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托馬斯·曼,是移居美國的德國人。有次,記者問他:離開故土是不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他回答:不管我人在哪里,家鄉就在哪里。
前不久在深圳家門口的華潤超市購物,一個面熟的女營業員,邊給我秤西洋菜,邊沖我熱情地打招呼:
“回來多久了?”
“剛回。”
話一出口,我不由得一震。在我心中,“回”這個字眼向來是很神圣的,它是用來稱呼從外地到故鄉這段旅程的專門用語。從什么時候起,我竟已習慣用它指稱深圳了呢?
每年都在深圳和老家之間往返,漸漸的,對到底哪里是故鄉,自己也變得模糊起來。在外漂泊多年,老家已經逐漸陌生,回老家更像是去探親做客,回深圳反而覺得自在些。原來自己一向無意當做家的地方,好像才是真正可以棲息的家。
突然,這個意識有種強烈的沖擊力,使我人生價值的坐標天旋地轉起來。
生命中,老家是我人生的出發地,那里留下我童年時代最美好的回憶,不管去到哪里,我心里都有令人魂牽夢繞的西湖。深圳是我離鄉背井人生的新起點,這里見證了我青年時代奮斗拼搏的身影。
昨天和同是來深圳近20年的老鄉“煲電話粥”,談了一個多小時,一直在討論究竟將來老了是回杭州還是留深圳,討論比較著二地的差異,最終棲息地在哪里的問題。其實,這個話題轉來轉去已討論兩年了,卻永遠因各種理不清的情感原因,無法明確。
住在越來越美麗的深圳,這美麗的每個印跡都有自己的汗水浸潤,20年來親身目睹了深圳日新月異的變化,不知不覺中,心中的天秤已經傾斜了。深圳有我的夢想,有我朝夕相處的親人、朋友,特別是有自己苦心經營起來的企業。多年以來,深圳式的思想和行為方式早已融入骨子里,滲到血液中,再也化不開了。
我們彼此之間會心的打招呼方式,不管是陌生、親熱,是禮貌,還是有目的,都帶著這個年輕城市新移民的風格特征。自己是城市主人的特征。我們對這個城市投入了全部的心血、熱情。把自己家鄉的文化、民俗禮儀帶給這個城市。傾注自己的所有,在深圳創立企業,建立自己的文化中心,自己的家。
“杭州這么好,你不回去?”談起家鄉,十個人有九個人會這么問。
是啊,即使此刻讓我回江南,從從容容的走在杭州的孩兒巷內時,究竟有幾個面熟的老人,還靠在運河的小石橋上,和我打招呼,等我回家,回早已陌生的家去吃飯呢?
而在這里,和朋友相濡以沫的感覺總是特別溫暖,在深圳,我是主人,深圳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與我息息相關。每天深圳移民之間的對話,包括交流的眼神,都是自己所熟悉的方式。而今每當接待外地朋友時,又更多以主人的熱情,如數家珍地介紹自己的深圳。
占城市人數90%的移民們與深圳朝夕相處,逐漸形成了一個始料未及的嶄新的中心。這里的移民們已經將心,將靈魂的中心遷移過來,逐漸的成為這個城市的主人。
海納百川的深圳,吸引著五湖四海的人們來此定居,形成自己的文化特色。而移民們又將全國各地的文化帶來,傳統的、時尚的、民俗的、現代的,在這里碰撞,加以糅合,最終形成了具有深圳特色的都市文化。
中國是一個以“和”文化為靈魂的國度,深圳近30年來從小漁村到大都市,它所走過的每一步,都離不開各民族的和諧發展,都和這次世界大會“人類、發展和文化多樣性”的主題息息相關。從移民人類學的角度分析,或從都市人類學來看,深圳每個階段的發展,都有取之不盡的素材,訴說不完的故事。
在深圳,你可以在街頭巷尾吃到全國各地的特色新派菜;在深圳你可以欣賞純江南風韻的婚嫁民俗博物館;在深圳,你還可以去世界之窗看到世界各地的風景名勝;但是,不可否認,它們都烙下了一個新的標簽——深圳人制造。
在深圳,移民們都能夠自信的喊出,我是主人!
寫于2009年 端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