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如水（外兩篇）

天上一盞月，窗前一臺燈。月看人奮筆，燈聞人嘆息。

朋友，如果要你選擇最恰當的三個形容詞來描述自己，你會選哪三個?

朋友啊，如果要你馬上說出你首先想到的一件童年往事，你會想起什么?

如果，如果今夜你和我一樣，浴著這樣的涼風，聽著陽臺上悠然叮咚的風鈴，……在這個夏夜，鳥兒都已經熟睡，天空純凈得沒有一絲雜質，月圓而亮，月色如水似銀，在清風里流淌，流進南窗，投在地板上，化成半畝方塘……那么，這時候，你首先想到的又會是什么呢?

哎呀，是我最近讀心理學著了魔嗎?我好像不是在作文，而是給朋友做心理測試，該打!該打!

命題《今夜月色如水》，其實我是想寫今夜如水的月色下我的意識流而已。

月色如水。

思緒如水。

記憶如水。

我坐在陰影里，眸光如水。

在這樣的清風里，在這樣的月色下，我的腦子里，首先出現的是一個寫字的人，獨坐深夜的窗前，奮筆疾書，寫著《五朵玫瑰》。

那是根植于腦灰質中的愛情故事，凄涼而唯美，拜瓊瑤女士所賜。

小時候曾經是個瓊迷，讀過能找到的她的每一部小說。中毒已深。以至不治。

而今，痛定思痛，不禁突發奇想:是不是瓊瑤女士的小說應該顛倒過來禁止少年而向中老年大力推薦閱讀?

我的理由是:未曾涉世的少男少女，讀之易酖于幻想脫離實際，對他們的人生定位不利。

而發動中老年來讀，可以給他們日漸枯萎的想象力澆點水，為他們激情干癟的生命施點肥，在他們現實而理智的頭腦里添一點浪漫植一點年輕，豈不美哉!

緊接著跑到我腦中唇邊的，是詩仙李白的“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那是怎樣的聲色怎樣的意境!要巨人巨眼巨耳才能看見聽見的啊!盡管此時不是準備冬衣的秋季，盡管現在不是那早已遠逝的大唐，而我心中所潮動的，也并非幽幽思古之情。月兒靜靜地朗照，默默不出一聲。沒有電視，沒有KTV，沒有喧囂的車聲，有的只是單調的搗衣之聲，從千家萬戶的庭院里傳出，襯托得這夜更加寂靜，這夜的詩人，更平添了無窮的遐思……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我想，你此刻一定正在看著月兒想著我吧，對不對?鄜州、長安，天涯共明月啊，只是，月圓人不圓，只是小兒女尚不解人間相思，于是，那一份相思愈發顯得寂寞!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是誰人譜成了古曲，是誰的纖纖玉指在撥弄琴弦，把春江花月夜彈起!

于是想起了師范校園里水泥地上斑駁的樹影，想起了湖上輕躍的銀鱗，想起了湖邊葉子沙沙的絮語……

那時我們年輕!年輕的心里充滿了憂傷的美麗!

……

雨后的空氣飽滿而濕潤，飛馳的車輪撞擊得氣泡顆顆破裂如爆竹聲聲。

這個夜并不平靜。

可是月兒安心。

靜靜地浮在天海里，清澈得不染纖塵。他在航行，卻聽不見馬達之聲。

曾經滿天的星斗，都躲起來了嗎?他們不敢與你爭亮斗明。

可是，那一顆呢，他為什么不躲不藏，卻和你緊緊相隨?他沒有你大，沒有你亮，沒有你那籠罩一切滲透所有的本事。可是，他閃亮著，用他不同于你的姿勢。

或許，他從沒有想過和你一較高低，或者靠近你沾你的光明，沒有想過要照耀誰又要攫取誰的仰視。

他只是要閃亮。閃亮就是他的快樂。閃亮就是他的宿命。可是?

月色如水，流在心底。

像海潮涌上沙灘。

像雪水漫過草原。

香樟之戀

我剛從外面回來。我沒有洗手。因為，我手上有你的香氣。我要用這雙被你的馨香熏染過的手去敲擊鍵盤，讓我的文字也飽含香氣。

我大開了南面的窗戶。我讓風兒進來。因為，風里有你的香氣。我要呼吸著你的呼吸，沐浴著你的光輝，思想著你的高貴，這樣才能孕育芬芳的詩文。

香樟啊，我愛你!

