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

序

1965年11月25日，那是一個凄風苦雨的日子，入冬后，泠風使勁地刮，淫雨使勁地下，與季節不相稱的風雨這樣刮這樣下，歷朝歷代以來還是少見。我娘肚子疼痛得厲害，在這個山村里痛了兩天兩夜了，我還難以降生于世。那個時候醫療條件差，就依靠請道士、仙娘婆信迷信劃水、壓符來祈求我及早降臨。不知是菩薩保佑我還是老天爺不絕我這個小生命而是怎么的，我竟然在我娘痛了三天三夜終于出生了。我真是命大福大。

我慢慢地長大，上小學，進初中，讀高中，都還比較順利，成績也不是差。我以為考個大學不成問題，但由于高考時數學失誤，我以五分之差與高等學府失之交臂，我本想復習一年，但由于我姊妹多，父母負擔不起，我不能復習，便在家務農。

1992年8月共產黨最后一批招聘干部考試，我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從此，我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心想，我的人生也這樣美好。我將要扎實工作，取得好成績，將來弄一個“諸侯王”干干，我堅信自己有這個能力，只要好好干，那是早晚的事。我就這樣充滿神奇的幻想。

可是，正當我全身心投入工作，干一行，愛一行，干好一行，每管一行都能取得好成績的時候，我從黨委到副書記升到鄉人大主席就永遠地止步了?？粗徊缬忠徊绲谋任夷贻p而能力并不在我之上的后生一個一個地上去了。

這時，我陷入了無限迷茫。官場如戰場，官場險惡。這年頭小學生當班干部，都要家長送禮，你沒有靠山，沒有經濟實力做后盾，要想爬到一個理想的位子，簡直比登天還難。我淡心了，我原有的雄心勃勃頓時化為烏有。

我想搞第二職業，我想去賺錢，當官也不過是為了瀟灑一下人生，體面一下虛榮心。如果第二職業搞得好，或許也不亞于一個當大官的。人，有了錢就瀟灑……

跌進泥潭

2004年3月，我向領導請了假，并在組織部辦了相關手續。就在縣城開了一家百貨商店。開始生意還可以，后來與隔壁一家店子打了一架，不知他下了妖術還是怎么的，就這一蹶不振，生意每況愈下，還倒虧3萬元。我老婆差不多要與我離婚了。孩子學習不爭氣，竟然與老師打架，讓我傷透了心。我四顧茫茫，感覺人生坎坷不平，多災多難……我到哪里去尋找瀟灑的人生啊!

2005年春節過后，我的高中女同學張茵突然打來電話說:“老同學，我的酒店缺個大堂經理，包吃住，5000元一月，你愿意過來嗎?”張茵是我高中要好的女同學，我曾經與她戀過愛，后來由于陰差陽錯的原因我們分手了。什么陰差陽錯，她就是看不起我，嫌我無工作，無職業。她現在在雨林開了一家酒店，我雖與她分手了，但平日都以兄妹相稱。遇上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我自然滿口答應。

次日下午，我從鞏山坐k188次列車來到雨林。張茵和一個叫小韓的姑娘七拐八彎地將我帶到城郊的一個看來比較蕭條的一幢居民樓上。進屋前，老同學張茵歉疚地說:“酒店暫時還還沒有落腳地方，你先在我朋友家里將就兩天?！弊哌M去，我發現客廳里有十一、二個人在打牌，張茵向大家介紹說:“這是我新帶來的朋友。”話音剛落，他們就呼啦一下圍過來打招呼。緊接著讓我驚人的一幕出現了:有人接過行李，有人給我倒茶，有人遞來洗臉水、毛巾，并擠好了牙膏。等我洗漱完畢，又有人熱情地脫下我的襪子，還給我洗腳……這種眾星拱月般的禮遇，讓我對他們頓生疑惑。這時，張茵給我飛來一個媚眼，我們曾經戀愛時都沒有過這種感情含量的情愫，接著，她說:“我店里還有事要處理，你就先在這里休息?！?/p>

