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的那天,他已經老了
否則他不去追太陽
上路那天他作過祭祀
他在血中重見光輝,他聽見
土里血里天上都是鼓聲
他默念地站著扭著,一個人
一左一右跳了很久
儀式以外無非長年獻技
他把蛇盤了掛在耳朵上
把蛇拉直拿在手上
瘋瘋癲癲地戲耍
太陽不喜歡寂寞
蛇信子尖尖的火苗使他想到童年
蔓延流竄到心里
傳說他渴得喝干了渭水黃河
其實他把自己斟滿了遞給太陽
其實他和太陽彼此早有醉意
他把自己在陽光中洗過又曬干
他把自己坎坎坷坷地鋪在地上
有道路有皺紋有干枯的湖
太陽安頓在他心里的時候
他發覺太陽很軟,軟得發疼
可以摸一下了,他老了
手指抖得和陽光一樣
可以離開了,隨意把手杖扔向天邊
有人在春天的草上拾到一根柴禾
抬起頭來,漫山遍野滾動著桃子
早年的江河是同《紀念碑》、《讓我們一塊走吧》等青銅和大理石一樣結實硬朗的詩聯在一起的,但從1985年開始,他有了一個轉折,好像一下子變得柔和了,甚至有點瑣碎了、嘮叨了,這組從古神話汲取靈感的詩即是標志(比小說界的“尋根”要來得早),這一類的詩甚至掩住了他以前的光芒(兩路詩都影響不小,后繼者云集)。看來人都有兩面的,抑或溫情才是他的本色(照他的前女友的獲獎長篇《抒情年代》透露,與他給人的印象相反,似乎軟弱才正是他的性格),但這是以雄渾墊底的柔情,有點笨拙,有點拖沓,更藏著硬朗,格外迷人也格外真切。再往后是他不幸的家庭變故,再往后是出國,再往后他就不寫了,真是可惜。
唐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