現在正是最美麗的季節。

四月的空氣光鮮而澄明。四月的風兒柔和而溫情。四月的生命響亮著拔節的咔咔之聲!

現在正是最迷人的季節。

這季節因為有你而愈加迷人!

香樟啊，我愛你!

很久很久以前，在文章里讀到過你。那時，我還不認識你。

聽說，鄧穎超最愛的樹就是你。書上說了原因。只是我并不真正明白她愛你的原因。我以為，那只是偏愛而已。

后來，我見到了你。我們相伴春秋幾度。

你默默地。不出一聲。只在風過時，你才輕搖綠色的手掌，唱起夢幻般的歌曲。只在鳥兒來時，你才聳聳肩，顯出幾分頑皮。

你沒有偉岸的身軀，但卻有濃濃的樹蔭。

你沒有華麗的花朵，但卻有奇特的香氣。

每天清晨，我從你身旁走過;每個夜晚，我獨自憑欄高樓，凝視晚霞和星月中你朦朧的倩影。

你枝頭萌生了鵝黃的新芽。我知道，春天來了。

日子無聲無息地流走。

當某一天，匆匆走過甬道，遠遠地襲來一陣特別的香氣，方始驚覺:香樟開花了!

香樟啊，我愛你!

星期日我從樹下經過，想著問題。我忘記了低頭，頭發纏住了你的花兒幾粒。我小心地取下，裝進貼身的衣袋里。

當我換洗衣服時，才記起你。從口袋掏出時，花兒早已枯萎，只剩下短短一截褐色的花梗。用兩根手指輕輕捏住，湊近鼻尖，啊，好香啊!——我當時情不自禁地高聲叫道。我從不知道一種花可以這樣的啊!

香樟啊，我愛你!

今晚下班后，我來到那片樹林。一大片香樟樹啊。

幾百米之外，就嗅到你芬芳的氣息。

我加快腳步，朝你飛奔而去。

我深深地吸氣，深深地。滿身的疲憊，滿懷的愁緒，滿腦的凡俗瑣碎，通通統統散盡!

我久久地仰望，久久地。你細碎的花粒，你淺綠的花色，你繁密的花點綴在繁密的葉叢里。你毫不張揚，你如此低調，如此謙遜。然而，在你的風度舉止里，我看出了高貴的氣質!

香樟啊，我愛你!

我在樹下躑躅徜徉。輕輕地邁著步子，輕輕地。

花香濃郁啊，悄悄漫過了心的堤壩，濕透了眼睫的叢林，化著熱熱的淚珠兒，順著我憔悴的臉頰滾滾而下……

香樟啊，我愛你!

香樟啊，也許我不夠資格做一棵樹。可是，我可以是一朵小小的小小的花啊。大千世界，蕓蕓眾生，我就是其中的一分子。我也有我的花季。我芬芳著，不管有沒有人在意。

芬芳整整一個季節啊，別去想有沒有人在意。別去想誰曾湊近鼻尖嗅過你的香氣，別去想有誰愛過你，別去想誰曾經為你流淚，別去想誰會帶你到他的夢里……

寫到這里，我又流淚了。

我的淚水也是香香的。

香樟啊，我愛你啊!!!

花香鳥語一世情

“每個人都采集了一大袋的詩意。”

“沉么?”

“沉甸甸的。”

“那，累么?”

“不。那是一種滿足，一份愜意。更加輕松。”

賢說得沒錯，我是自然之子。一旦我脫離了自然，就如安泰離開了地母。

為了準備畢業論文和全國統考，我已有半個月之久沒有踏青、遠足、登山了。日日局促于一室之內，越來越感覺氣悶，越來越感到腦中空空而心中惶惶!

于是，上午裝訂完論文，走出大教室，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便趕緊和朋友聯系:今天傍晚我們去踏青吧!

“鳥語花香”，這似乎是個被人們用得太濫太俗的詞語，濫俗得讓人覺得大而無當、假而無情。而此刻我卻必須要用它了。因為不用它，就無法準確地概括我所收獲的一切。是的，花香鳥語，我只能告訴你:今天我才真正見識了什么叫鳥語花香!

四月的人間就是一個大花園啊!

只恨年輕時沒有深入學習植物學，叫不上那些花草樹木的名字!

