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安
央視《新聞調查》記者柴靜曾在博客發文,號召各地網友拿起相機,拍攝自己身邊政府的豪華樓堂館所,將照片或線索貼到她的博客上。
文章發表后短短一個星期,博客上就貼滿了全國各地政府部門的豪華大樓。看來,現實中并不缺乏“公民記者”,他們對政府和公權力有著非常強烈的監督渴求,只是缺少有效監督的制度通道。一旦有表達監督權的暢通渠道出現,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這種監督渴求表達出來。這個通道,就是網絡。
柴靜在文章中寫了這樣一段話:
還記得嗎?你中考的政治題里有一道題目:“公民如何行使監督權?有什么意義?”標準答案你背得滾瓜爛熟:我國憲法明確規定公民依法享有批評權和建議權,公民可以通過提出批評建議、新聞報刊、來信來訪等形式行使這項權利……但是,權利不去伸張,就只是一張紙。
只有努力按憲法約定去伸張自己的權利,才稱得上是一名公民,如果你將這種伸張通過適當的途徑表達出來,你也是一名真正的記者。
文章的最后,柴靜說了一句響亮的話:“你是公民,也是記者!”
這句話對我觸動良多:公民,這個2000多年前古希臘人發明的詞匯,在當今社會,究竟具備什么樣的品格才能與之相稱?而記者最重要的使命和特征又是什么?那些手里攥著正式記者證排著隊領“封口費”的人,與勇敢地拍下這丑陋一幕的非正式記者戴驍軍相比,究竟誰才是真正的記者?
2007年3月,重慶釘子戶事件,就是由一名叫周曙光的網友率先通過網絡發布出來,這也成為中國網絡發展歷程中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此后,網絡在新聞傳播和報道中的作用愈發重要。2008年發生的楊佳案、哈爾濱六警察打死青年案和深圳高官涉嫌猥褻女童事件中,網絡的作用已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傳統媒體。這一發展趨勢似乎印證著柴靜的那句話。
那么,為什么網絡可以成為公民和記者兩種身份的紐帶?
首先,網絡徹底改變了信息傳播的方式。在非網絡時代,人際間的信息傳播只能通過兩種方式:一、口口相傳;二、借助傳統媒體進行信息傳播。前一種方式,信息的擴散度低,而后一種方式的進入門檻又相對較高。從某種角度講,正是因為傳統媒體在某種程度上壟斷了信息傳播,才產生了記者這個職業。但這一切,在網絡時代被徹底顛覆了。在網上,每個人的發言,理論上可以被世界上任何一個人看到,普通的人際間的信息傳播,一下子具有了媒介特征。由此,傳統媒體對信息傳播的壟斷被徹底打破。這一現象并非僅出現在中國。2008年美國大選期間,23歲的喬治城大學生科特吉在宿舍開辦了一個網絡“科特吉電視臺”。他每天都制作YouTube(一個著名的視頻分享網站)視頻分析總統大選的進展,對奧巴馬和麥凱恩評頭品足,并以滑稽的表情和動作吸引觀眾。他的獨立網絡電視臺每天至少有10000多的瀏覽量,CNN、FOX新聞、CBS、《華盛頓郵報》等著名媒體都對“科特吉電視臺”有過報道。目前,在國外,有了網絡這個方便的發布工具,自己制作媒介產品的人越來越多,從發展趨勢看,網絡對傳統媒體的威脅越來越迫近。
網絡在中國還發揮著極其特殊的作用,尤其是在輿論監督方面。在深圳高官涉嫌猥褻女童事件中,如果那段案發現場的視頻沒有網絡大量傳播,這件事很可能不了了之。在網絡時代,那些在現場看林嘉祥表演的每一個人,那些在林嘉祥眼中“算個屁”的草民,都成為了蘊藏著無窮能量的記者。
傳統媒體由于受到一定限制,有時公民的表達渠道還不是那么通暢。但在網絡時代,嚴格意義上的事前檢查制度,在巨大的網絡點擊量面前已經很難實行。由此,民眾在傳統媒體上一直難以突破的表達自由,在網絡時代由于技術的進步而部分地得以實現。從這個角度講,那位“交通部派來的”高官,實在是生錯了時代,這是他個人的不幸,卻是全體中國人的幸運。
在這個時代,無須考試,無須走后門,無須持有什么記者證,每個人都可能成為時代發展的觀察者和記錄者。大家只需擁有的是,2000多年前古希臘人就曾引以為傲的公民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