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尖紅諜”郭汝瑰

一

1907年9月15日，郭汝瑰出生于四川銅梁縣一個書香之家。父親郭錫柱飽讀詩書，應過科舉，中過秀才。沒多久，清末光緒廢科舉，郭錫柱斷了仕途。躊躇滿志的郭秀才壯志未酬，便將希望寄托在兒子郭汝瑰身上。郭汝瑰讀完中學，在堂兄郭汝棟介紹下，直奔廣東黃埔軍校。他在惲代英、肖楚女、周恩來、吳玉章等影響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不久，蔣介石清黨，他與黨組織失去了聯系。1929年郭汝瑰東渡日本留學。抗戰爆發，郭汝瑰回國，在第十八軍任旅長，負責部隊訓練和打仗，一步一個腳印，在作戰指揮上嶄露頭角，后來接連打了幾個漂亮仗，尤其在淞滬戰役的月浦戰斗中，創造了一個旅在一次戰斗中殲敵3000的戰果。戰功顯赫為陳誠所青睞，提拔他為十八軍少將參謀長。1940年，部隊移防重慶，一次偶然的機會，碰到了一起加入共產黨的任廉儒。任在中央軍校工作，組織關系屬中共中央社會部，直接受董必武領導。一天深夜，任廉儒將郭汝瑰帶到董必武那里。經過考察，董必武認為他雖然與黨組織失去聯系多年，而在許多方面仍保持著共產黨員特有的氣質，便鼓勵他說：“你現在在國民黨軍內工作，希望你‘身在曹營心在漢’，為黨多做工作。”

郭汝瑰找到了黨組織，恢復了組織關系，而且見到了景仰已久的董必武。他興奮地對董必武說：“今天是我幾年來最最興奮的一天。我一直在國民黨軍隊工作，政治方面很幼稚，希望董老要多指點。”

董必武說：“你在重慶有機會多看看《新華日報》上的報道和文章，這是我黨在敵后的重要報紙，上面經常透露中共中央的方針政策，一有空就要認真閱讀。掌握了黨的方針政策，頓時心明眼亮，就會自覺為實現黨的方針而努力工作。”接著，董必武結合自己的個人經歷，講述了對黨的認識過程，娓娓道來，如話家常。那些話對郭汝瑰來說都很新鮮，聞所未聞。

這年9月，經軍政部長陳誠推薦，郭汝瑰調入總參軍令部當處長。負責編制和軍務工作。10月，郭汝瑰主編的《國軍戰斗部隊序列》屬高級核心軍事機密，只打五份，分別送給了蔣介石、陳誠、何應欽等，其中一份就送到了董必武手中，董必武轉送到了延安八路軍總部。

第二年的中秋之夜，碧空如洗。任廉儒突然跑來對郭汝瑰說：“有一個你想見的人在羅公館等你。”

“是誰？”

“暫時保密，你去了就會知道的。”任廉儒神秘地說。

郭汝瑰帶著問號跟他走大街穿小巷，在一條青磚路走了約半小時后，來到了羅公館。一推門，一位面目慈善的老人笑著迎了上來，一邊和他握手，一邊說：“歡迎郭將軍。”

原來是董老！郭汝瑰興奮極了，握著董必武的手說：“董老，我來遲了。”

“不遲不遲，”董必武連聲說，“快請坐。”

說了些家常話后，董必武轉入正題，突然問他：“你對國民黨有什么看法？”

“國民黨嘛，”郭汝瑰不假思索地說，“正在走下坡路啊，國民黨的早期在孫中山領導下，是革命的，進步的，取得了北伐、打倒孫傳芳、吳佩孚等軍閥的勝利。可自蔣介石竊取黨權后，他把黨變成了他個人的工具，徹底背叛了孫中山的遺教。這些年來，更加倒行逆施，殘暴壓迫人民。現在的國民黨，人民不再歡迎，都稱之為刮民黨、害人黨。”董必武聽了頻頻點頭。

郭汝瑰說：“董老，我對國民黨深惡痛絕，不想在國民黨內工作，我總想到延安去工作。”

董必武搖搖頭說：“你的想法我能理解，但是，象棋上的車馬炮，各有各的作用。你在敵營中起的作用，別人是無法替代的，勝過十萬大軍，你一旦離開，國民黨軍高層的動態有誰能提供給我們呢？這對黨是個巨大的損失，這個道理你懂嗎？”郭汝瑰低頭思考。

“從黨的長遠利益考慮，你應該長期潛伏在國民黨內，當個臥底無名英雄，你看怎么樣？”董必武說著，站起來望著窗外，沉默半晌，這時東方出現了魚肚白，繼續說，“如今抗戰同這黑天一樣，很快就要出現曙光了。我們要睜大眼睛看清形勢，抗戰勝利后，國共還有一場生死大決戰，我們要更加信任黨，為黨更勤奮地工作戰斗。任廉儒與中央社會部有聯系，你今后有情報，通過任廉儒轉到延安，任廉儒如果不在重慶，我會派其他人與你聯系的。”

董必武對郭汝瑰既有鼓勵，也有引導。

二

1946年春天，國民黨還都南京，郭汝瑰也隨陳誠來到南京黃埔路陸軍總司令部。不久，陸軍總司令部改稱為國防部。陳誠對郭汝瑰熟讀兵書，博學多才，精通戰略戰術十分欣賞，他向蔣介石建議，由郭汝瑰擔任國防部第三廳（又稱作戰廳）廳長。

在一次國防部部長會議上，蔣介石提出讓郭汝瑰任第三廳廳長，征求大家的意見。多數人知道郭是陳誠的人，看在陳誠的面上，同意重用郭汝瑰。而何應欽同陳誠有矛盾，在會上提出，郭汝瑰早年同共產黨有過瓜葛。他說，有一次他到郭汝瑰公館探望，覺得郭身為國軍中將，但公館內擺設極其簡單，除了書柜，其余什么也沒有。還聽說他禮拜天也不逛夫子廟，不玩妓女，不貪女色，這在國民黨將領中，是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所以，何應欽在會上說：“大家說說看，除了共產黨，誰能這樣？”