張茵走后，這群人圍過來，興致勃勃地問我叫什么名字，家里幾口人……后來見我實在困頓，小韓把我帶進寢室休息。竟然是破爛不堪的地鋪!泡木上的被褥又薄又臭又臟又爛，我一種被人欺辱的感覺油然而生，暗暗地罵那個老同學:“這個騷婊子，把我騙到這個卵地方來……”但我十分疲憊，哪管那多，躺上去就睡著了。吃晚飯時，我被人叫醒了。菜是一盆土豆煮白菜，沒有一絲油，多數是湯，比豬狗食還差。大家爭著往我碗里夾菜葉薯片，自己就泡湯水吃白米飯。他們倒是親如兄妹，感動而又凄楚的我忍不住掉下了淚。

第二天上午，我對小韓說:“我想去張茵的酒店看看?？此降赘闶裁疵?”小韓卻說:“張老板這兩天很忙，你別去打擾她。今天正好有個朋友舉行生日晚會，要不，我帶你參加吧!”反正閑著無事，我就跟著小韓下了樓。我們來到一個偏僻的破爛紅磚房前，進入后才發現里面約有七、八十人，大家像接待貴賓一樣，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主持人讓我們坐到前排。我打量了一下，前排還坐著七八個像我一樣神態不自然的男女，估計也是新朋友。

活動開始后，幾個人上臺唱了幾首歌。接著，一名28歲左右的男子走上臺說:“下面由我給大家講課，在場的所有人必須關掉手機……”他聲情并茂地給我們講了幾則勵志故事:一則是講日本松下幸之助如何創業成為世界十強企業的事跡;二則是韓國三星集團發展成世界頂尖級企業的輝煌歷程;還講香港李嘉誠成為富豪以后如何風風光光體體面面地興辦慈善事業;華西村吳仁寶如何帶領村民創辦實體，成為天下第一村，等等，都是大名鼎鼎的企業，叱詫風云的人物……我聽得熱血沸騰，心馳神往，躍躍欲試。大有遇到人生知己的感覺。還有種相見恨晚的意味。

接著，他話題一轉:“我接著跟大家探討有關直銷的問題……”什么?直銷?我腦海中飛速掠過這兩天的遭遇，陡然警覺起來:莫非是傳銷?想到這兒，我霍地起身走人，小韓一把將我按住。說:“反正沒事做，你就坐下來聽聽嘛!”這時，大家的目光齊向我射來，我只好尷尬地坐到了原來的位子上。

講師繼續用極富煽動力的聲音向大家介紹:“我們公司是全球僅次于安利的第二大直銷公司，國內有1000多萬業務員，國外204個國家和地區有分支機構……”“我們做的是衣服和化妝品直銷，不是傳銷，這是100%掙錢的行業……”

聽著他激情澎湃的演講，我漸漸安靜下來，內心被壓抑許久的財富夢也被驟然點燃!像大家一樣，把我急于發財的亢奮，化作了經久不息的掌聲——講師就這樣抓住人們渴望暴富的心里，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初步“洗腦”過程!

回到住處后，老同學——張茵正趕來“看我”。和小韓嘀咕了一會兒，可能小韓把我當時要走和后來聽了演講后有所轉變的情況告訴了她。老同學接著對我說:“老同學，其實我請你來，就是讓你考察這個項目的。我現在月收入上萬，我以人頭擔保做直銷只賺不賠，你可以繼續考察兩天。”說完后還在我手臂上撮了一把。心想半老徐娘的人了，還有那種騷勁。她的目的并不在此。我也十分清楚，要不，當初就下嫁于我了。還到這個時候雙方都有家有室有兒女了玩弄這種手段。動心之下，我勉強答應了。不過，我心中還是有所疑問，便連珠炮似的發問:“這個行業犯不犯法?有產品嗎?……”老同學笑著說:“我們是賣貨的，沒有涉及國家禁止的槍支、軍火、毒品、色情等行業，怎么犯法?至于產品你一百二十個放心，絕對有。如果沒有，傻瓜也不會留在這!”

