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的情感

黃　宏

黃宏，出生于哈爾濱，13歲入伍，曾就讀于遼寧大學哲學系、解放軍藝術學院表演系、北京大學藝術學系。現任總政歌舞團國家一級演員、總政小品喜劇藝術團團長。代表作品有:故事《六號包廂》;小品《超生游擊隊》《難兄難弟》《秧歌情》《擦皮鞋》《打撲克》等;電影《二十五個孩子一個爹》等。

這是我第一次正式走進中學校園。中學生是一群最難接觸的群體，我一直沒有掌握好怎么與中學生進行交流。我女兒也是中學生，有時候她的突發奇想，令人難以揣摩。所以今天，我想通過互動、問答的方式，解答一下同學們的疑惑。

學生?您在小品以及電影中扮演的都是“小人物”，那您的經歷是怎樣的？

黃宏?1960年我出生在哈爾濱，1973年，我13歲的時候參軍到了沈陽軍區，現在在總政歌舞團工作，軍齡35年。剛才這位同學說我一直扮演“小人物”，除了《超生游擊隊》，就是《擦皮鞋》，其實生活中我一直非常關注弱勢群體。演一些“小人物”，演一些就在觀眾身邊的人物，能夠引起大家對他們的關注。找“小人物”進行小品創作，容易出喜感，喜從何來呢？觀眾喜歡俯視，在看小品、喜劇的時候，喜歡看一個身份不如自己的人，如果我們看一個很嚴肅很高大的人來仰視他，你就會有壓迫感，就不會出現喜悅的心情。同學應該注意你們身邊默默無聞的人，他們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力量。比如說咱們學校的保安，我來的時候被他們攔住了。“你認識我嗎？”“認識，但你也不能進去。”我雖然被攔住了，但我心里非常高興。在很多情況下，很多人會給人方便——你進去吧，接著我就會想，這個保安是虛設的。

我在北京大學讀研究生的時候，有一次我開著車走到北京大學的后門就被警察攔住了。我搖下玻璃，希望他能認出我。“對不起，我上課來不及了，你就讓我進去吧。”“不行，拿出你的駕駛證。”我就把駕駛證拿出來了，希望通過駕駛證提醒他，一看我的名字——黃宏，一個小品演員，過去吧。結果看了看還是不認識我。這時候從北京大學出來幾個學生，一見就喊“黃老師、黃老師”，然后跟警察說你還不認識黃老師啊！后來警察看了看我，說了一句話，“看在你是北大老師的面子上，下回注意啊”。所以生活中不存在小人物，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崗位，當我們把自己的崗位堅守好了，自然而然就不一般。

學生?在您導演以及演過的節目中，您認為哪個是最有意義的？

黃宏?也許同學們不知道小品是怎么產生的，在這里我簡單地說一下小品的創作，對那些對文學創作、文藝創作感興趣的同學也許會有些啟發。創作小品《裝修》，來源于我自己房子的裝修。裝修過程中，裝修隊的人對我說:“黃老師，這房子是你們家的嗎？”“這個怎么不是我們家的呢？”“你得搞清楚，上回我們裝修了一家，裝修了兩個月，全都裝修完了，房主來了，說你裝錯了，對門才是你家。”當時，我就想怎么會出現這種事情。這就是我創作的源泉。

中國的傳統節日中秋節剛剛過去，我們可以抬頭看到天空上的月亮，無論是滿月還是殘月都是那樣的美麗，尤其是殘月令我們心動，那微弱的一彎永遠擁抱著明天的美滿。我說的意思是什么呢？我們生活中有些不如意，尤其當我看到殘奧會上那些殘疾人在奮力拼搏，在取得成績的時候，我心里真是非常難受。話說回來，在鳥巢即將竣工的時候，我曾向全國政協交過一份提案——當鳥巢第一次承辦比賽的時候，國家給我們農民工留上一個座椅，讓農民工的代表來享受他們的勞動成果。后來這個提案被列為2006年最溫暖的一個提案。在奧運會開幕的時候，我們確實給農民工留了座椅，請農民工代表觀看了開幕式。我認為這是我在生活中“演”過的最有意義的節目。