蔣介石聽了何應欽這番話，不但不懷疑郭汝瑰，反而更加看重他了。他說：“真正的國民黨是不玩妓女、不貪女色的。正常的事成為不正常了，才是真正的不正常。郭汝瑰早年的事我知道，那時他年輕無知，而且他參加共產黨是有歷史背景的，當時國共合作，毛澤東和周恩來等許多共產黨在國民政府中也有職務啊。至于生活上儉樸，這正是我所一再倡導的新生活內容，別人做不到，他做到了，這有什么不對？難道不應該贊揚嗎？”

何應欽雖然不服，但礙于蔣介石的威嚴，不敢公開反對了。可是，蔣介石不是傻瓜，他當然看得出一些人的不滿。所以，為了服眾，他決定把郭汝瑰的情況弄個水落石出。會后，他派公子蔣經國實地考察。一天，蔣經國帶著隨員賈亦斌，乘郭外出之際，突然闖進了逸仙橋四條巷郭汝瑰的家中。郭家住的是舊房子，采光不足，墻上石灰多處剝落。此時，他妻子方學蘭和女兒正在吃中飯。飯桌上擺著一碟炒青菜，一碟辣椒炒干絲，一碗豆腐湯。如此簡單的午餐，確實令蔣經國意外。他的目光又落在郭汝瑰的書案上，見桌上擺著《孫子兵法》等幾本兵書，還有未寫完的一篇文章，題目是：論古代將帥為將之道。他隨手翻閱，全文分四個標題：

（一）、 為將之道，首在武德高尚，要堅貞不屈，視死如歸；

（二）、 為將之道，必備雄才武略，要面對眾敵，各個擊破；

（三）、 為將之道，必須膽識過人，要超脫世俗，不拘一格用人才；

（四）、 為將之道，必須武藝超群，要勤學苦練，體魄強健。

蔣經國回去后，向蔣介石作了匯報，并感慨萬分地說：“郭汝瑰滿腹詩書，兩袖清風。要是我們的高級將領都像他那樣，黨國就有救了。他每天辦兩件事，上班為總部出謀劃策，為黨國效勞，下班研究兵法，琢磨如何為黨國效勞，現在這年頭有幾個人在琢磨這種事呢？”

聽了公子一番話，蔣介石更堅定了決心。他說：“郭汝瑰是黨國的棟梁之柱，第三廳廳長非他莫屬。我們國軍不用郭汝瑰這樣的人，就更腐敗，有了他，我對黨國的前途更有信心。”

蔣經國起到了義務宣傳員的作用。蔣介石更是在大會小會上號召大家學習郭汝瑰。

但是，沒過多久，發生了一場風波。1947年3月15日，南京城內許多部隊的營房內出現了“打倒郭小鬼”的標語。3月19日，350名將官來到中山陵，跪在孫中山像前，高呼“打倒郭汝瑰”的口號。這天下午，蔣介石的桌子上有一張毛人鳳送來的傳單，寫道：“爵以賞功，職以授能；有郭汝瑰者，僅因為陳誠親信，為其十三太保之一，‘干城社’干將，竟致一年三遷，紅得發紫。試問當朝諸公，天理何在？”

傳單所說郭汝瑰“一年三遷”，說的是郭1946年9月后由國防部五廳副廳長，升為陳誠總參辦公室主任，后又升為第三廳廳長。

蔣介石詢問毛人鳳，為什么這么多人反對郭汝瑰？

“這些人都是在胡鬧，委員長別理他們。”毛人鳳說，“前些日子，國防部許多機關正在整軍改組，大機關的改小，小機關的與大的合并，多余的人自謀生路，或回鄉或經商，他們一肚子怨氣都發泄在郭廳長的身上，說這個整軍改組方案是他搞的。”

蔣介石猛地一拍桌子，大發雷霆說：“整軍改組方針是我提出來的，郭汝瑰只是搞了個具體方案，然后經我批準的。我知道，這些人不敢公開反對我，是以反郭為借口，達到反我蔣某的目的。你要警告他們，如不安分守己過日子，老子就抓他們蹲大獄，喝辣椒水。”

失意軍人的鬧事，沒傷著郭汝瑰一根毫毛，反而起到保護他的作用。

從郭汝瑰擔任第三廳廳長的兩年多時間內，他幾乎每周都要向地下黨遞送一份重要情報，有時天天送。當時，蔣介石制造了一個“官邸匯報會”制度，參加人員是國防部的各廳廳長，時間是晚上8時，有緊急情況時，上午8時也開，一般情況是先由郭汝瑰匯報一天內全國各戰場的形勢，提出急需解決的問題，然后由蔣介石總結提出解決的具體措施。1947年11月4日，郭汝瑰在這天的“官邸匯報會”上說，共軍劉伯承在大別山搞土改，建立12個縣政權，而國軍圍剿劉鄧部隊兵力不夠。蔣介石立即表示，要郭汝瑰從徐州、鄭州兩地抽兵增援大別山。郭汝瑰說：“徐州、隴海路、津浦路處處吃緊，就是一個連的部隊都抽不出。”

蔣介石說：“從膠東戰場抽調第九師集結高密，經坊子空運徐州經鄭州向大別山增援，再從膠東抽調第二十五師集結煙臺，海運上海后空運大別山。”

散會后，郭汝瑰回到辦公室，以國防部名義，起草了抽調第九師、第二十五師增援大別山的命令。命令發走前，他將這條重要情報抄在小紙條上，在回家的路上，送到長江后街上一家雜貨店。這家的老板正是地下黨的聯絡人，他接到情報，立即用電臺連夜發給中共中央有關單位。中央有關單位將情報轉到山東膠東兵團司令員許世友手中。

許世友接到電報，決定集中兵力，阻止國民黨第九師、第二十五師它調，于11月7日至27日舉行了膠高追擊戰，將這兩個師打得東躲西藏，陷入絕境，損失1萬余人。

1948年11月4日，蔣介石在“官邸匯報會”上，提出九種作戰計劃，其中有徐蚌會戰、江防作戰、江南戰役等作戰方案。散會后，郭汝瑰照例將這些絕密情報送到王老板手上。情報很快發給了河北平山縣西柏坡中央軍委。