她答得滴水不漏，我疑惑頓消。在次日的課堂上，講師稱:只要花3800元買一份產品，就成了公司e級會員，同時也取得了永久營業執照，按公司五階三級制，每發展一名下線，就能取得相應的獎金和積分，當自己的級別由金字塔底的e級晉升為c級時，月工資有13.9萬元。當自己的三代下線全升a級時，可獲得380萬的出局費!意思是說，人人可以做大老板，人人可以發財，人人可以賺到380萬元。

多么大的誘惑!我豈能坐失這個千載難逢的發財良機!在張茵的“指點”下，我給妻子打電話，謊稱得了急性闌尾炎要做手術，騙來了3800元。張茵收到錢，讓我交了兩張身份證復印件后說“下一個月1號，你的名字會出現在公司電腦系統里，有員工編號，產品也要等下個月發。不過，我要告訴你，下線發展的越多越好，越快越好。那就最容易最快出局，成為百萬富翁。

誆騙升級

就這樣，通過環境烘托，有組織、有預謀的灌輸，抱著一夜暴富的心態，我成了e級會員。接著培訓了好幾天“如何發展下線”后，我開始做市場分析。市場分內圍和外圍兩種，內圍包括親戚、同學、同事和鄰居等，是自己的固定資產;外圍是社會上的朋友和客戶等。我將內外圍人的名字、年齡、性格、職業、家庭狀況都一一列了出來。張茵和小韓幫我分析市場，他們認為最有把握的是兩個妹妹，哥哥和弟弟是不會信這個的，況且他們工作繁忙。根據他們的條件也不會參與。大妹做麻辣生意，很辛苦，一年雖然賺個一、兩萬元不成問題，但她想求富的心里比任何人要強，畢竟這個生意要輕松。二妹，剛剛開一家發廊，照理說，她不會放棄，畢竟這是一個賺錢的行業，但如果找不到乖小姐，也難說，況且公安內部要有人當保護傘才順當，這兩個條件不具備，就很難保險。所以，只要說服到位，二妹是要加入自己的行列的。我首先給大妹打電話，說我在這邊開服裝店，蠻賺錢，6000多元一月，還有提成。只要你首次投資3800元就可以成為大老板。不信你們來看一下就知道了。她來了。再給二妹打電話，做一下工作，她把發廊打了，她也來了。

我先后用同樣的方式，分別把她和她帶到小韓的宿舍“落腳”。我先前享受的“貴賓”待遇，又分別在大妹和二妹身上重演。看到她們兩個受寵若驚的樣子，我心里五味雜陳。這刻意烘托的親人氣氛非常具有迷惑性，它像一把萬能鑰匙，輕易撬開了一個又一個新朋友心靈的防備之鎖。事實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錢，而且是六親不認，不擇手段。我騙了她們兩人，但我在繼續發動哥哥和弟弟時，我的這一招根本不奏效。顯然，有點頭腦的人還難以上鉤。

我曾經沒有通過張茵等人的仔細分析，把叔叔、叔母騙來了。上了一次課——洗了一頓腦。叔母是完全相信了，但他們在深圳打工的兩個兒子極力反對，不給錢，無法做下去。實際給我埋下了禍根。他們回去以后，給我的親人到處打電話，說:“在那里面一聽課，沒頭腦的人，五分鐘就中毒了，有頭腦的人三天也會中毒。”這就破壞了我的好事。所以在我的嫡親線上除了兩個妹妹，其余一個都沒有騙來。我當時恨死了叔叔。

