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他,是在一個朋友的博客上,那時候,她正罵著他。
她為什么要罵他呢?因為他不業、不妻、不子。
不業不妻不子不等于無業無妻無子,他有工作,他不工作;他可以結婚,他不結婚。快四十歲的人了,仍然孑然一身,一無所有。不,不能說他一無所有,他有一本詩集。
他叫曾德礦,出身在湖南寧鄉一個叫煤炭壩的地方。二零零五年在北京出詩集的時候,他把礦字改成了曠字。這不改還好些,一改呀,有人看他不順眼的時候,就說“德曠,德曠,道德曠課了”,很像是在說宋祖德,說宋祖德是宋缺德。不過宋祖德是真缺德,德曠呢,情況有點復雜。
二十二歲從湘潭礦業學院機械系(這個學?,F在改名叫湖南科技大學)畢業后,德曠分到了位于湖南耒陽市的
白沙礦務局機械廠上班。上了一段時間班,他不辭而別,四處流浪,說是去寫詩了。四川、北京、西藏、上海、云南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跡,這一流就是十幾年。
這樣的人,我們一般是要嘲諷的,這也是我那朋友罵他的緣故。他也在新浪網開了一個博客,在博客里他并不避諱他亂七八糟的生活。他還把別人罵他的話,原封不動的搬到自己的博客里,寶貝一樣張貼出來,簡直就跟瘋子沒什么兩樣了。
其實,這些都是一個好孩子為了引起別人注意使用的壞伎倆。等塵埃落定,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詩人赤裸的靈魂。他把他的一切都交還給了他的祖國,他的人民,他在詩集里寫道:
我不做夢,你們就不能醒來
我不沉默,你們就不能歌唱
我不自我放逐,你們就永無歸宿
讀他的詩,仿佛如他所愿的那樣,在閱讀佛經,常常有菩提灌頂之感。他的詩語言豐滿,形象奇特,節奏如歌如弦,很好的融合了中國古典詩歌和西方現代詩歌的特質。結合他真實的流浪經歷,體味他荒涼的精神孤旅,不由讓人心底生出一種直抵生命本質的超脫和快慰,也不禁會對詩人產生難以表達的感激之意。
快過年了,德曠目前正呆在寧鄉老家,他說他看不到任何希望。其實,和腳下的路一樣,希望也無所謂有,無所謂無。像忠誠于詩歌那樣忠誠于生活,生活,遲早會給出它自認為豐厚的回報。
正如他詩集《經過多年以后》里的那首長詩《鶴》,曾德曠就像一只野鶴,自由自在的飛翔。風雨或許會摧折了他的羽翼,灰塵或許會蒙蔽了他的雙眼,但那顆自由高貴的詩魂,卻只會,越飛越高。
《鶴》
過多地贊美一只鶴是徒勞無益的
猶如過分地責備烏鴉并不讓烏鴉難過
它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水鳥
并不懂得贊美與批評之間的微妙
在我的睡夢中
有時候我會模仿一只記憶中的鶴
使勁地伸出雙臂,雙腿懸空
在故鄉的田野上低低地滑翔起來
但現實的玻璃墻
注定會將我展開的雙臂擋出夢境
于是我只有笨拙地模仿鴨子
尖叫著跌進生活的污水池
……
2009年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