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win.T
“女邦德”Bonney Velay
每次邦妮·維萊出現在我面前都身穿一條黑色的Jazz緊身褲,上身則多半是淺色的緊身衣——貼身線條總是能讓我不斷考量她是否真空出陣。邦妮總是赤裸著雪白雙腳,將滿頭Bling Bling的金發在頭頂上扎成Pony Tail(馬尾)。因為Pony和邦妮的讀音相似,所以我第一次和她交談時,就半強迫似的將其外號定為Pony。
既然是正宗的金發女郎,性格也就夠火辣。邦妮不甘示弱地也給我取了一個響亮的外號——James。這個外號的讀音跟我無關,但在意思上還能靠譜,因為我的英文名為牛仔名牌Edwin——而Jeans的讀音和James有些相似,所以就被拉來湊在一塊了。當時貌似在上演007之《擇日再死》,國外不會將007讀成Zero'Zero'Seven或者O'O'Seven,而是James Bond。
一
邦妮每次見我都穿緊身衣,是因為我們都上Jazz I舞蹈課。每節課的后半段才會穿上爵士鞋,之前都是熱身運動。老師要求無論男女都要穿緊身衣,理由是專業的舞蹈服裝才能防止學生受傷。當然了,也有人穿芭蕾的服裝來上課,不過貌似緊身衣是專門為Jazz設計的——服裝柔軟貼身,但是袖口一律開為微喇狀——并非芭蕾的細管。這樣的設計在做Jazz Turn的時候就會帶動氣流在身體周圍轉動,形成所謂的“爵士旋風”——芭蕾套裝顯然沒有這個特效。
從時間上來說,我認識邦妮是在邂逅“阿鳳”后的一個學期。如果說“阿鳳”還能在外表讓我感到有幾分東方的親切的話,那么邦妮則是完全的異域幻想:標準西方女郎形象、地道的美語口音、跳舞時所表現出的狂野、交談時毫不含蓄的直爽……所有的這一切都讓我感到頭暈目眩。每次面對邦妮時,我能把話說清楚同時又能正確理解對方的意思就算是不錯了。她說話音調很高,速度又快,盡管是口齒清晰,但對我來說已經有幾分難以招架。
下課后大家都會很快離開舞蹈教室,為了每次能和邦妮多說一會兒話,我都特意早到現場10分鐘。從一次又一次我有意展開的對話中了解到:邦妮正值18歲,高中還沒有畢業。因為我所在大學的Jazz老師也同時在她的高中授課,所以她才到這里來學習額外的課程。
美國很多高中未畢業的學生(包括半路輟學或者沒有參加SAT的學生),都可以通過申請一些特殊教育項目而直接進入大學學習,比如說,護士專業可能曾經服過兵役。美國的學生有多種多樣的受教育選擇,進入大學也沒有年齡限制(Jazz舞班上就有一個頭發全白的老婆婆跟我們一起學),即使爺爺和孫子在同一個班上學習也不奇怪。邦妮的爺爺在越南戰場上據說是KIA或MIA,父親也在曾在部隊服役,在阿富汗駐扎過,因此她能享受到一些教育的優惠。
為什么當時主修計算機課程的我會去上舞蹈系Jazz I?這跟美國大學的選課系統有關。在中國,高考填志愿的時候不但要申請大學,還要申請在哪個系學習,同一個學校不同院系對于學生的要求也大不同,而且學習過程中途“轉系”的可能性也較小,能夠選擇學習的課程也僅限于系內課程。美國大學相比較之下采取的就是全開放的結構,即不限制學生的選課范圍,而采取類似中國“自考”所使用的“課程”換文憑的做法。
美國大學規定要拿到畢業文憑至少要選修兩門體育課,而我所在大學所提供的體育課程有足球、橄欖球、高爾夫球、籃球、肌肉訓練、田徑還有舞蹈系列——Jazz I便屬于舞蹈系的課程之一。
我選擇的是Jazz I舞蹈課,在這里,我就這樣邂逅了邦妮。
二
那一學期我正好在一家叫做Rainbow休閑木涼鞋店打工。由于和Manager關系好,所以她準許我將自己制作的鞋子擺在店里銷售。我當然不會自己做了,而是拜托當時在國內的朋友給我寄了一箱充滿東方特色的樣本鞋擺在Rainbow里面。因為舞蹈課教室外面時常有一些賣舞蹈服裝、鞋具的攤販,這直接啟發了我的靈感,我靈機一動,選了幾雙“中國鞋”拿到教室里,推薦給同學和老師,看能不能找到些商機。
那天我帶去了一雙黑底金絲鳳紋布鞋,上面還有一朵粉紅桃花狀的裝飾。就在我東張西望企圖尋找買家時,邦妮在我身旁坐下了。她饒有興趣地看著這雙鞋問我:“James,原來你除了做牛仔褲還做布鞋??瓷先バU有東方特色的,上面的花紋是什么?”我立刻打起精神一一給她介紹:“是啊,自從來了美國,我發現這里很多女孩都喜歡牛仔褲搭配布鞋,在中國我可一次也沒見過。上面的花紋是‘不死鳥(就西方文化來說,Phoenix理解為“不死鳥”更為貼切,因為通常他們不將其視作女王象征的鳳凰)?!?/p>
“的確是這樣,不過我沒有這樣搭配過,因為我沒有布鞋,特別是帶‘不死鳥圖案的布鞋。”
“干嗎不穿上這雙試一下?我覺得挺適合你的?!?/p>
邦妮淘氣地做了一個鬼臉,不相信地問我:“真的可以么?”