1948年11月20日，郭參加了蔣介石召開的作戰會議。會后，他將蔣介石簽發到各軍的《1948年12月江防作戰計劃及國軍京滬地區江防配備圖》等絕密文件和一些重要的情報，交給了任廉儒，用電臺發送到西柏坡中央軍委。

三

三大戰役遼沈戰役最先打響，打之前，郭汝瑰就將整套情報通過任廉儒報告給中共中央。其中包括國民黨軍隊的戰略動向和每個階段的軍事行動，還有國民黨軍在東北戰斗序列、部隊駐地、裝備人數、國民黨陸軍、空軍、警察機要電訊的波長、呼號、密碼。郭汝瑰在為蔣介石起草許多下發給東北“剿總”作戰命令中，往往是先秘密報告中共中央，爾后送給蔣介石審查下發。有時，蔣介石在戰場巡視，臨時命令某部出擊到某地，郭汝瑰也密報中共中央，使解放軍有所準備，避免了損失。有時郭汝瑰為蔣介石起草作戰命令，調動一個師或一個軍到某地，將國民黨軍引入虎口，然后密報中共中央。中共中央接到情報，及時布兵伏擊。杜聿明在東北指揮作戰，處處被動，除最初的四平戰役外，幾乎沒打一次勝仗。

自11月6日人民解放軍打響了淮海戰役，蔣介石每天都要參加國防部召開的官邸匯報會。遼沈戰役后期，杜聿明從葫蘆島回到南京，準備北上徐州。此時此刻，蔣介石將杜聿明看成是力挽徐州局勢的唯一救星。這天，蔣介石邀他一起參加匯報會。

會議室里的空氣十分凝重，國防部的高級將領們圍在長條桌兩邊，一個個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出一口。11月6日后，淮海前線不斷傳來損兵折將消息，蔣介石的心情很壞，終日沒有一絲笑容，這些部屬們自然是十分的知趣，誰敢在這個時候自找沒趣呢？所以，每次開會，他們都是畢恭畢敬，腰桿挺得筆直，軍裝穿戴整齊。生怕因絲毫的疏忽，惹怒了太上皇。蔣介石開會的習慣是準時到席，這些高級將領們當然要提早到會，他們叫侍從室主任俞濟時坐在門口，只要老遠見到蔣介石來了，俞濟時便發出一個信息，大家就立即緊繃起神經，整好衣帽，端正姿勢坐好。這天，時針指到8時半，俞濟時輕咳一聲，發出了信號，大家便按老規矩坐好，等蔣介石的右腳剛跨進門，“呼啦”一聲，全體起立。蔣介石也以習慣的手勢，右手向下按按，板著臉，邊說著：“坐下，坐下！”邊朝主席位上坐下。主持會議的顧祝同彎腰走到他面前，輕聲地請示說：“校長，人都到齊了，會議開始吧？”

蔣介石掃一眼眾將領，問道：“鄭介民來了沒有？”

情報局的鄭介民站起來說：“委員長，我在這里。”

“你們情報局是吃干飯的嗎？我養了一大幫飯桶！”蔣介石見到他，顯得十分動容，把鄭介民嚇了一跳，還沒回過神來，蔣介石又劈頭蓋臉地訓斥開了，“張克俠、何基灃叛變，帶走了兩萬多人，你們情報局事先為什么一點都不知道？”

剛剛還傲慢十足的鄭介民，一下子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他兩腿打抖，戰戰兢兢地說：“報告委座，張克俠、何基灃叛變后，我翻了一下過去的工作日記，記得戴雨農(戴笠)在世時，發現張克俠曾到延安去，見過毛澤東。另外，還發現張克俠接頭的人是馮治安部的干訓團教導處長曹荻秋。”他瞟了一眼蔣介石，小心翼翼地繼續說，“戴雨農的工作日記中還寫道，張克俠在部隊倡導新式治軍……”

“別扯得太遠了！”蔣介石打斷了他的話，生氣地說，“不錯，戴雨農是跟我講過幾次，我在重慶親自找張克俠談過，也派人調查過。但是，戴雨農抓工作總是抓了芝麻丟了西瓜。張克俠是不是共黨分子，他卻一直沒弄清，要害沒抓住，沒有證據怎么可以隨便抓人？工作怎么能不出紕漏？”

這時，負責作戰的第三廳廳長郭汝瑰插話說：“要防止類似張克俠事件的發生，我認為不僅情報局要抓緊防諜工作，各戰區的司令官也要抓好這件事。如果東北戰區的司令官抓了這件事，就不會發生長春守軍六十軍軍長曾澤生率部嘩變的事，而沒有曾澤生嘩變，也就不會有張克俠嘩變。”

從東北戰敗回來的杜聿明滿面通紅，心里嘀咕：郭汝瑰這家伙在玩弄賊喊捉賊的伎倆，郭汝瑰夠狠，這一招真厲害。

杜聿明為何要說郭汝瑰玩弄賊喊捉賊的伎倆？因為杜聿明已懷疑郭汝瑰的真正身份了。

杜聿明從郭汝瑰想到閻揆要。早年，杜聿明和同鄉閻揆要從天津乘船到廣州報考黃埔軍校時，發現閻揆要雖是富家子弟，但生活上卻很節儉，并將節省下來的錢送給窮人，當時他很不理解。半年后，杜聿明才知道閻揆要是中共黨員，這也才明白了閻揆要為何這么做。杜聿明從閻揆要想到他的第一個教師，也就是他的姑父李鼎銘是位著名的民主人士，他同情共產黨，敬仰共產黨，受到毛澤東的贊揚。李鼎銘生活上也十分的儉樸，他要杜聿明棄暗投明，加入共產黨。杜聿明又想到妻子曹秀清，她曾經是米脂縣的共產黨支部書記，現在雖然與共產黨不聯系了，但骨子里仍有共產黨的東西存在，她在筆記本首頁寫道：位卑未敢忘憂國。她時常在杜的耳邊說什么窮困的共產黨一旦超過一百萬，必定得天下，貪污成性的國民黨一旦失去民心，必定垮臺，而且死無葬身之地。現在，國民黨半點民心也沒有了。半年前，杜聿明曾經去郭公館拜訪，發現這位仕途得意的國軍中將館舍十分簡陋，沙發破得露出了彈簧，沒有小妾和傭人，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郭汝瑰的妻子方學蘭正在替郭汝瑰補襪子，一雙布襪值幾個錢，堂堂中將竟然穿補丁襪？罕見！此次拜訪，杜聿明還從方學蘭的口中得知，他們全家人在吃飯前，郭汝瑰必要兒女們背誦唐詩中“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杜聿明敏感地意識到，郭汝瑰的身上有共產黨的氣味。

