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買了個蘋果,對這個蘋果擁有的權利是一個有限集:可以自己把它吃了,可以送給別人吃,也可以扔到垃圾桶里。你可以扔進垃圾桶,但不能扔到別人的頭上;你可以送給我吃。但不能強迫我一定要吃你的蘋果。
最近,不時會有同事或朋友要我給為小孩起名一點兒建議。去年末,有同事適逢弄璋之喜,意氣風發地說要給他兒子起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隨后,他想了十幾個名字,一番google后發現,都已經是“花名有主”。
然而,偶爾看到網上的一則報道讓這個同事興奮不已:江西趙某為自己的兒子起了個獨一無二的名字“趙C”,一直使用了二十年。而趙c在進行第二代身份證更換時,被告知這個名字無法錄入統一的戶籍管理系統,要求其改名。趙c認為侵犯了他的姓名權。告上法庭。2008年6月,當地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趙C勝訴。
同事興沖沖地說:也要學習趙C好榜樣,幫自己兒子起一個中西合璧的名字。可她高興得太早了。趙C在今年二審時輸掉了這場官司。法院終審裁定,撤銷鷹潭市月湖區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趙c必須用規范漢字更改名字。
不少人為趙C喊冤,認為尊重他的姓名權,就是尊重公民最基本的權利。而實際上,這正折射出來對“權利”二宇的無知。權利永遠是有限意義的一個概念。你買了個蘋果,你對這個蘋果擁有的權利是一個有限集:可以自己把它吃了。可以送給別人吃,也可以扔到垃圾桶里。但是,你在執行這些動作的時候,不能妨礙別人。你可以扔進垃圾桶,但不能扔到別人的頭上;你可以送給我吃,但不能強迫我一定要吃你的蘋果。當然,即便你自己把它吃掉,你還是受到約束:你不能在一些禁止進食的地方公然嚼之,也不能帶進寫著“禁止攜帶食物”的公共場所吃掉。
所謂姓名權,也是同理,一定是一個有限的權利集。你起的雖然是自己的名字,但是你的名字是你在公民社會里頭的一個ID,會在各種場合被不同的人使用,受到各種各樣的約束。在皇權統治時代,一個人的姓名受到的限制會更多,包括對統治者名字的避諱,也有對家族長輩的避諱。比如老少皆知的“嫦娥”,其實更早以前一直是叫“恒娥”的,因為要避漢文帝劉恒之諱而改做了“嫦娥”。
現代工業化時代,家族對于個人的影響已經漸趨式微了。人們起名越來越少會考慮到避諱以及什么五行、時辰八字問題了,個人的姓名自由權得到擴展。然而,傳統中的一些東西其實還是在影響著的,譬如你要起一個不跟父母姓的一名,雖然法律上沒有明文限制。但現實中會遇到不少麻煩。因為法律上的一些條款是和血緣關系有關的,如果把自己的姓都改了,在碰到需要證明血緣關系的時候。手續會比較麻煩。故此,行政上很可能會抬高這樣起名的成本。
有一種看法認為權利就是有權做法律沒禁止的事,這種權利觀是有失偏頗的。權利的界定并非一定要有法律條文支持的,法律條文也不可能事無巨細列出所有的權利集。世俗社會里頭的一些傳統觀念、風俗習慣其實也形成了對權利界定的約束,雖然沒有法律意義上的強制力,但是,它實際上是劍拔弩張前的一個緩沖帶,起的是減震作用,能減低社會交易費用。
不受約束的權利等于沒有權利。
如果有人可以叫趙C。當然也有人可以NABC,有人還會說,我要用一百個字母作為我的姓名。還會有人說,我就叫“,”。相信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或者地區能允許這樣的自由姓名權,因為會帶來身份識別上的混亂,平添社會成本。既然承認漢字是中國的法定文字,法定的個人身份證上用漢字標識是理所當然的。有關部門以“公安部要對現有的標準進行修改,意味著全國現有的所有正在運行的人口信息管理系統要更改,牽涉面非常廣,操作起來難度非常大”為由回復趙C,實在顯得有些扭捏,其實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回答:“中國公民身份證只允許使用漢字。”我的同事其實僅僅是一時意氣而已,聽說他曾經和父親半開玩笑說起要給下一代起個類似趙C的名字,他爸開口就罵他數典忘祖,褫奪了他的起名權,隔代為孫子起了個中規中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