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紅潤

繪畫表現大千世界的能量總是有限的。美學家認為“以一治萬”選用有限的形象去表現無限的內容,“言有盡而意無窮”才是藝術美。其內涵是:以少數形象說明更多問題,這是繪畫“質”的簡練;以少量筆墨表現造型乃是繪畫“量”的簡練。
棟方志功的版畫作品沒有多余的語言,只有簡單明了的平面畫面。在他的創作中,始終把高度藝術概括的語言放在第一位。
而現在經常能看到這樣一類作品:畫面中的一切大小事物都刻畫得很“精確”。若是人物,則身體比例、眉、眼、嘴,甚至須發都清晰可見;若是房屋,則連屋脊的構造也和建筑設計圖紙不差毫厘;若是風景,則連路邊的垃圾也要精細刻畫……好像非如此就不能說那是符合客觀事物的“真實”。可是,這樣經過作者花了很多功夫推敲得來的結果,只能落得個費力不討好。試問這樣的作品怎能稱其為藝術品?
中國畫講究“意到筆不到,睹之不見,思之有余”。鄭板橋先生的“刪繁就簡”四個字十分精辟。刪繁:盡量刪去不必要的東西;就簡:盡量使用精煉的語言說明更多的問題。以概括為精髓的版畫,更需要版畫家們銘記“以一治萬,由萬歸一”的規律。有些版畫作品,單色木刻很像素描;套色木刻類似油畫或水粉畫。而我認為,木刻家應該善于把素描轉化為木刻上的黑白規律,善于從復雜的色調中發現單純的、有著強烈對比的黑白關系。這是一個由復雜回到簡單的過程,也是衡量一個木刻家是否很好地掌握了木刻特點的重要標志;黑白木刻的藝術魅力和情趣,就像美國版畫家肯特所說:“簡單而純樸的話語,卻最能打動人的心扉。”由于刀刻木的局限性,使木刻不能像油畫那樣運用多層次的覆蓋式的畫法。也不能像中國畫那樣,進行多次皴、擦、點、染的描繪。這種局限性使木刻不易達到客觀物象的逼真再現,而應該是在表現“力之美”的獨立世界里找尋自己的天地。所以套色版畫可以用一版或兩版的顏色,便概括了天空、樹木和草地的顏色,也可以在人物的面部、衣服或其他雜物上套上一版顏色,而不顯得單調枯燥,套色版畫的特點就是把自然物體許多不同的固有色統一地處理在一種或兩種色彩中。這一兩種色彩成為不同物體各種色彩的綜合與概括。黑白木刻之所以像素描,套色版畫之所以像油畫,其最主要原因是版畫作者沒有以它的單純簡練之美取勝。
優秀的木刻作品往往通過一個事件的局部,或一個細節的安排來表現復雜的事物或宏偉的場面。所以木刻要產生感人的魅力就必須掌握以少勝多的處理方法。 以點求面,以局部求整體,在版畫作品中要盡最大可能性地以對象的某一局部來表現對象的整體精神。如果要表現一個人哀傷的神情,通過他的眼睛便能說明問題,就只要他的一雙眼睛而摒棄其他,也就是以眼睛之局部來表現整體精神的觀念。棟方志功的《夜訪》,畫面兩側用了極其概括的手法表現了兩扇黑門,一妙齡女子正探頭觀望。欣賞者的視線瞬間被推門的女子吸引。以“一角景觀”來形容他的佳作是再適合不過了。王劼音的黑白木刻作品《林中小屋》是我較喜歡的一幅畫。這幅作品吸收了民間藝術的特點,追求語言的夸張、簡潔、質樸,使語言的意義在形式中變為獨立的存在。山水、樹木、房子以不同質的平面性、符號性概括于象征式的空間存在,看似平常又富有新意。作者用大黑大白及粗獷果斷的刀鋒,展示木刻的魅力,使強化的表象與平和的心態巧妙的統一起來。這幅畫被公認為是不俗的經典之作,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作品形式語言的精煉獨到。歷來藝術理論家反復贊美“以一治萬”,諄諄教誨“惜墨如金”。在我們埋頭于創作之中,汗撒木板之時,心中要銘記以上教誨。因為精辟的語言往往反映深刻的道理,點到為止更是一種修養。
(作者單位:遼寧師范大學美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