所以，當郭汝瑰當著蔣介石的面指責杜聿明在東北不盡職時，他“騰”地站起來說：“我承認我在東北指揮有誤，但是，我是一心一意跟著委員長走的，不像有的人吃里扒外，身在曹營心在漢。”

“你在說什么？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郭汝瑰面不改色，大聲責問。

“我當然會對我的話負責，我說的這種人就在我們的身邊！”

兩人爭執時，蔣介石發話了，他對著杜聿明說：“吵什么，現在國難當頭，前方吃緊，而我們內部有的人卻不顧大局，勾心斗角，這樣鬧下去，對誰有利？太平天國就是內訌垮臺的，他們如不搞內訌，曾國藩是打不進南京城的，這樣的教訓就發生在一百年前的南京！”蔣介石又轉過臉對鄭介民說：“你接著說下去。”

“還是郭廳長說得對，”鄭介民埋怨說：“這次張、何叛變，我看責任在馮治安，據說他已發現張克俠親共的苗頭，只是把他倆明升暗降，從七十七軍軍長提升到綏靖區當副司令。這樣倒幫了他倆的忙，沒有實際工作可做，有精力專門研究如何收集情報，打聽國民黨軍中各部動向，一門心思策劃叛變。”

蔣介石聽到此話，兩眼噴火，大聲對俞濟時說：“馮治安有嚴重問題，你打個電話給他，叫他明天到南京來寫檢查。”他咬牙切齒地說，“我要叫他一直寫到四腳朝天命歸黃泉為止。”

顧祝同這時想落井下石，插話說：“這叫做一顆老鼠屎帶壞一鍋粥。”

郭汝瑰說：“這個比喻不恰當，我們是一鍋粥嗎？”

蔣介石把眼一瞪，訓斥說：“亂彈琴，我們是一鍋粥嗎？一鍋粥都壞了嗎？我們在座的都變了嗎？真是瞎比喻！”顧祝同嚇得一縮脖子，不再言語。

蔣介石揮揮手說：“好了，還是言歸正傳。現在匯報會開始，看誰先發言談談形勢。”

負責偵察情報的國防部二廳廳長侯騰走近地圖，拿起小木棒，說了眼前的徐州形勢。

說完形勢，蔣介石要郭汝瑰提出作戰方案。郭汝瑰指著地圖上標著的徐州地名說：“共軍此次作戰目的很明確奪取徐州。但是，現在最吃緊的是碾莊的黃百韜兵團。所以，當務之急是解黃百韜兵團之圍。如何解圍？我有三點建議：第一、以黃百韜兵團為核心，向徐州方向突圍，徐州空軍、炮兵、裝甲兵、步兵向東增援；第二、以孫元良兵團附第七十二軍守備徐州；第三、以邱清泉兵團、李彌兵團迅速東調徐州，擊破徐州與碾莊之間的共軍山東兵團。”

顧祝同掃著每一個與會的將領，問道：“剛才郭廳長講了三點應急措施，諸位有什么想法和良策，請講。”

蔣介石端坐在場，一個個都顧慮說錯了挨訓，屋里一時寂靜無聲。蔣介石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大家都避開他的目光，低著頭不吭聲。顧祝同等了一會兒，只得點了杜聿明的名說：“你馬上要到徐州上任，具體指揮是你，你對郭廳長的部署有何看法呢？”

杜聿明被點了名，心里不痛快，猶豫了片刻，還是不想講，便搖搖手說：“還沒考慮成熟，等會后我再同委員長單獨談。”

蔣介石覺得杜聿明話里有話，便緩了緩口氣說：“沒考慮成熟沒有關系，講出來讓大家聽聽何妨？不過，我知道你是怕劉經扶(劉峙)資格老，手腳不靈活，礙手礙腳影響你指揮是不是？”蔣介石考慮了一下，說道，“這樣吧，你帶著前進指揮所在徐州，劉經扶帶著剿總班子到蚌埠開設二線指揮所，先熟悉蚌埠情況。反正徐州吃緊，主力要撤到蚌埠，實現原訂的守江必守淮的計劃。”

杜聿明接口說：“我剛從東北來，所知情況甚少。我贊同校長和郭廳長的方案，我認為，現在要迅速辦好兩件事，第一、馬上發電報給黃百韜，要他無論如何要在碾莊堅守一周；第二、馬上發電報給邱清泉、李彌二人，要他倆無論如何在一周內與黃百韜打通聯系。這兩件事關鍵在黃百韜，只要他苦守一周，戰局就會有轉機。”

“有道理，”蔣介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顧祝同、郭汝瑰說，“立即以我的名義給黃百韜及邱清泉、李彌空投兩封信，將會議的精神告訴他們。”說完站起身，叮囑再三說，“大家切記，徐蚌會戰關系黨國興亡，勝則興，敗則亡。敗者，人頭落地。”他帶著威脅的口吻甩下一句話，“對不起，我如下臺，你們在座的各位如果‘改嫁’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散會以后，蔣介石把杜聿明叫到辦公室，問他有什么話要講。杜聿明看了看四周，神秘地說：“我認為你身邊有共軍的特工！也就是有共軍間諜！”

“什么？”蔣介石大吃一驚，“你說的是誰？”

