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躍進栽倒“空手道”

王維哲

“空手道”在中國商界并不少見,袁柏仁和周躍進都曾經干過,袁更是靠此發家。只不過那時兩人都賺錢了,銀行的貸款能及時還上。

上海商界近年來頗不平靜。繼福禧控股張榮坤、茂盛控股劉根山、周氏集團周小弟等人后,近日再度傳出上海金源國際經貿發展有限公司(下稱“金源公司”)董事長周躍進被捕的消息。

與當年的張榮坤一樣,周躍進“落馬”前也曾位居上海市工商聯副主席。據悉,2009年5月,周躍進因“涉嫌合同詐騙罪”被警方立案偵查,由于牽扯多地企業以及中國農業銀行(下稱“農行”)、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下稱“中信保”)兩個重要金融企業,此案規格頗高,由公安部經濟犯罪偵查局金融處督辦,上海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總隊具體負責偵辦。6月,周躍進被批捕。

8月26日,上海市政協舉行常委會議,決定撤銷周躍進第十一屆上海市政協委員的資格。經媒體廣泛報道后,此案得以公開。

據了解,周躍進案事發信用證——金源公司無法歸還農行上海分行的巨額信用證資金,經相關部門查處后發現,上述信用證資金沒有用來進口,而是被挪作他用。

“周躍進涉嫌詐騙農行上海分行2.8億元,但這筆錢最終流向了浙江紹興縱橫集團。”消息人士指出,紹興最大的民營企業縱橫集團自2008年10月爆出資金鏈斷裂導致停產,2009年6月,縱橫集團宣布破產,金源公司無法歸還信用證款項,從而將周躍進拖垮。

但對于外界的種種報道和猜測,周躍進的妻子、越劇演員單仰萍說,“媒體的報道有不實的地方”。但她拒絕做進一步解釋,僅稱“待事情有了一個真相后會與媒體聯系”。

周躍進其人

公開資料顯示,周躍進,1958年8月生,上海青浦人,祖籍為浙江紹興。其早期身份證號碼顯示發證地為北京市海淀區,登記住址為“北京市朝陽區建外大街19號”。1999年10月,上海市徐匯區為其頒發了新的身份證。

根據媒體記者掌握的資料,1982年8月到1986年11月,周躍進在中國機械進出口總公司工作;1986年11月到1996年7月,周躍進在中國國際信托投資公司(下稱“中信公司”)任職。

媒體報道稱,1995年2月18日,單仰萍在上海貴都大飯店舉行婚禮,新郎周躍進時任中信公司旗下的中信國際合作公司副總經理。

從中信離職后,周躍進下海做起了生意。1998年3月,周躍進成立上海瑞事達企業發展有限公司。2000年1月,周躍進成立上海金源國際經貿發展有限公司,主要從事國際工程承包、國際經濟技術合作、大型成套機電產品的出口等業務。

據媒體報道,周躍進對公益項目十分熱衷。公開資料顯示,周躍進先后向西部捐贈扶貧專項基金;向上海市光彩事業捐贈資金在西部地區建立希望小學;會同浙江省麗水市松陽縣教育局,捐贈資金用于新興鄉中心小學的改建等等。

股權挪騰

案發前,周躍進旗下的金源公司曾兩度入選上海市跨國經營企業20強,以及被官方定為上海市實施“走出去”戰略重點支持單位。

工商登記資料顯示,金源公司成立于2000年1月6日,注冊資本為人民幣1000萬元。其中,中國電工設備總公司(下稱“中國電工”)出資420萬元,占股42%;上海瑞事達企業發展有限公司(下稱“瑞事達企業”)出資300萬元,占股30%;中國上海外經(集團)有限公司(下稱“上海外經”)出資240萬元,占股24%;上海電氣(集團)總公司(下稱“上海電氣”)和國家電力公司華東電力設計院(下稱“華東電力設計院”)各出資20萬元,持股比例均為2%。

2002年10月,中國電工將其所持股份的40%、上海外經將其所持股份的20%轉讓給瑞事達企業。此后,上海外經又將其剩余4%股份中的2%轉讓給了上海瑞事達國際貿易有限公司(下稱“瑞事達貿易”)。