學生?您能給我們講一講作為一個笑星的與眾不同嗎？您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黃宏?1975年，海城地震，我們被派到災區第一線，領導交給我一個任務——創作作品。當時我就傻了，15歲，作文還寫不好怎么創作作品？后來創作了一段小說唱，搬上了舞臺。每次播報員報節目的時候都會說，這是我們團最小的一位同志自己創作的作品。1976年，唐山大地震，團里又把我作為第一批創作組派到唐山，我又創作了一部作品《雨夜茶棚》，這作為我的第一部作品在《人民文學》上發表。我的作品第一次變成了鉛字，這對我是極大的鼓舞。在發生水災的時候，我被派到九江進行慰問演出。當時我遇到一個小戰士，比你們大不了幾歲。這個小戰士在抗洪的時候抽空過來找我簽名。我突然發現在他的軍章上面縫了一個紅布條。“你先等一下，你這個紅布條是怎么回事，今天你過生日嗎？”“不是，黃老師，我是黨員。”“黨員為什么縫紅布條呢？”“一旦出現決口，戴紅布條的先跳！”當時我心里一震。我說，你讓那些演員先簽，最后把本子給我。后來我在他本子上寫了四句話——“18歲的肩膀你扛起一道梁;18歲的胸膛你擋住一條江;我是你的兄長，你是我的榜樣;我愿意用小品藝術一輩子為你歌唱”。從那以后，每遇災難我都到救災現場去。我經常說一句話，哪里有災難，哪里就有救災部隊，哪里就有部隊文工團送去的笑聲和掌聲，哪里就一定有我。其實，同學們，我非常理解你們。我們在這里侃侃而談，完全是正面教育，完全是給你們灌輸這種思想，你們并不一定愛聽，但說實話，我們確實需要這樣真實的、樸素的情感。

學生?您是怎么看待我們這些中學生的？您對電影創作的立意方面有什么看法？

黃宏?我想通過一部即將要拍的電影中的一個中學生的形象來表達我的看法。這是一部反映“5?12”大地震的電影，這部電影里主要有三個角色:罪犯、警察、中學生。上級審查的時候說整個劇本都不錯，唯有中學生這個角色寫得不像。在災區遇到一些孩子，我總是揣摩不透應該怎么表現他們。為此，我們特意請了一些電影學院的在校生和畢業生開了一次討論會。經過他們的把握之后，現在這個中學生的角色寫得非常好。這是個什么樣的孩子呢？是一個極愛上網的孩子;是一個網上非常勇敢，生活中非常懦弱的孩子;是一個看似非常堅強，但實際上非常軟弱的孩子;是一個學習不好，但是在學校中能給別人送水的孩子。這個孩子內心比較自卑，但在大地震爆發之后，他仍然給災民和救災部隊送水。所以說，現在中學生的情感還是很豐富的，心靈還是很純潔的。

關于電影創作的立意，我還以這部電影為例。這部電影寫的是一個罪犯在偷銀行的時候被警察抓住了。他不承認，就在警察拍桌子的時候，地震開始了。所有的人都被擋在里面，只有罪犯和那個警察跑出來了。罪犯最先想到的是跑，怎么跑？把警察鎖住，穿著警察的衣服往外跑。于是他就穿上了警裝，警察就戴上了手銬。一路上，所有的人都把罪犯當警察，都把警察當罪犯，一種錯位形成了。但警察和他達成了一種默契，只要你認真救災，只要你不再跑，只要你到時跟我回去，我就允許你偽裝。在偽裝的過程中他就真以為自己是警察了。在記者采訪他的時候他會捂上臉，他怕被鏡頭記錄下來。記者說，這個人太低調了。在抗災過程中，他的心靈不斷得到凈化。到后來真正的警察犧牲了，他和這個中學生抱著警察的尸體，中學生問，你倆到底誰是罪犯啊？他說，我是，盡管這個警察犧牲了，但我會跟他回去，投案自首。我們沒有寫怎么去抗震救災，但寫到了一種人格。這么低下的一種人格，一個罪犯，在抗震救災過程中得到一次感情升華。這就是藝術感動的力量。我們生活中有不同的顏色，但最終的顏色肯定是鼓舞人向上的。

學生?現在有很多年輕人想出名，您是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的？

黃宏?我非常理解現在年輕人的想法，我的孩子也是如此。我曾經拍過一部電影《二十五個孩子一個爹》。當時我的女兒上小學二年級，她在偷看了劇本后對我說，爸爸你能不能讓我演一個角色？我發現她對劇本真的很熟悉，就給她安排了一個角色，沒想到這個角色獲得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最佳兒童獎。后來她就飄飄然了，覺得自己可以走這條路了。我就對她說，你不要過早地、這么簡單地涉足這個領域。真正要出名，就一定要打好基礎。演員當中有很多有文化的，有很多沒文化的，有很多一夜成名的，也有經過艱苦奮斗逐漸成名的，而一個真正的成功者到最后拼的是素質。所以我希望，你有一技之長，借助媒體可以出名，出名帶來的機會可能會更多，會使你的人生更加美好，但是真的不能為了出名而出名。