郭汝瑰身材矮小，人卻十分機靈，許多同事在背后給了他一個“郭小鬼”的綽號。杜聿明很有把握地說：“就是郭汝瑰這個郭小鬼。我看我們國防部是小鬼當家，很危險的。”

“你憑什么？證據在哪？”蔣介石倒吸一口冷氣。

杜聿明搖搖頭說：“證據沒有，只是憑我的直覺。因為南京下發的作戰命令到東北，我們還沒行動，共軍怎么就知道了呢？共軍早早做了布置，使我們常常進入林彪的口袋陣，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如果是偶然的一次、兩次，也可能是巧合，可是這種事常常發生。所以，我懷疑總部制訂作戰計劃的郭汝瑰暗中通共。”

“原來你沒有根據的捕風捉影啊，”蔣介石松了一口氣，笑了起來說，“你多慮了，我認為你的話也錯也不錯，不錯的是你的警惕性很高，但是，這個通共的暗諜決不是他。他當作戰廳長是陳誠、顧祝同推薦的，經國多次派人考察過他。而且，經國本人也到他家偵察過。此人除了對我忠心耿耿、埋頭工作外，別無他求。他是我身邊的第二個陳布雷。不能因為出了張克俠、何基灃就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蔣介石見杜聿明還不相信，重復強調說，“我告訴你，我對他的評價是忠心耿耿，任勞任怨，一代完人。有人說他的毛病是好發發牢騷，對社會的種種弊病，特別是對我們政府的一些高官顯貴們的貪贓枉法行為十分痛恨，時常掛在嘴上，他常說一個國家要興旺發達，就必須是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我們恰恰相反，文官愛錢，武官怕死，所以引起了不少人的憤怒。我認為這不是他的個人毛病，而是政府的毛病，這種人可惜太少了。至于政治上此人是絕對可靠的。看起來他是個惱人的小鬼，其實是個十分可敬可愛的小鬼。所以，你就別多心了。”

“反正我看不慣他。”杜聿明將信將疑，轉身走了。

四

到了這年12月，淮海戰役后期，郭汝瑰發現蔣介石常派他出差或干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不讓他參加“官邸匯報會”了。而且有時走在路上，發現后面總有“尾巴”。他立即警覺起來，分析蔣介石一定對自己起了疑端。他發現此地不宜久留，通過任廉儒向組織上匯報，要求到解放區工作。黨組織認為，蔣介石只是懷疑，并未抓到什么證據，現在辭職是不適合的，也不適合回到解放區。應該設法到大西南，弄到兵權，到那時選擇適當時機帶兵起義，推進西南的解放，其作用和影響遠遠勝過回到解放區。郭汝瑰經反復考慮后，認為黨組織的意見是正確的，必須立即行動。

郭汝瑰經再三斟酌后，在有次開會遇到蔣介石時，便把事先編好的話對蔣介石說：“委員長，目前我們在戰場上的情況不能看好，部隊失蹤散失的很多，這些并非是委員長的過錯，而是下面的指揮員素質太差，更可氣的是他們不聽委員長調遣，所以讓國軍造成重大損失。”

這話是蔣介石想聽的，他卻不知道郭汝瑰的用意，便問他有何高招，扭轉局面。

郭汝瑰說：“委員長，我是想到四川去，重建一支部隊，經過一番嚴格訓練后，再殺回前線，不知委員長意下如何？”郭汝瑰的眼睛看著蔣介石，觀察他的面部變化。蔣介石沉默了片刻，話語中露出感激。他說：“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為了國黨的利益，能夠站出來為我分擔，真是一副俠義心腸。”然后，他搖了搖頭，嘆息說，“徐蚌會戰失利后，南京城內彌漫著一片悲觀的氣氛。現在南京亂得很，國家需要人，而有的人見此局面，早就嚇得攜兒帶女，逃向香港，逃到美國。而你卻如此堅定，提出重建部隊殺回前線的想法，真是難得，難得啊！”他答應了郭汝瑰的要求，叫他先準備準備。并告訴郭汝瑰，他馬上下命令，委任郭汝瑰為七十二軍軍長。

兩天后，郭汝瑰接到了蔣介石簽發的命令，任命他為第七十二軍軍長。這個軍原系川軍王陵基的部隊。1949年1月19日，軍長余錦源率部在徐州以西的陳官莊地區，向人民解放軍投誠了。蔣介石就把這個番號給了郭汝瑰。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郭汝瑰上任后，和他不是唱的一個曲，不久后，七十二軍又出了一個余錦源。

此時，任廉儒在上海，郭汝瑰便奔到上海向他報告這一消息。任廉儒勉勵他，希望他兢兢業業完成好這個重要的任務，及時完整地把重建的第七十二軍交給解放軍。

淮海戰場潰敗的不少蔣軍紛紛到了上海，郭汝瑰在上海的四川路小學內開設了軍部，收容了五六百個原是第七十二軍的官兵，同時派人在鎮江、丹陽、無錫、常州、蘇州設立了收容站。一個多月的時間，就收容了近千人馬。2月10日，郭汝瑰就將軍部的架子搭好，任命劉展緒為第三十四師師長，趙德樹為第二三三師師長，還委任了一批團、營、連長。

3月底，國民黨國防部各廳機關已遷到上海辦公。郭汝瑰對國防部各廳人員十分熟悉，人緣也不錯。他向他們要了不少槍械、車輛、電臺、電話等物資，還要了一些經費。

郭汝瑰估計，解放軍渡江后，國民黨軍必然會向大西南潰退。渡江戰役一觸即發，靠近長江地區民心不穩，難以招到兵員。四川是天府之國，人口眾多，兵源也很豐富。四川還是郭汝瑰的家鄉，抗戰八年，他基本上一直在四川工作。地方政府的官員也極為熟悉。于是，他把暫時收容的部分官兵交給了劉展緒、趙德樹，要他倆帶著部隊從上海乘船到重慶去，并囑咐他們沿途再收些兵。