瑞事達企業和瑞事達貿易俱為周躍進、單仰萍夫婦私人持有的公司。

2003年5月,瑞事達貿易又將其所持有的金源公司2%的股權轉讓給同為周躍進、單仰萍夫婦全資擁有的上海科利商務咨詢有限公司(下稱“科利商務”)。

2004年12月,金源公司再次發生股權變化。上海外經和科利商務分別將其所持有的2%股權轉讓給瑞事達企業,退出金源公司。

至此,瑞事達企業持有金源公司94%的股權,上海電氣、華東設計院和中國電工作為小股東,各持股2%。

空手套白狼

此次周躍進出事,業內的共識是,他是被浙江縱橫集團拖垮的。檢方的資料也證實了這一說法:周躍進入獄是因為擔保方——中信保認為,其旗下企業金源公司與縱橫集團簽訂的PTA買賣合同為虛假合同。

在此案中與周躍進有共謀之嫌的縱橫集團董事長袁柏仁,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已于今年上半年被浙江公安部門逮捕。

縱橫集團曾是浙江紹興最大的化纖民營企業,2008年還入圍全國制造企業500強,其版圖一度延伸至紡織、鋼鐵、水電、金融四大產業;老板袁柏仁也以70億元身家在2008年胡潤百富榜上位列第76位,在浙江位列第六位。

從2007年開始,由于經營不善和管理混亂,縱橫集團資金鏈出現缺口。來自銀行渠道的消息顯示,縱橫集團的總債務在30億-40億元之間,但該公司的整體債務情況,“要以債權人的登記為準”。

司法材料顯示,2008年6月,袁柏仁指使縱橫集團國際貿易部經理梁秉,以縱橫集團所屬的新洲集團等9家公司為“供應商”,與金源公司簽訂了價值3.35億元的化工原料PTA、MEG銷售合同。

同時,周躍進指使金源公司副總經理劉永軍,與縱橫集團及其子公司簽訂銷售合同。據袁柏仁到案后的交代,這些交易其實是“有貨”的,貨是由所謂的“供應商”賣給金源公司,金源公司再賣給縱橫集團,依次流轉,以此構成封閉循環合同。但即便如此,這些合同最后還是被警方認為虛假交易。

隨后,劉永軍在周躍進的授意之下,將這些虛假交易作為投保對象,以金源公司和關聯公司上海科利商務咨詢公司的名義,向中信保投保國內貿易險,獲保額3.66億元。之后,金源公司又以縱橫集團應付賬款及中信保保單向農行上海分行分批累計貸款2.93億元,期限為半年。

“上述涉案資金最終都流向了浙江縱橫集團。”消息人士進一步分析說,“這些錢也許是金源公司放貸給縱橫,金源公司吃利差。”

此外,另有知情人士透露,周躍進愿聯手袁柏仁鋌而走險,還有另一層原因——去年股市疲軟,金源公司的股票投資嚴重虧損,周躍進需要通過這筆交易,緩解自身的資金緊張。

“這有點類似于空手套白狼。”一位當時負責清點縱橫債務的紹興市政府工作人員說,“空手道”在商界并不少見,袁柏仁和周躍進都曾經干過,袁更是靠此發家。只不過那時兩人都賺錢了,銀行的貸款能及時還上。

PTA套現的秘密

金源與縱橫的聯姻得益于出口信用保險業務,也受益于紅極一時的“PTA”套現。“PTA”,化學名為精對苯二甲酸,是合成纖維(聚酯纖維)的生產原料,在整個紡織業原料中,化纖占65%。其由于規格標準,無毒,質量穩定,不易過期,常被用作信用證套現,這在浙江省紹興化纖行業一度曾是公開的秘密。

紹興行業主管部門一位人士曾說過,紹興做化纖聚酯的大的企業,都在用PTA套現。申請企業只需向開證銀行繳納10%左右的保證金,便可獲得國際信用證,從而獲得剩余的流動資金,而信用證的期限一般在3個月左右。包括縱橫在內的不少化纖企業便利用時間差來周轉資金。

