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青
摘要:本亞明認為:翻譯的首要目的是通過協調語言的多元性使其相互聯結、相互補充。成為一種無所不包的獨特語言,即“純語言”。譯文屬于原文的來世(后起的生命),譯者的任務是“解放純語言”:譯文與原文是語言之間互補的關系,可譯性表現了語言之間彼此的中心關系。翻譯不是譯意思,而是譯形式(即表意方式);運行對照式的直譯即逐字翻譯是最理想譯法。
關鍵詞:本亞明;純語言;來世;可譯性
本亞明難以歸類,其思想遺產極為豐富,充滿神秘氣息。其翻譯思想主要體現在《譯者的任務》(1923),下面從三點來談。
一、“純語言”與可譯性問題
《譯者的任務》首先否定了讀者主導的觀點,譯者的任務不在于把意義(信息)復制以便讓讀者理解原文。任何執行傳播功能的翻譯只能是信息(意義),但這對于文學翻譯而言卻是非本質的東西。因為文學作品的基本特性并不是陳述事實或發布信息,其本質是某種深不可測的神秘的詩意的東西,也即“純語言”。
本亞明的翻譯觀建立在“純語言”這一核心概念之上。他認為翻譯的首要目的是通過協調語言的多元性使其相互聯結,、相互補充,成為一種無所不包的獨特語言,即“純語言”又稱“真正的語言即真理語言(a tnle language/anguage oftruth)”。“純語言”是個很本質化的概念,本亞明對它的解釋是。
各種語言之間有一種超歷史的親緣關系:這種親緣關系存在于每一種語言整體的意圖(intenfion)之中——不過任何一種語言都無法單獨體現這種意圖。只有每一種語言互為補充的意圖集合(thetotality ofintentions)才能體現這種意圖,此一集合就是純語言。
在這里,親緣關系指的是一種超歷史的、先驗的語言親緣關系,這種關系不一定含有“類似”的因素:這種親緣關系存在于每一種語言整體意圖中。然而。這種親緣關系只有在語言整體的“意圖集合”中才能完整地體現出來。本亞明所謂的“純語言”就是這種“意圖集合”。在這一意圖集合里,每一種語言的“表意方式(mode of intention)”相輔相成,相互補充。本亞明認為。
在一切語言的創造性作品中都有一種無法交流的東西,它與可以言傳的東西并存。它或是象征什么,或是由什么所象征,視其語境而定。前者存在于有限的語言作品里,后者則存在于諸語言自身的(歷史)演進之中。而那種尋求表現、尋求在諸語言的演化中將自己不斷創造出來的東西,正是純語言的內核。……它只是以象征的形式棲身在語言作品之中,在不同的語言中純語言這種終極本質于種種語言學的要素和變化聯系在一起,
也就是說:如果世界上有一種“真理語言”,那它就是“純語言”。“純語言”實際上是一種超越任何具體語言的抽象詔言,它很自然讓人想起“亞當的語言”或通天塔之前的神秘語言,是一種元語言、本質語言。正是由此出發,本亞明論述了可譯性問題。
語言的可譯性有兩層含義。一是可譯性本身顯示了語言背后的隱含意義。在本亞明看來,可譯性表現了與語言之間彼此的中心關系,二是可譯性也表現了一種語言與另一種語言之間的同/異關系。原文可譯性的前提就是承認其他語言的存在。如果沒有其他語言的存在。也就無所謂可譯性或不可譯性。他認為,盡管不同的語言有不同的表意方式,但仍然可能指稱同一事物。這種不同表意方式之問的同一關系,見證了“純語言”的存在。