郭汝瑰一切安排就緒后，帶著軍部機關人員，從上海坐飛機，直飛重慶。來到重慶后，他立即向重慶補給區司令邱淵配備車輛，調撥裝備。

郭汝瑰是銅梁縣人，家鄉人都為出了個當中將的郭汝瑰而自豪和驕傲。許多學校教師上課時，都教育學生要以郭汝瑰為榜樣，好好讀書，長大后當將軍，光宗耀祖。

郭汝瑰到重慶后，安排好軍務，便帶著兩箱鈔票，回到了銅梁。縣長江濤是個嗜錢如命且貪得無厭之人，到了縣政府，江濤笑瞇瞇地對郭汝瑰說：“郭將軍，你在家鄉的名聲不得了啊，只要你登高一呼，就會有千軍萬馬。”

郭汝瑰也笑著回道：“我郭某此次回家鄉，就是想多征一些兵，我也是為了黨國的利益。”

江濤點頭如同雞啄米，連聲說：“請放心，我會盡力協助郭將軍的。”狡猾的江濤眼睛直盯著那兩個箱子。

第二天，江濤果然十分賣力，郭汝瑰很高興。可是，到了晚上，一件讓郭汝瑰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忙碌了一天，當他走進房間時，發現自己帶來的兩箱鈔票不翼而飛了，再去找江濤，哪里還有他的蹤影。郭汝瑰又氣又急，只好返回重慶，向邱淵又要了兩箱子鈔票。

郭汝瑰在鄉親們眼里是個樸實、豁達而又憨厚的人，是個大好人。此次來征兵的是郭汝瑰，所以，大家都紛紛響應他的號召，前來報名參軍。他們認為，跟著他走，一定不會錯。

郭汝瑰在召開大會動員時，公開號召：誰能征集一個連的人，誰就當連長，誰能征集到一個營的人，誰就當營長。誰能征集到一個團的人，誰就當團長。這一下，臺下的人像炸了鍋似地嚷開了，當兵的熱情一下子被激發起來。部隊兵員發展很快，不到兩個月，兩個師所缺的兵員都補齊了。

部隊籌建工作剛剛結束，郭汝瑰就接到西南軍政長官公署胡宗南下達的命令，要七十二軍由重慶移防川南地區。軍部駐瀘州，第三十四師駐隆昌、內江一線；第二三三師駐宜賓。瀘州地處長江上游北岸，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是川南交通要道，是兵家必爭之地。

到了川南后，郭汝瑰隨即著手抓起義的準備工作。11月的一天晚上，郭汝瑰約師長趙德樹到軍部桂園林里散步。他向趙詳細講了國內形勢，然后說：“國民黨的壽命不長了，到時我們要改換旗幟的，你意下如何？”

趙德樹心里明白，他明確表示說我聽軍長的。

郭汝瑰滿意地點點頭。接著，他又向第三十四師長柏桓交底。同時調整人員，將時任參謀長的特務骨干分子許亞殷派到長寧指揮所，調離軍部；把思想進步、擁護共產黨的徐孔嘉留在身邊，作為助手，任代理軍參謀長之職；撤換特務分子許伯洲的團長一職，派政治上可靠的軍部第四科科長文濤任第三十四師第一00團團長。

1949年2月，郭汝瑰和任廉儒在上海分手時，郭要求任回川幫助他聯系起義事宜。任曾說：“黨一定會派人幫助你，我肯定要回去的，請放心，祝你成功。”

3月初，任廉儒同梁佐華（四川瀘縣人，上海民革成員，與任是老鄉加同事）由上海去香港找中共中央南方局和民革中央接頭，繼續聯系郭汝瑰起義工作。到達香港后，任廉儒與中央接上了關系，匯報了郭汝瑰的情況。中共對郭率部起義極為重視，指示任廉儒迅速趕到四川、梁佐華回上海分頭進行聯系。任廉儒利用岳父羅升之與香港天主教堂主教的特殊關系，由香港主教出具證明，以傳教士的身份為掩護，帶著聯絡密碼，呼波，飛回了重慶。

任廉儒回重慶后，不斷與郭汝瑰保持聯系。郭汝瑰也通過任廉儒經常向中共組織匯報自己部隊組建情況及國民黨軍的兵力部署。8月中旬，任廉儒赴港，向中共駐香港情報委員會匯報了如下重要情況：郭汝瑰部三個師兩萬人駐防瀘州、敘府、內江、永川、自流井一帶，包括川南30余縣，西北靠劉文輝，南鄰盧漢；川北及成都地區第四十四軍、第一一0軍（共五個師），兩軍的軍長均為郭十余年的同事，可以策動；第一0四師師長傅秉勛乃郭的妹夫，受命監視劉文輝，策動該師有絕對把握；四川全省今年豐收，供百萬人糧食無問題。敵9月要征糧，四川人民均盼望解放軍入川，可開展反征糧運動，配合我軍作戰。

郭汝瑰還向黨組織交底，解放軍可派兩萬人的部隊，從湘西北入川與他會師，即使其他方面未動，亦可打開局面。

第二野戰軍首長接受了郭汝瑰的意見，派遣情報參謀主任趙力鈞扮成國民黨軍軍官，屠云劍扮成商人，秘密入川。但他們身上不能帶介紹信，與郭汝瑰、任廉儒都不相識，這怎么接頭呢？經梁佐華提議，由任廉儒之弟任英儒（時任國民黨監察院蘇浙監察委員行署雇員）領路前往。趙力鈞等三人由南京乘船溯江而上，到了宜昌下船，步行通過國民黨軍封鎖線，跋山涉水，日行夜宿，于10月8日晚才到達重慶，與任廉儒接上了頭。趙力鈞將組織上派他們來的目的、任務告訴任廉儒，任廉儒也將郭汝瑰的情況向趙、屠作了介紹。

為了掩護趙力鈞，郭汝瑰委任他為第七十二軍駐重慶辦事處辦事員。趙與郭在一起交談了當前西南地區的軍事形勢，趙說：“我軍進展神速，已迫近四川邊界，看情況西南很快就能全部解放。你如何配合我軍解放大西南？如何掌握部隊及時行動？”