譬如一家化纖企業,只需5萬噸PTA,但進口了10萬噸,并開了一個90天的信用證,交10%左右的保證金,然后此家企業便將超出實際用量的5萬噸PTA,在國內市場上迅速賣掉。而貨款3個月之后才給銀行,意味著該企業做了一筆3個月的短期貸款。

據調查,周躍進與中信保的合作歷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那時,周在中信興業信托投資公司做一名負責外貿業務的副總經理,他結識了人保出口信用保險部(即后來的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的前身)的一個重要人物,從此,靠上了一棵大樹。

當時,一些民營企業想要進口原料和設備,需要尋找擔保方,以便對國外供應商開出信用證。周躍進看到了這當中的 “商機”,鼓動人保出口信用保險部為這些民營企業提供“進口履約保險”,由中信興業信托投資公司作為代理進口的窗口。買賣很劃算:付款義務是進口企業的,擔保責任是保險公司的,中信興業穩拿一筆代理費。

這種只賺不賠的生意為什么不自己做呢?于是,周躍進在1996年成立了上海瑞事達國際貿易有限公司,自己任董事長、總經理,便做起了進口代理生意,全都由人保出口信用保險部提供“履約保險”。值得一提的是,如今連累周躍進吃官司的縱橫集團老板袁柏仁,就是在那個時候委托周躍進從日本進口紡織機,借此機會,袁柏仁也結識了人保出口信用保險部的這位重要人物,開始了他們三人長達十年的合作關系。

到了2000年,人保出口信用保險部做的“進口履約保險”賠款付出去好幾億元,保費只收了幾十萬元。然而,周躍進的公司卻完成了原始積累。

中信保角色可疑

縱橫集團資金鏈危機發生后,由于其無力還貸,農行和中信保就誰該“買單”的問題,爭執不休。周躍進的案發,一定程度上也是雙方“斗法”的結果。

根據有關合同,如果縱橫集團和金源公司設計的那些交易為真實,縱橫集團事發后,這筆2.93億元的損失,應由中信保賠付給農行上海分行。

種種跡象表明,2008年縱橫破產、金源宣布無力償還債務后,中信保曾打算賠付資金。2008年11月,農行、金源和作為擔保的中信保曾坐下來協商,當時中信保總經理李衛東承諾賠償。在2008年度報告上,中信保甚至提出把金源公司投保的國內貿易保險全額計提壞賬準備,中信保還與金源簽訂了相關協議——金源將把應收賬款下的利益轉給中信保。

但自今年3月下旬開始,中信保的態度出現變化,開始找各種理由拖延賠償,并拒絕與農行和金源公司溝通。

一位工商界人士、不愿具名的民營企業家說,中信保因擔保一事受到上級領導嚴厲譴責,最終選擇了報案。也有一些人想保周躍進,但因此案規格太高,為公安部經濟犯罪偵查局金融處督辦,上海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總隊具體負責偵辦,最終作罷。

但他也坦承,周躍進自身有問題才是他出事的根本原因。比如金源公司向銀行貸款時交的材料,的確存在弄虛作假的行為。

不過,要真正實現“騙局”,還需要在中信保和農行的各個環節審核過關。接近周躍進案件的人士稱,按照金源公司和縱橫集團的貿易流程框架,一開始就為中信保書面認可,辦理每單業務前,也都是依據中信保的要求,提供合同、增值稅發票和商業承兌票據等單據,供其審核。據此,中信保或是對虛假交易行為知情隱瞞、或是疏于審查而被騙。

據悉,為了將債務踢給對方,確保自己不會成為這筆巨債的“消化者”,作為擔保公司的中信保和貸款方的農行上海分行之間的交鋒也在暗中進行。農行日前前往浙江紹興,以被擔保人的身份登記債權時,中信保卻發函給縱橫集團破產重組工作組,以金源公司正面臨刑事調查為理由,要求對方審慎確認農行的債權。農行則向檢察機關遞交了一份材料,暗示當時中信保在此次案件中角色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