我在這里要說一點，也是剛才提到的那部電影里要諷刺的一點。在地震中救人的中學生出名了，電視臺到處請他。如此我就擔心這樣是否會耽誤他的學習，是否能讓他的心沉靜下來。我們對他見義勇為的行動是給予肯定的，但為此是否就要增加他的曝光率？在一個晚會中，我曾說過，我們真的應該去愛護他們，他們的心靈很稚嫩，肯定的態度會使他們更好地進步，但不要因為這些事情而給他們的精神增加了負擔。所以，我希望端正對出名的態度。有一句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演員當中也流行一句話“不想當名演員的演員不是好演員”，但是不是行行業業都出名，都想奔出名去，這個值得我們思索。我們經常會遇到一些大科學家，他們為國家做的貢獻令我們臉紅。我就覺得，我們跟他們沒法比，所以我就希望我們能夠扎扎實實地做一個有用的人。

學生?我在學習過程會遇到很多困難，我想知道您是如何調整心態面對困難的？

黃宏?我在沈陽軍區的時候從事的是曲藝表演，說山東快書，并獲得了很多獎項。我就拿著獎杯到遼寧電視臺，問他們能否上遼寧電視臺的春節晚會。導演說，不行，山東快書已經是一個傳統項目了，哪怕你說故事，說評書都行。回來后我把獎杯鎖在柜子里，練評書，經過一年的努力，一段《六號包廂》獲得全國故事大賽創作、表演雙金獎。獲獎之后，我又拿著獎杯去找那個導演，導演說，遼寧說故事、講評書的名人太多了，你能不能搞搞相聲呢？我又把故事獎杯鎖在了柜子里，只身來到北京，并拜馬季先生為師。這個時候，沈陽軍區派我到解放軍藝術學院進修學習。到了解放軍藝術學院，我看到了全國小品大賽。看完之后，我認為我創作小品沒有問題。回到沈陽，我就開始創作第一個小品《賣掛歷》，帶著這個小品又去找遼寧電視臺那個導演，結果那個導演說已經有四個小品了。當時一個編劇看過后，說這個小品不錯，多多益善嘛。于是這個小品上了遼寧電視臺的春晚。

之后，我又產生了一個更大的想法，就是上中央電視臺的春晚。我創作了一個小品《左鄰右舍》，中央電視臺的導演看了之后，說這個小品不錯，回去排練吧，并給我開了封介紹信。我把這封介紹信拿給組織看，組織批了5000塊錢讓我們排練。經過半個月的排練，我拿著錄制好的錄像帶來到了北京。剛一進導播室，我就發現導演的態度有所變化。看完后，導演轉過頭對我說，黃宏同志，我們的小品基本上是夠了，這個小品就不用了。當時我的腦子“嗡”的一下，手腳冰涼，在火車上就開始發燒，一病不起。我覺得無臉向組織交待。這個時候，領導過來安慰我說，黃宏你不要想得太多，這是很正常的。

一個星期后，我的病好了。當時離春晚不到兩個半月，我寫了七個小品，同時上了遼寧電視臺、沈陽電視臺、大連電視臺、長春電視臺、吉林電視臺、黑龍江電視臺、哈爾濱電視臺。當時我有一個想法，“地方包圍中央”，你說我不行我非得行。這個舉動驚動了中央電視臺，他們一看這個小伙兒還真有點兒拼。第二年春晚的導演把我找來了，問:“還有小品嗎？”“有！”“是什么？”“《超生游擊隊》。”當時春晚的編劇看了之后說，這個小品恐怕不行。元旦晚會的導演在審查這個小品時認為非常好。于是《超生游擊隊》在元旦晚會走紅了。后來春晚的導演來找我說，你能否給《超生游擊隊》寫個續集？我說行，其實我還不知道寫什么。第三年，我寫的小品《難兄難弟》終于登上了春晚的舞臺。

所以，遇到困難不要緊，困難往這一橫，它是個進步的高峰，你跨過去就有成績，如果你躲過去，困難永遠橫在你的面前。要做一個不服輸的人。

責任編輯/楊建偉

編后語

由中國德育雜志社主辦、北京十一學校承辦的明德講堂，始終秉承“匯聚四海名家，演繹道德生活，享受道德人生”的欄目宗旨，采用“演、說、教”的方式，讓廣大聽眾及讀者感受道德的力量，再現道德生活的現實場景。本期我們邀請了我國著名表演藝術家黃宏老師就“樸素的情感”這一話題為廣大師生進行了一堂專題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