郭汝瑰談了自己的看法，他說：“我利用一套舊的辦法，拉攏團結全軍的師、團長及其他軍官，新的辦法以及與共產黨的關系不能公開談，因為這個部隊剛組成，成分不好，太復雜，控制上有很大困難，條件不成熟，過早起義沒有把握。但在有利的形勢下一定率部起義。”

郭談了全部情況以后，趙力鈞提醒郭汝瑰盡力掌握部隊，團結進步力量，分化頑固分子，到時候才能起主導和決定性的作用。正當郭汝瑰聚精會神地籌劃起義工作時，11月14日，國民黨國防部來了命令，要他組織第二十二兵團，由郭任兵團司令部長官，轄第二十一、第四十四、第七十二軍和三個獨立師。但此時局勢很亂，郭汝瑰不知三個軍在何處，僅能指揮第七十二軍。

12月3日中午，解放軍第十軍先遣部隊已抵瀘州下游羅漢場。這時，從地方郵局不知何人打來一個來路不明的電話，找到郭汝瑰說，他們是解放軍第十軍，軍長杜義德請他派人來接洽起義。郭汝瑰大感突然，因為準備工作還不充分，他一時不知所措，拿著電話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好，我按計劃行事。”

郭汝瑰放下電話后，覺得回答很不妥帖，沒有把話講明，于是又拿起電話筒問電話局：“剛才的電話是哪里打來的？話還沒說完，再給接過去。”

電話局卻有人回答說：“不知從哪里打來的，無法再接通了。”

這時，因交通受阻，任廉儒、趙力鈞等滯留重慶，郭汝瑰缺乏得力的助手，同時部隊也很分散，第三十四師（欠一0一團）正由江門向宜賓撤退途中，該師第一0一團也在敘永向長寧撤退途中；軍搜索營在瀘州長江南岸警戒；第二二三師（欠第六七九團）駐防宜賓，該師第六七九團由宜賓到達了瀘州西60公里的南溪縣大觀鎮。

郭汝瑰同高參徐孔嘉分析研究后，決心收攏部隊，集結宜賓，準備起義。

郭汝瑰率領軍部及直屬隊，于12月6日下午到達宜賓城，抓緊整理部隊，做準備工作。這時，原第七編練司令部的后方人員也逃到了宜賓，其中有一個教導部隊，攜有許多械彈裝備。郭即以該編練司令部副司令名義，派該部教導總隊長曾猛為教導旅長，要曾收容編練司令部人員，組成國民黨軍第二十二兵團干部學校，郭自兼校長，委任川南師管區副司令張繼寅為干校教育長，招收學員，培訓軍官。又利用敘瀘警備司令部參謀長肖烈對宜賓地區人地熟悉的優勢，委派肖為第二十二兵團教導師師長，要他招募新兵，把國民黨軍聯勤總部存放在宜賓的槍械、服裝等都利用起來，以免流失于社會。

郭軍在撤退途中，電臺與第三十四師失去了聯絡。第三十四師在向宜賓撤退途中，12月6日上午在納溪縣的文昌宮，突遭解放軍第四十七師襲擊，部隊潰不成軍。師長柏恒帶一名副官私自逃回老家銅梁，參謀長尚宗釗帶著殘部繼續向宜賓撤退。郭汝瑰責令尚宗釗赴瀘州、納溪一帶收容流散的官兵，到江安縣整理部隊。

郭汝瑰到達宜賓后，聽到下邊對部隊前途問題有不少議論，有的師長說：“仗不能打了。”有的團長也這樣說。于是，他決定9日上午召開團以上軍官會議。開會地點在第二三三師師長趙德樹家的客廳。出席會議的有郭汝瑰、代理參謀長徐孔嘉，干校教育長張繼寅，教導師師長肖烈，第二三三師師長趙德樹，副師長杜永鑫、師參謀長喻忠信。第六九七團團長張緯，第六九八團團長吳讓，第六九九團團長廖覺雄，軍警衛團團長夏念民等。

會議開始時，郭汝瑰首先講話，他啟發引導大家說：“重慶已被解放軍攻下，國軍已完全垮了，這個仗無論如何是失敗定了，今天召集大家研究，看有什么意見。形勢這樣緊張，我們有人說，仗打不得了。”郭汝瑰掃了大家一眼，繼續說，“究竟打還是不打，大家盡管說，這是關系到我軍幾萬人的生死存亡的大問題，大家要思想統一，步調一致。請大家發表意見！”說罷，他的目光在一個一個軍官的臉上掃過，然后停在了趙德樹的臉上。

趙德樹心領神會，他說：“打不得了，一打我們全完了，干脆和了吧。”

郭汝瑰接過話茬說：“國軍一敗如水，敗兵之將，誰還和你談和？我看只有起義一條路，請大家發表意見。”

趙德樹附和著說：“還是軍長高明，我們跟著軍長起義！”

第六九七團團長張緯接著發言說：“仗打不得了，我主張起義！”

“我反對！”一個聲音讓郭汝瑰出乎意料，他循聲望去，是第六九八團團長吳讓，他大聲地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怎么能不打，臨陣脫逃呢？這不是男人還沒死，女的就想又嫁人嗎？”會場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不敢表態了。

郭汝瑰本來認為形勢逼人，誘導起義是水到渠成的事，他的衣袋里裝著早已寫好的給二野劉、鄧首長報告起義的信，一經大多數人贊成起義，他便派人送去。現在經吳讓這么一攪和，會議也無法再開下去了，便說：“這個問題很大，時機也不那么緊迫，還來得及深思熟慮。大家認真嚴肅地考慮一下，再作決定。”

會后，郭汝瑰和幾個人研究，他們分析認為，在形勢逼迫下，何去何從，從士兵到軍官都在選擇與衡量，除個別死硬派后，不會至死不悟。廖覺雄團長會上未表態，而第六九九團現在擔任宜賓城防，他這個團長的態度，關系駐城內人員的安危。郭汝瑰認為，他的意見在起義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必須取得廖的支持！