這里,本亞明是想用“純語言”來建“通天塔”。雖然各語言社團用語紛呈,但是,因為各語言之間具有可譯性,可以通過翻譯互相溝通。從本亞明的神秘主義宗教觀點來看,這等于恢復了天人通用的普世語言,從而完成了救世的使命。正因借助翻譯,語言間的親緣關系就會表露無遺。事實上,諸語言間的親族關系在譯作的體現遠遠比兩部文學作品之間表面的不確定的相似性來得深刻而清晰。翻譯提示了原文語言的不完整性,而譯文語言可以以其自身獨特的一致方式補充原作語言的表意方式。因此,本亞明認為,譯者的翻譯活動使原文與譯文兩者顯現為“最高語言(即純語言)”的一個部分,說譯文讀起來就像原文一樣,其實并非翻譯的目標。優秀的譯文應顯現原文之異,通過譯文,讀者可以看到向純語言趨近了一步,從而讓“純語言”之光更加光芒四射地照耀原文,
他認為:原語的符號本身就包含了可譯性,而可譯性決定了原文和譯文的本質。換句話說,原文的可譯與不可譯,取決于原文本身有無翻譯價值。對于某一作品,即使人們未能譯出,也不可斷言它不可譯。必須質問的是,這一作品需要不需要翻譯,或者說,原作在這個作品中,有沒有值得翻譯的實質性東西。原作語言質量愈低,愈不利于譯作茁壯成長。一部作品水準愈高,就愈有可譯性,我們只能在一瞬間觸及其意義。
因此可以說,譯作無論多么完善,也無法取代原作的重要性,但原作卻可以通過可譯性而同譯作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事實上,正因為譯作對原作是無足輕重的,它才更為緊密地同原作聯系起來。不妨說,在譯作中,原作達到了一個更奇、更純凈的語言境界。……在這個先驗的、不可企及的境界里,語言獲得了自身的和解,從而完成了自己。
二、譯文屬于原文的來世。譯者的任務是“解放純語言”
本雅明認為,翻譯像哲學、像批評或文學批評、像歷史,我們應從譯文的角度來理解原文。這些觀點主要想說明的是:譯文與原文在意義或內容上無關,都是不同的語言表意方式,只是語言之間的關系。
正是帶著很強的歷史時間意識,他認為:譯作源于原作,不過它不是源自原作的現世生命,而是原作的來世生命。翻譯總是晚于原作,又由于重要的世界文學作品也從未在問世之際就選中譯者,所以其譯本的出現總是標志著它們生命的延續(階段)。如果一部譯作不僅僅是傳遞原作的題材內容,它的問世就標志著原作進入了自己生命的享譽階段。如果人們從純語言的角度來閱讀原文。那么譯文并不屬于原文的生命,因為原文已經死了。因此,翻譯可以說是生命的延續,譯文成為原文永恒的來世。佳譯不是服務于原作,而是其整個存在都來自原作,原作的生命之花在其譯作中得到了最新的也是最繁盛的開放,這種不斷的更新使原作青春永駐。
“譯作在終極意義上是表達了原作生命的本質,它突出表現出不同語言之間至關重要的互補關系。如果譯作的本質僅僅是掙扎著向向原作看齊,那么就根本不可能由什么譯作。原作在它的來世里必須經歷其生命的改變和更新,否則就不成其來世。即便意義明確的字句也會經歷一個成熟的過程。……”原作語言與譯作語言都處于不斷的歷史轉化之中。“因為不僅偉大的文學作品要在數世紀的過程中經歷全盤轉化,譯者的母語也處在不斷的轉化中。詩人的語句在自身的語言中獲得持久的生命。然而與此同時,連最偉大的譯作也注定成為其自身語言發展的一部分,被吸收進自身語言的更新之中。因此,譯作絕非兩種僵死語言之間干巴巴的等式。相反,在所有文學形式中,它承擔著一種特別使命。這一使命就
是在自身誕生地陣痛中照看原作語言地成熟過程。”要讓純語言的種子在譯作中成熟,“那么正是譯作抓住了作品的永恒生命并置身于語言的不斷的更新之中。因為譯作不斷把諸語言令人敬畏的成長付諸檢驗,看看它們隱藏的意義距意義的敞露還有多遠,或者關于這一距離的知識能讓我們把這一距離縮小到何等程度”。