其實，這是我沒有經驗的惡果——溜進碗里的魚都跑掉了。汲取了教訓，后來就難以跑掉了。

我小心謹慎地安頓好大妹和二妹，我借故溜出來，到其他團隊串寢。這是行業規定:新朋友來以后，推薦人要少說話，把頭三天留給帶朋友的人，又帶朋友的人把時間安排滿，通過聊天、講故事、做游戲等活動，來渲染親熱氣氛，轉移新朋友的注意力，同時不給新朋友留下思考的時間。

按計劃，到了新人來后的第二天、第三天，小韓先后帶大妹和二妹去逛公園或其它景點，借機跟她們談理想、談人生、談社會，摸清他們的思想動態。這時，絕不提公司、制度、產品，以免引起她們的反感。一般情況下，在第四天上午就要組織新人參加一個什么“聯誼會”、“歌詠會”。在雨林，公司人員數量龐大，這些看似偶然的活動，其實都是傳銷頭目安排的每日一課，一般在上午八點五十開課。小韓出發前，我在電話中反復叮囑:“你想辦法把她們的手機借過來，盡量把話費打沒了，以免她們識破傳銷后向妹夫求救。”

小韓到課堂不久，就著急打電話來，說“二妹 鬧著要回去，非要見你。我先把她帶回寢室，控制她不要到外面打電話、上網，你趕緊過來。”我匆匆趕到寢室，二妹一見到我就劈頭蓋臉的罵我騙她，還楸著我的衣服要我跟她一起回去。小韓和大妹趕緊幫我解圍:“妹妹，騙要分善意還是惡意，這么好的行業，你哥哥不告訴你難道告訴別人?你既然來了，不妨像你姐姐一樣再考察兩天。”

見小韓這么說，大家等都紛紛說:“我是被爸爸騙來的!”“我是被老婆騙來的!”……我乘機對二妹說:“直銷是家庭暴富的行業，我們老總的父母、妻子、兄妹都在這，一個月掙13.9萬元!”二妹聽到這里，把手松開了。其實她不知道，我們剛才用的招數，叫找平衡——許多新朋友知道自己受騙后，起初非常生氣，做完平衡后就噤聲了。見二妹情緒緩和，我們接著做分享，大家圍繞財富、機會、和成功的話題，輪流將自己以前如何失落，受人欺負，加盟組織后如何飛黃騰達、揚眉吐氣……果然，做完分享，二妹徹底安靜了。

因為在封閉的環境里，再荒唐的事情，幾個人一起談就覺得正常。在渴求成功的群體信息暗示下，她以前對傳銷的認識開始瓦解，并對自己原來從事的工作產生了強烈不滿。

為繼續鞏固成功，翌日，我決定使出撒手锏，請團隊的b級經理華興來寢室“作秀”。華興穿著帶金扣的柒牌西服一進門，我們便蜂擁而上，爭先恐后地跟他握手、倒茶、擦皮鞋。他則故意在二妹面前跟一個b級朋友通電話:“你們在華天五星級酒店?什么，正在喝xo洋酒?在等我?好，我馬上過來?！?/p>

華興走后，二妹愣了半響才對我說:“哥哥，我錯怪你了!看來直銷真的是給咱窮人翻身的機會?！蔽倚睦锇蛋蹈吲d。很多人認為，只要不進課堂，就掉不進傳銷陷阱，其實，真正把人留下來的不是課堂，而是寢室!二妹心甘情愿的交了3800元錢，成了我的第二根下線(大妹是第一根)這筆錢不久做了這樣的分配:650元上交了所謂的“國稅”，其余的62%被我和d，c，b，a級上線作為獎金瓜分，剩下的全部流進了網頭的口袋。拿著二妹和大妹的血汗錢我沒有一絲的愧疚，反而決心加快拉下線，再發展第三線，好盡快升為c級培訓員，那樣就能帶團隊，等于向成功邁進了一大步。

為此，我使出渾身解數，幫大妹，二妹分析市場，編造各種甜言蜜語誘惑——請君入甕。很快兩個妹夫的四名工友、四個表、堂妹也騙來了。同時，我把妻子忽悠成最得力的第三個下線、助手。妻子辭了職，相繼騙來了他們同事的老公、老婆或及其老表們……到2006年底，我就發展了21個下線，終于成了c級培訓員。雖然直到這時我仍沒看到產品，雖然我依然在滾地鋪，吃豬食，但在極度膨脹的財富欲望下，我暗暗發誓，一定要盡快做到金字塔尖的a級別，拿13.9萬元的月薪!