徐孔嘉、張繼寅提出，要動員趙德樹師長去做廖覺雄的工作。于是，郭要徐、張二人去找趙德樹。正巧，他倆在途中碰到了趙德樹和廖覺雄。四人一起來到軍部。廖剛進門，便舉手敬禮，大聲地說：“報告軍長，我決心起義！”

郭汝瑰聽了高興，握著廖覺雄的手說：“太好了，決定起義就不能后悔喲！”

“我決不后悔，不論在什么情況下，我都聽軍長的！”廖覺雄的態度十分堅決。

郭汝瑰從衣袋里取出兩封親筆信，交給徐孔嘉，請他以軍參謀長的身份，盡快去找解放軍聯系起義。

一封信是致解放軍第一線指揮員，報告了該軍正在進行起義前的準備工作；另一封信是向二野劉、鄧首長報告，表示要在首長的指揮下完成革命大業。

徐孔嘉欣然受命，同第二三三師四科科長程式及地方進步人士李竹簡、劉春暉等四人，連夜登輪下駛。10日拂曉前，船駛至南溪縣城，隱隱約約見到江邊有解放軍來來往往。徐等四人乃停船上岸，進城與解放軍第十六軍聯系起義。因軍長尹先炳率先頭部隊出發，由軍政治部主任吳實接見他們。徐孔嘉面呈郭汝瑰的兩封親筆信，并將川南的情況和第七十二軍的部署作了詳盡的匯報，受到了第十六軍首長的歡迎。

吳實主任親筆給郭汝瑰軍長寫了回信，對他及其他將領顧全國家人民利益的舉動甚表歡迎，望他們早日將部隊集結宜賓，妥為維持治安，切實保管當地政府檔案，等候劉司令員、鄧政委指示及人民政府接管。

解放軍第十六軍及時將徐孔嘉聯絡起義的事上報了二野和第五兵團，通報了第十八軍。

10日中午，第十六軍軍政處處長傅學楷同徐孔嘉等人由南溪登船，溯江而上。晚8點多到達宜賓城。郭汝瑰迎上前去，熱情握住傅學楷的手說：“早就盼望你們來了，歡迎！”

12月11日，川南宜賓古城上空，云消霧散，晴空萬里，大街小巷到處張燈結彩，金鼓齊鳴，歡慶解放，歡慶宜賓城和平地回到人民的懷抱！

正午時刻，第七十二軍的全體官兵及民眾的隊伍浩浩蕩蕩，整齊地步入虎堂壩，莊嚴地舉行起義大會。會上，郭汝瑰首先宣讀向毛主席、朱總司令致敬電及起義通電。接著向到會的軍民發表了講話。他莊嚴地宣告：七十二軍起義了！大家熱烈鼓掌。

起義后的第二天，解放軍第十八軍相繼到達宜賓。郭汝瑰向第十八軍首長匯報了部隊起義的情況，張國華軍長傳達了二野首長對第七十二軍的工作指示。接著，第十八軍在宜賓城內召開了歡迎第七十二軍起義大會。12月19日，新華社發布了郭汝瑰率部起義的消息：

國民黨七十二軍全部萬余人，在軍長郭汝瑰和師長趙德樹率領下，于11日在四川西南的宜賓起義。郭將軍等已將起義經過報告劉伯承和鄧小平兩將軍。劉、鄧兩將軍已復電嘉慰。

郭汝瑰成功起義，消息傳到成都蔣介石耳中，他氣得吐血，捶胸頓足，連聲說：“我用錯了人，原來他是我身邊的共諜，難怪我指揮作戰一有動靜，毛澤東就知道得那么清楚。”此時恍然大悟的蔣介石，并未真正地接受教訓。郭汝瑰走了，可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仍然有著成千上萬的共產黨員們在活動。

蔣介石到臺灣后，曾在一次大會上說：“我早就說過，共產黨是打不垮我們的，打垮我們的是我們自己。1936年，是張學良、楊虎誠發動‘西安事變’讓共產黨起死回生；八年抗戰，是日本人幫了共產黨的大忙；而在這戡亂建國的四年里，黨國陣營里又出現了許多見利忘義貪生怕死的不屑之徒。遠的不說，眼前就有云南的盧漢、四川的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還有郭汝瑰，是他們出賣了黨國！”

解放后，郭汝瑰歷任川南行署委員兼交通廳長，后在南京軍事學院內任教員。軍事學院院長劉伯承得知他的事跡，幾次要他向學員們介紹自己的事跡。郭汝瑰淡淡地說：“我只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而且做得很不夠，沒有什么好講的。我現在是普通教員，而且學員當中多數是人民解放軍的戰斗英雄和高級指揮員，他們的功勞值得我學一輩子的。”

“文化大革命”以后，郭汝瑰以副兵團級離休回四川重慶北碚養老。這期間，郭汝瑰常到南京舊地重游。為編寫有關書籍，他經常到中國歷史第二檔案館查找他為蔣介石起草的數百個作戰計劃和命令。

世界真的很小，一天，他在南京碰到了杜聿明。杜聿明此時笑著點點郭汝瑰的腦門說：“郭小鬼啊，你真會演戲，何必當初要耍我們呢？你當年如果拔出手槍，一槍將老蔣斃了，南京不是可以提早兩年解放嗎？”兩人哈哈大笑。

1997年10月23日，郭汝瑰因車禍與世長辭，享年90歲。中央軍委在為他舉行的追悼會上，贊頌他的一生是“驚險曲折、豐富深刻的一生”，“為抗日戰爭的勝利和人民的解放事業作出了重大貢獻。”

臺灣近幾年官方出版的戰史上，說郭汝瑰是共軍長期臥底的大間諜，郭汝瑰是古今中外最成功的大間諜。毛澤東之所以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與郭汝瑰及時提供最有價值的軍事情報是分不開的。臺灣也有報紙刊文，稱郭汝瑰是最最頂尖的紅色間諜，還說蔣介石的江山就是這位大間諜送給共產黨的。這話雖然有點言過其實，但是，郭汝瑰忠心耿耿為黨送情報，這個功勞是不可磨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