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作家厄休拉·勒·奎恩的系列作品中始終貫穿著一條思想主線,即二元性思想。作品通過二元對立與追求合一這兩者的沖突所帶給人的思想的糾結及醒悟的過程,來表現人類的理想追求的。從作品中可歸納出最突出的三個沖突主題:男女性別與人類本性;語言思想與事實本相;二元時空與存在本質。
關鍵詞:黑暗的左手 二元性思想 合一
美國女作家厄休拉·勒·奎恩出生于1929年,她的科幻小說“地海系列”和“海茵系列”在美國影響巨大,但我國國內目前只引進和翻譯了她的部分科幻小說,對這位女作家的重視程度非常不夠。本文試圖對厄休拉的代表作之一《黑暗的左手》中的二元性思想進行闡釋,力求在東西文化交融的現代背景下對其二元性思想追根溯源,探討其現代意義和啟示,以期加深讀者對該作家的認識。
厄休拉的《黑暗的左手》自1969年問世就在當時引起關注,獲得了當年的雨果獎和星云獎。有國外學者認為這是厄休拉對女性主義的思考,也有學者探討了作品中蘊涵的中國道家思想。通過閱讀,我的感受是,作品中的女性主義和道家思想的影響無可厚非,但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冰山的最深處蘊涵著作家什么樣的思想?我認為,厄休拉在這部作品的核心思想是二元性思想,即在二元對立的世界中,追求“合一”。
那厄休拉是如何表現她的二元性思想的呢?我認為是通過二元對立與追求合一這兩者的沖突所帶給人的思想的糾結及醒悟的過程,來表現人類的理想追求的。細讀作品,可以從中歸納出最突出的三個沖突主題:男女性別與人類本性;語言思想與事實本相;二元時空與存在本質。
男女性別與人類本性
這一沖突在該作品中表現最為明顯。厄休拉在作品中構建了一個格辛星的想象世界,在這個星球上,格辛人都處于雌雄同體的狀態,每月會有四到五天的所謂的“克母戀期”(kemmer),即動情期。每個人都會在克母戀期扮演男性或女性的角色,他們事先并不知道自己會是男性或女性,而且也沒有選擇的余地。每個人都可能既是父親又是母親。厄休拉想象人類去掉性別之后,還能剩下什么,”① eliminated gender, to find out what was left.”②
古往今來,人類對男女性別的差異,對孰高孰低的爭論從未停止,人類面對這一人最基本的差異,究竟該持何種態度才能最大程度地尊重人性、把握人類本性?作品給出的答案是,承認男女二元差異,追求兩者的合一。
作家認為格辛星的男女共生現象,使得“貫穿人類思想的二元性傾向或者弱化了,或者改變了。”“一個人只是籠統地作為人受到尊重與評價,這確實令人不寒而栗。”“克母戀周期給我們的印象是對人格的污辱,是把人置于低等哺乳動物發情周期的回歸,是把人置于機械的發情規則的支配之下。”很顯然,作家的態度是:承認男女的差異,性沖動是人的本性,只有尊重這一本性,追求兩者的合一,才是對人性最好的尊重。 “我們以性的差異走到一起了……”男女的差異本身就是兩者溝通的橋梁,而且是唯一的橋梁。
厄休拉對男女性別關系的思考受到了美國60年代女權運動的啟示和中國道家思想的影響,反映了作家對男女關系的思考:從差異中尋求溝通交流,達到兩者合一,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這在當時女權主義運動轟轟烈烈展開,極力宣揚女性權力之時,厄休拉早已走得很遠、想得很深,而后期女權主義運動的發展也的確映證了厄休拉的設想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語言思想與事實本相
厄休拉認為語言不能真正傳達思想的真實,因而在表達事實的真相上是不足的。在卡爾海德,有預言家們居住的隱居村,在這里,人們可以使用一種被稱為“心靈語言”的技巧來同人進行真正的交流,因為這種語言“不可能說謊”。埃斯文曾說:“我們有的是流言蜚語來造出一個代表者眾能力的字眼”。厄休拉對語言表達有懷疑的態度,她認為語言并不能真正地表達出事實的真相。因而作品一開頭作家會寫出這樣的文字:“最可靠的事實也可能因其敘述方式而異或漏洞百出,或無懈可擊,正如大海里的珍珠,戴在這個女人身上光彩奪目,而戴在另一個女人的身上卻黯然失色,終究化為塵埃。事實并不比珍珠堅固、致密、圓潤和真實。然而,兩者都敏感易變。”厄休拉把判定事實奔向的權利交給了讀者,“讀者可選擇符合自己心意的事實”。