財富黑幕

升c以后，我一般上午聽課，下午到其他團隊串寢，通過問答形式，消除對組織的疑慮。這樣交叉感染的方法幫我留住了三十幾個新朋友。

為進一步感染新來的朋友，網頭后來給我們印了一本叫《直銷法寶》的小冊子，里面涉及的問題五花八門，比如，這么好的行業媒體上為什么有負面報道?答:這是國家為了控制分工平衡。這么賺錢的行業，如果大家趨之若鶩，別的事沒人做，國家就混亂了，社會就不穩了。這種洗腦魔鬼詞典通篇歪理謬論，但他抓住了人性的弱點——貪婪，是許多對傳銷一知半解的人信以為真。

我的業績迅速往上壘，高峰時一個月竟發展了35個下線。2007年7月3日。我晉升為b級代理員。按課堂上講，我將開始輝煌人生——“吃賓館、住賓館，拿1.9萬元打底的工資?！痹谧鯿級別的一年間，我共掙到133300元，但實際拿到手的不到六分之一，僅僅得18880元。因此，我對這個行業產生過懷疑，不過，親眼目睹團隊里的b級別人士出行以出租車代步，身穿帶金扣的柒牌衣服，腳踏紅蜻蜓皮鞋我又一次次地堅定了干下去的信心。

傳銷行業及其講究神秘感，下級不知道上級的事。我做到b級別后，與高層接觸的增多，才逐漸得知隱藏在b級別“成功”背后的驚天秘密——欺騙。我在b級別上停留了24個月，領到46427元，平均下來每月掙不到2000元，而且每月要到外地卡賬(領工資)除了交通、食宿所剩無幾。傳銷課程中講b級別拿13.9萬元打底的月工資完全是鬼話!

更慘的是，團隊要求b級別在新朋友和下線面前撐面子，造成掙大錢的假象。我像大多數b級領導一樣在離傳銷6公里遠的地方租房居住，經常早晨餓肚子，中午吃白菜，晚上就著白菜湯煮面。雖然口袋空空，但在下級面前我們要裝著大口吃菜，大碗喝酒，個中滋味這輩子難以從我腦海里抹掉。

由于傳銷累遭打擊，我們的團隊幾乎每三個月要遷徙一次。在升a前，我輾轉過武漢、成都、南寧、桂林安陽、西安等十幾個城市。2008年國慶前夕，我住到合肥市郊的一個小樓。這里離我們的課堂僅僅5公里，為省錢我總是步行到課堂附近才打的撐面子。

自己陷入了入不敷出的生活窘境，還要一個一個地把親戚朋友往深淵里帶，我每次回去，都要不厭其煩的跑到我哥哥弟弟那里游說一番，盡管他們不搭理我，但我還是要三番五次地說，盡可能把我還沒發展到的親戚朋友游說一遍，哪怕就是發展一個兩個也是最大的收獲。

我的心里壓力極大。這時。妻子也在b級別上徘徊了很久，她要買衣服、首飾作秀，為此。我兩幾乎天天爭吵感情日漸淡薄。2008年底，我的網下達到1000多人，我終于升為a級經理。謊言很快一一揭穿:19.9萬元的月薪是理論上的，我最多只拿過5000元;買房是吹給人聽的;買車是網頭暫借一部分，余額按揭付款;很多a級經理做了七八年都未出局。

大家可能質疑，a級經理是金字塔頂尖的領導，應該能賺錢，而坐到a級后才知道，自己不過是黑心網頭的傀儡。他們拿著下線繳的款經常到外面旅游，經常更換手機號和居住地，平時都是派心腹跟我們單線聯系……