我一臉傻笑地點了點頭。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布鞋穿上,站起身來開始滴溜溜地走動。Jazz緊身褲搭配中國的布鞋,別有一番風味。只見她搖搖晃晃地走著芭蕾的基本舞步,雙臂貼著身體,手掌翹起與髖骨呈90°直角,遠遠看去,有種荷花隨風飄的感覺——而且是金色的荷花。
看到對方如此滿意,我心頭一熱,一句話涌上心頭。等到邦妮滿意地向我走來時,我深吸一口氣后壓下心中的激動平靜地說:“You can take them home as a gift.”邦妮聽了這句話后睜大了眼睛一眨一眨地看了我半晌,面色漸漸由驚喜轉化為微笑:“Thank you a ton,I reallylike your gift.”
三
在中國來說,禮尚往來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也是社交場合中一條不成文的規則,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接受了別人的東西,找機會回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美國的情況卻有點不大一樣,很多時候,老外收了你的東西是否要回禮是很難說的。在美國人的思維邏輯中,既然禮物是你心甘情愿送的,那么他們只需考慮是否接受。
在私人的交往中——比如我與邦妮的這種情況,即便是她收下了我的東西,第二天照樣可以當做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美國人的私人關系是喜歡就喜歡,哪怕他什么也不表示,如果他討厭你,管你送什么禮也沒用。
大凡中國人送禮,總是會期望能得到回報,這種現象在商務場合更是明顯。比如和某人談兩家公司的合作項目簽合同的公事時,通常都要對關鍵人物送禮,如果對方接受,那么這個合同就等于成了一半,因為“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軟”嘛。而在美國,這種帶有“軟賄”性質的“公關做法”根本行不通,他們總是刻意或不刻意地擺出一副公私分明的姿態,即使是今天收了你的重禮,第二天也跟沒收一樣。
如果你惱羞成怒將事情抖出來,他們也臉不紅心不跳地告訴你:“昨天的事情只是私人交往,跟今天要談的公事無關。”更關鍵的是,美國的社會風氣也是這樣認定的:只要不
是雙方“明碼實價”地提出了權錢交換,有人主動“進貢”,也就成了肉包子打狗。
這樣的事情,不僅僅是社會,我在Jazz I課程的教室里就有了深切的感受。
在有一節Jazz I課程上,一開始我就感覺到上課的男老師對女同學的偏心:不但上課的時候總是特別關心女同學進行“肢體矯正”,而且在成績的評定上也是讓她們輕松過關。在之后我上Jazz II的時候,也遇到過班上一個黑人男同學與老師因為成績問題發生了摩擦的事情,這是后話。
按照以前在中國的經驗,遇到這種“裝怪”的老師,為了自己能夠順利過關,總是要下點本錢“打點”一下的。我采用了最簡單的做法:送了一組正式版Photoshop的序列號給他,這樣他就可以從官方網站下載試用版,然后輸入正式版序列號后永久使用。
粗略估計,當時正式版Photoshop在美國的零售價也有600美元左右,按理說這位老師既然“收禮”了,就該“懂得起”,結果卻是,他跟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該刁難的時候一如既往,我什么便宜也沒有撈到成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四
加州的烈日可不是浪得虛名,但并不代表天上滴水不漏。適逢那日滂沱大雨,室內早已開啟了暖氣,老師已開始點名。就在一名同學準備關上教室的最后一扇門時,一個漆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只見那人腳蹬黑色銀高跟皮靴,腿綁金屬感摩托皮護腿,身穿深紅色擋風短馬甲,手罩腕套,臂裹護肘片——“哐哧”一聲取下頭盔,甩出一頭末端略帶水珠的金發——不是邦妮是誰?
老師見她氣喘吁吁、渾身濕透,搞不好上學路上還上演了一出摩托版的“Need for Speed”,二話不說將頭一偏,目指教室角落的幕簾處道:“Go change.”我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其實老師說的是“Go to the corner and Change yourclothes behind the curtain”。
那天老9幣也特別變態——八套8拍的舞,剛過了兩遍就開始讓我們和著音樂跳,他還抱著胳膊在旁邊悠閑地看我們連滾帶爬以及忘記動作的糗樣。我到了極限也就記住五套,后來只有通過教室的墻鏡看別的同學進行模仿。而班里最出色一個同學——已經在外面有自己的Jazz Studio——也只記住了七套。
就在大家紛紛放棄的時候,只見邦妮仍然在重復最后一套的細節:右腿內旋三圈之后(已經發動了“爵士旋風”)踢左腿后靜止站立一拍(俗名Pose),然后再反方向單足跳右踢腿,再跨步高跳右踢腿(慣稱Combo Kick)。最后這8拍我現在仍然能夠清楚記得,因為邦妮最后的兩下連環踢不但完全充分展現了女性的柔韌——踢高的右腿與左腿完全成了180°,也就等于站立的“一字”!
在貌似邦妮的Solo個人秀完結之后,全班包括老師在內都報以熱烈的掌聲——這種情況我是第一次在課堂上見到。衣服被汗水浸透的邦妮在眾人的目光前,有點疲軟地走到我面前,緩緩地抬起頭。她凌亂的頭發下兩只眸子散發出的祖母綠光芒直透我的頭顱,并在里面不斷反射直至完全充盈。我的大腦顯然已經停止了思維,嗅覺也被她散發出的藍莓型香氣壟斷。
我的右手感到一陣溫軟,原來邦妮拿起了它,慢慢地放在了她的心口,嘴唇微動:“Put your hands on me,and feel myheart's jumping”她的聲音輕得幾乎不可聞,我卻聽得非常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