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個秋天已經走到了盡頭。在這個沒有明顯的季節之分的高原之城,我再一次見到了你。你還是以前的你,和七月在北京相見時一樣,厚厚的眼鏡片下掩飾不住你的淳樸和帶著對世俗桀驁不順的叛逆與鄙視。這就是你的樣子。而你似乎打算將這種這樣子永遠繼續下去。和所有人一樣,你也同樣經歷過青春如歌的正午;如眼下的我一樣,你也有過熱血沸騰的年華。是什么讓你義無反顧地走向了這條看似不歸的路呢?是這個令人惶恐的社會嗎?是當下庸俗與浮躁的世風嗎?
正如你所說,你所見到的大多數是跳梁小丑的輪回表演,他們在無盡的沉淪中像溫水中的青蛙般逐漸步入死亡。而你卻選擇了掙扎。其實你更應該選擇做一只青蛙的。在大江南北,你似乎一直將美好的憧憬伸向遠方,你以為遠方會有屬于你的理想和滿足的生活。而失望與創傷,是在所難免的。已經過了大辟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時代了呵德曠,眼下的路是那么的殘酷與現實,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希望。前方究竟有多遠?我們都不知道。在這樣一個灰蒙蒙的國度里,你還指望著做些什么呢?!
可我們依舊憧憬未來。所以我們一直生活在路上,我們漂泊著居無定所四海為家為了所謂的曾經純潔而遙遠的夢想流落在異鄉黑暗的角落里哭泣。你說唱搖滾,而我從未聽過你的表演,你是否也演唱過許巍的那首《故鄉》呢?如今故鄉離我們如此的陌生與遙遠呵!
我們更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與健康,面對父母歡顏一笑的!可是為什么你會這樣的堅決和倔強地選擇與現實決裂呢?難道你還沒看清楚這實在是個不適合詩人生存的社會么?我本認為你應該在西藏或者香山選擇出家的。可是你注定是一個不能看破紅塵的人。你達達的馬蹄踏碎了黎明的寂靜,所以你注定是不受某些人歡迎的人。啊,這是件多么可悲的事情!當我在偶爾翻到的1995年《中國文學》上面你的那首長詩《混亂與掙扎》時,我仿佛懂了。我感覺到了你強烈的心跳。可是那已經是過去了,這是一個不可挽回的悲劇。面對當下的那些可悲的可笑的可恥的謾罵與炒作,你是否也失望地退縮了呢?在這些字里行間,那些帶著絕望的呼喊是否依舊在你耳邊清晰回響?
沉默啊,沉默,沉默
不應有恨,不應有恨,不應有恨
那報應是遲早要來的,所有的這一切
秦始皇的悲劇被指鹿為馬的手指定
……
這注定是一個沒有文學土壤的時代,你與我,都在等待著這一天的過去。而這個過程會持續多久呢?或許我們這一生都看不到了。在你離開昆明前去香格里拉的那一天,昆明正下著小雨。我仿佛看到一個落寞的影子正漸漸前往朝圣的路上。我們不是垮掉的一代,所以我們也注定當不了第二個凱魯雅克。你的眉梢間寫滿了失望與迷茫,可是這個時代還殘留真理么?在“左岸”的BBS上,在各大論壇上,我們看到的是眾多的利用各種近乎肉麻方式在炒作自己的“高潔之士”。沉默啊,沉默。已經失去了語言所應該擁有的表達欲望,我們只能用沉默來維持著自己良心的最后安靜。你后來打來的電話,無處不在向我傾訴著在那邊的各種不如意,你說和某個詩人吵翻了搬出了住處。而今天,海男告訴我她剛從香格里拉返回昆明,我不知道你們見到面沒有?
而我所能做的,所能幫助你的,又有什么呢?!我真痛恨自己的無能!和所有的文學青年一樣,在這條朝圣的道路上,我們兩手空空,路邊擺放的只剩下石頭啊!而我甚至不想再見到你,因為我害怕我會在你的身上不經意間瞥見自己的未來。這是多么可怕的重復,在這個愚昧的環境下!我只想認認真真寫幾個字,權當傾訴也好,為虛名也罷。或許,我也會很快脫離文學。或許正如你所說的:“越來越多的少女/偽裝天主教的信徒/以赤裸裸的誘惑,混淆著風景的秩序/越來越多的男孩,不再想當英雄/卻挖空心思想成為向世界報復的蓋世太保。”
時間流失得太快,回頭時,我們總是悔恨交加。這注定是一條充滿著挑戰與誘惑和孤獨的路,德曠,或許向世俗妥協,也不失為一種超脫。或許正如艾略特所說,那些閃耀蜂鳥光芒的人,意味著死亡。或許在你眼前看來,死亡是唯一可走的路。我們并不希望看到第二個余地那樣的結局。而這首《混亂與掙扎》長詩所呈現給我的理解卻是,你一定得好好地活著。活著,對于你而言是種折磨,可對于我們這些并不是太熟悉你的朋友而言,卻是一種自私的索取。
(詩歌作者為著名流浪詩人曾德曠,現流浪于云南省香格里拉縣。本文僅為個人觀點,與任何人無關,原為本人日記)
2008-11-14夜于昆明
(鄭小驢,1986年出生于湖南隆回。2007年開始發表作品。在《江南》《青年文學》《清明》《西湖》《上海文學》《廣州文藝》《黃河文學》《文學界》等刊物發表小說等作品若干。作品入選年度小說、詩歌選本等。被《文藝報》《中篇小說選刊》《作品與爭鳴》轉載和評論。湖南作家協會會員。現在某大型文學期刊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