑”[4]187親歷者的表態無疑反映出了最高決策機關的低效。高層如此,底下又能如何呢?在這樣的行政環境中,要想做一個稱職的官員實須投入大量的時間與精力。而這些努力與心血卻不免隨著一場戰爭的失敗,一個政府的垮臺而付之東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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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戴光中.書生本色——翁文灝傳[M]. 杭州:杭州出版社 , 2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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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岳謙厚.民國“學人外交”現象之解讀[J]. 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 200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