但是，我的雙眼看見了那萬千種造型不同的葉子，圓的，卵形的，扇形的，尖的，細長的，米粒狀的，鋸齒形的……不，不只是綠葉，還有紅，有黃，有彩色的，有鑲著金邊銀邊的，有“蠟染”的，有“絹繡”的……

我的鼻子嗅出了它們不一樣的香氣。那新割的青草，汁液里噴薄而出的生命的芳香;那白色、紅色、粉色、黃色、紫色的花朵散發出的清香、濃香、醇香、甜香、果香……

如果我能，我希望給它們每一個都拍張形象照，注上它們的學名，做成電子植物標本。

如果我能，我希望拾起每一片凋落的花瓣，奉于案頭，讓它們的芳魂日日纏繞我的思緒，熏染我的夢境!

花兒啊，開的開著，落的落著。更有那滿枝的花苞，如可愛的嬌娃，讓俯身的人兒，滿心歡喜!

還有鳥兒!各種各樣的鳥兒!

當某個清晨我走下公寓的樓梯，聽見布谷鳥的歌唱時，我驚喜，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繼而又憐憫鳥兒迷了路誤入了鋼筋水泥的叢林。

而今天，走到城市的邊緣，見到了無數的鳥兒，喜鵲，山雀，白鶴，布谷，翠鳥，江鷗，斑鳩……真真切切地，聽見了它們甜美的歌聲。

它們有的在高空展翅，有的在護坡堤上散步，有的在林間歡唱，有的貼著水面表演精彩的飛翔特技，有的儼然就是天生的游泳健將，一會兒浮在水面，一會兒潛入水底，一會兒托著小小的腦袋慵懶地小憩，一會兒調皮地追逐嬉戲。它們似乎不很怕人，它們就在距離我們很近的地方，自由自在地做著令它們開心的事情。

做一只鳥兒真好啊!

我們走在鄧城大道邊，我們走在林蔭小路上，我們穿行在齊膝深的草叢中，我們在葡萄園松軟的泥土上畫著歪斜的S;我們徜徉在新筑就的高高的河堤上，我們留戀于粼粼的河水邊……

在朋友的面前，我努力地矜持。

然而，我的心早已張開雙臂，把那郊外的悠悠和風、流云碧水、花樹小鳥，緊緊地擁在懷里;

我的心早已放大再放大，把自己攤成一張薄薄的絹紙，肆意地舒展在黃土坡上，接受天與地的愛撫與親近!

鄧城大道，漢十公路環繞市區的一段。作為本市的門戶與臉面，市政府斥巨資亮化、綠化，成績斐然呀。道路中間和兩旁，都是寬闊的綠化帶，種植著名貴的植物，一年四季，花團錦簇，這撥謝了，那撥又開。再往兩旁，是樹林和農田。是以盡管此處交通繁華，車水馬龍，卻不見煙塵。

從何時起呢，小清河又變清了，涓涓細流，波光粼粼。柔波中的水草，扭著纖細的腰肢。水里魚蝦水上飛鳥，無限的生機!

突然明白了，何以這里鳥兒成群了，何以天天可以聽到來自北方的布谷鳥的歌聲了!

幸福啊，鳥兒又回到我們身邊了!

鳥兒啊，這可愛的小精靈，曾經在清晨和黃昏，用它的歌聲陪伴過多少孤獨的孩子;也曾跳上詩人的窗欞，帶給他創作的靈氣;也曾靜靜地站在沉思的女子精心呵護的花樹枝頭，用似乎明白一切的眼神，打量著她心中的夢境……

不知不覺，夜色已經漸漸把我們包圍。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腳下的泥土也變得起伏不平。

我們走進綠樹四合的幽靜農莊。主人熱情地遞上一杯清茶。抿一口，呀，一股清香沁人心脾，迅速滲進五臟六腑。是今春的新茶吧。注視著那細嫩的茶尖慢慢沉入杯底，我們的心也沉靜，沉靜，沉靜。

綠紗的門簾半掩半遮，門口的香樟樹林里，群鳥正在合唱，多么美妙動聽!

喝了春茶，品嘗了主人用秘制的香料精心煲出的土雞湯，沒有喝酒，我們卻早已深深沉醉!

挑起門簾，我們走到院里。

不知何時，鳥兒們都已經睡去。農莊里愈發地安靜。

柔風拂面，花香陣陣。

背起行囊，雙手插在長褲的口袋里，我們悠閑地漫步回家。

抬頭，望天上星月;俯首，看地上樹影。我們穿行在大自然的心里!

花香鳥語，一世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