人類的語言是人類區別于其他動物的根本區別之一,是人類傳遞思想,進行交流的重要方式,但語言同時也會欺騙和蒙蔽我們的思想。語言同思想以及事實真相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在語言學發展史中始終是眾多學者爭論的話題。厄休拉看到了語言在人際交往和事實表達中的負面作用,強調事實的真實性,并在作品中構想出了“心靈語言”術,想象人類可以運用這種它來表達事實真相,增強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這一“心靈語言”需要人“澄清大腦,讓其一片黑暗”。厄休拉期望的是語言和思想的合一,共指事實的本相。
二元時空與存在本質
《黑暗的左手》這部小說中的二元時空的建立非常特殊,常為人稱道。冬季星的卡爾海的國每年“始終是元年,只是每一年除舊迎新的元旦日期有所變化,猶如人們將作為整體單位的‘今日’或往前推,或往后移。”作品中的世界沒有時間,沒有過去和將來。因此,“格辛人可以讓他們的車輛開快些,但他們偏偏不。如果問他們為什么不快些,他們則回答:‘為什么要快?’正如問我們地球人為什么我們的車輛要開這么快,我們則回答:‘為什么不呢?’這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地球人總覺得必須前進,必須進步。始終生活在元年的冬季星人則覺得進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存在。”厄休拉在作品中去掉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去掉時間和空間后,人類社會會變成什么樣子?當人類存在的依附物不存在時,人類的本質還會存在嗎?厄休拉對此的回答是肯定的。她從中國古老的歷法和思想中獲得啟示,在她構筑的想象世界中,二元時空消失后,人類社會變得更和諧,且人類存在的本質不會被否定,反而是更強烈地存在于當下時刻。
厄休拉的這一思想反映了作家對現代社會真實面貌的一種反思。面對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人類侍奉著“時間就是生命”的至理名言,在日益智能化的機器面前,人類存在的本質變得無足輕重。厄休拉面對這樣的社會現實,并沒有選擇悲觀或憂郁的情緒,而是樂觀積極地探索,她追求的是“balance”③,她期望時空可以和人類存在的本質合一,人類不需要時間或空間來定義自身的存在,人類也只有跳出過去的陰影,拋棄對未來的恐懼,完完全全活在當下,才能夠使世界達到相對平衡的狀態,而不是人為地被時間或空間所控制。
厄休拉通過以上三大沖突主題表達了她的二元性思想和追求合一的理想,這也是她認為的人類解決危機,創造美好未來的發展之路。厄休拉所處的大轉變的文學時期、人文氣息濃郁的家庭教養和其自身的修養、思考共同成就了厄休拉的作品,形成了作品生動有趣、又蘊含哲理的藝術特征。
以上通過《黑暗的左手》中的三個沖突主題分析了作品的二元性思想,即追求合一的思想。這一思想為解決當今世界的種種矛盾提供了思想上的一種探索,這在厄休拉的其他作品中都有表現,而其中受到的道家思想的影響也值得我們繼續深入探討。在世界全球化的今天,每個人都會受到他國文化的影響,對厄休拉也不例外,這不也是另一種“合一”嗎?
① 阮菲(1985 - ),華東師范大學對外漢語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②The Language of the Night: Essays on Fantasy and Science Fiction, by Ursula K. Le Guin, edited and with introductions by Susan Wood, G..P. Putnam’s Sons, New York, 1979, P.163.
③“In this, it seems that what I was after again was a balance.” The Language of the Night: Essays on Fantasy and Science Fiction, by Ursula K. Le Guin, edited and with introductions by Susan Wood, G..P. Putnam’s Sons, New York, 1979, P.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