“譯者的任務(工作)是在譯作的語言中創造出原作的回聲,為此譯者必找到作用于這種語言的意圖效果,即意向性”,也即展示純語言。純語言在語言的創造性作品中,卻還擔負著沉重的、異己的意義。“譯作重大的、唯一的功能就是使純語言擺脫這一負擔,從而把象征的工具變成象征的所指,從而在語言的長流中重獲純語言。這種純語言不再意味著什么,也不再表達什么,它是托付在一切語言中的不具表現性的、創造性的言詞。在這種純語言中,所有的信息,所有的意味(意義),所有的意圖都面臨被終止的命運。……譯者的任務就是在自己的語言中把純語言從另一種語言的咒語中釋放出來,是通過自己的再創造把囚禁再作品中的語言解放出來”。
三、譯文與原文是語言之間互補的關系
翻譯提示了原文語言的不完整性,而譯文語言可以以其自己獨特的表意方式補充原文語言的表意方式。原作的某些內在的特殊意蘊也要通過譯作而顯露出來。作品通過翻譯使原作生命在另一不同地文化環境中得以延續。
譯作不用與原作的意義相仿,但卻必須帶著愛將原作的表意模式細致人微吸收進來,從而使譯作與原作都成為一個更偉大語言的可以辨認的碎片,好像它們本是同一個瓶子的碎片。為此目的,譯作必須大力克制那種傳達信息、傳送意義的愿望。原作之所以重要。正因為它業已免去了譯作和譯者組織和表達內容的工作。……翻譯的語言能夠——事實上是必須——使自己從意義里擺脫出來。從而再現原作的意圖。這一切不是復制,而是譯作本身的意圖。它和諧地補足了原作地語言。……一部真正地譯作是透明的。它不會遮蔽原作的光芒,而是通過自身的媒介加強了原作,是使純語言更充分地在原作中體現出來。
當眾多的翻譯家和理論家還在竭力理解和探求“(意義)對等”的時候,本亞明率先指出,“翻譯不可能與原作相等,因為原作通過翻譯已經起了變化;況且如果沒有蛻變,‘來世也不可能產生。”他否定了讀者主導的觀點,認為譯者的任務不在于復制意義,以讓譯語讀者理解原文。譯者要利用語言之間的差異,借譯語來顛覆原語的秩序,又把潛藏于原文中,原語無法表達的意念展現出來,
佳譯翻譯本身不應求同,而應存異。在“純語言”思想關照下,原文與譯文的傳統的“模式——復制”關系轉為平等互補關系。翻譯的標準也由傳統的“等值(對等)”或“忠實”轉變為語言上意指方式的相互“呼應”。在本亞明看來,翻譯本身就是一種意指方式,一種不同于原文的意指方式。即語言符號。既然譯作是自成一體的文學樣式,那么譯者的工作與詩人工作顯然有別,各自獨立。……譯作呼喚原作卻不進入原作,它尋找的是一個獨一無二的點,在這個點上,它能聽見一個回聲以自己的語言回蕩在陌生的語言里。譯作的目的迥異于文學作品的目標,它指向語言的整體,而另一種語言里的個別作品不過是出發點。不僅如此。譯作更是一種不同的勞作。詩人的意圖是自發、原生、栩栩如生的:而譯者的意圖則是派生、終極性、觀念化的。譯作的偉大主題是將形形色色的語言形式熔于一種真正的語言(a true language),即‘純語言”。在這種語言里,個別句子、文學作品,或批評的判斷彼此無法溝通,因為它們都依賴于譯作;然而在譯作里,不同的語言本身卻在各自的意指方式(mode of signifieationl中相互補充、相互妥協。最終臻于和諧。
譯文不是復制原文的意義(meaning),必須親切而詳盡體現原文的意指方式(mode of signification)從而使譯文和原文一樣都作為更高語言(即“純語言”)的“碎片”。這樣,譯文把原文的意指方式(mode of significationl拼接了起來,從而再現了原文。因此,翻譯不是譯意思(meaning),而是譯形式(即表意方式mode/form of intention)。因此逐行對照式的直譯即逐字翻譯就成了本亞明心目中最理想的譯法。他認為:圣經不同文字的逐行對照本才是所有譯作的原型和理想。因為在多種語言的表層下,譯者可以窺測出他們共同的東西,即“純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