但是，明知是壞事，我還是硬著頭皮堅持著——我抱著最后一絲幻想，等我的下線全升a，拿到出局費就金盆洗手。然而，2009年10月的一天，一名跟我要好的a級經理悄悄打電話對我說:“網頭醉酒時說，有人準備到執法機關匿名舉報你，免得付你出局費!”我嚇懵了，當晚就乘車逃回了老家……

道德頹喪

我們這些人，由于夫妻兩地分居，長期為了盯住那鏡子里的380萬，而很少回家。我們除了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外，精神上的煎熬也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我們開始那兩年，幾十人擠在一層地鋪里，有男也有女，就像原始部落的群居生活一樣。實在憋惱火了，悄悄避避就做起那事，根本不顧隔壁有無人的存在。

我第一個是與老同學張茵。在讀高中戀愛時，我要求與她干那事，她很氣憤地拒絕了?？涩F在，也就是我成為e級會員——成為她的第三條下線以后，她顯得那樣主動，那樣不顧一點兒面子。已是半老徐娘的人了，還這樣風騷，真是令人費解!

當然，還有其他人。我先后與11個女下線同過居。別人也有相互同居的。也有鬧爭風吃醋的情況。尤其是那些長得好一點的男人女人，就成了異性爭奪的焦點，有時往往有幾個男的或女的爭奪一個女的或男的。我與李艷同居了多次。她年輕，只有28歲，在這一群人里算是長得漂亮的，所以，她成了眾多男人爭奪的目標。一個叫舒左華的b級業務員，他明明知道我喜歡李艷，也知道我與李艷有那種關系，他就不顧我的感受，公然與她同居，還煞有介事地說:“和尚動得，我動不得!”儼然一個得勝回朝的架勢。

為此，相互之間發生打架的也比較多。用弱肉強食來形容是恰當不過了的。但此類為紅顏而沖冠一怒的事件不會相持很久，往往是那些弱者求饒而告終結。因為他們知道，這個是逢場作戲，何必那樣較真呢?況且他們是一根藤上的瓜!如果吵惱火了——不可收場，對誰都不利，我們的共同目標——上a級經理，出局得380萬，就會中途夭折。

我們明明知道，大家都是上當受騙的，卻還在那里不停息的向各個親戚朋友打電話，發信息，唯恐不來上鉤!

在這里，沒有道德可言，人人就像一只白眼狼——沒有親人、友情、愛情，有的是赤條條的所謂的子虛烏有的金錢關系。這里的生活禽獸不如，母雞還懂得疼愛孩子，這里卻沒有。動物發情還有時節，這里就是女人星期日可能不做那事外，其余只怕稍有縫隙就二五二五上起床來……

鋃鐺入獄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跑掉了和尚跑不了廟，在2010年2月15日終于被公安機關抓住。這正是我參與傳銷5周年紀念日。我等到的不是380萬，而是冰冷的手銬。

按照有關法律，夫妻雙雙被判處有其徒刑兩年。我們都沒有了工作，我后悔不已，悔悟再三。我已傾家蕩產，我已妻離子散，我已眾叛親離，我無臉面對曾經被我騙過的親人、同學、朋友……我該千刀萬剮，我應該遭判死罪而后快……我恨死了傳銷，傳銷是萬惡之源。

回想5年的傳銷生涯，我就像經歷了一場場噩夢。傳銷鼓吹一夜暴富，崇尚不勞而獲，實際上是利用親情、友情、愛情編織的網絡瘋狂斂財，是個“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分錢游戲。所以無論組織者描繪得多么高尚，獲利者永遠是居于金字塔尖上的黑心網頭，底下的絕大多數人將是血本無歸，而且體系越龐大，墊背的人越多。

更為可怕的是，傳銷還導致無數讓人人格扭曲，破壞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關系，是眾多家庭傾家蕩產 、妻離子散。

我懺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