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現代主義語境下的美國少數族裔女性文學研究

王 健 聞建蘭

西方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美國少數族裔話語等理論在后現代語境下紛紛出現,后現代主義致力于解構,是對神話、歷史、宗教等敘事知識有效的、正當性的宣戰,宏大敘事遭遇的信任危機貫穿了后現代社會文化現象,成為其鮮明特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后現代主義已成為促進美國少數民族文學由邊緣走向中心的動力,他們推崇思想意識上的多元化,這為少數族裔女性作家尋找女性文化身份,改寫少數族裔女性文學的邊緣化境遇等方面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當代美國少數族裔女性作家運用手中的筆,為繁榮少數族裔女性主義文學,喚醒婦女們沉睡的女性意識,爭取女性的平等權益,顛覆以男性為中心的菲勒斯中心主義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在20世紀60年代的民權運動中,美國少數族裔的社會身份與邊緣意識開始覺醒。他們意識到自身的種族身份和性別特征出現嚴重的錯位。無論是政治領域還是學術領域,他們都不斷要求主流社會正視種族問題,糾正主流對少數族裔的嚴重偏見。作為少數族裔的美國非裔和華裔女性,承受著種族、階級和性別的壓迫,她們在種族內外是有別于男性的“他者”,被剝奪了合理的話語權。美國少數族裔女性作家在后現代主義語境下一方面重塑美國少數族裔的族裔身份,解構男權中心主義的種族意識;另一方面,她們還致力于恢復女性的主體意識,建立女性的書寫與話語表達權,從而重新構建女性的自我身份認同和文化認同。帶著這樣的目的,少數族裔女性作家立足于少數族裔女性所處的現實矛盾,她們不僅希望提升種族地位,而且要求實現性別平等,為自己被多重邊緣化了的集體代言,為少數族裔女性的抗爭提供源源的精神動力。其中,非裔女性作家和華裔女性作家的創作比起其他族裔的女性作家的貢獻更為突出。

縱觀少數族裔女性寫作,她們都采取講故事的方式,以打破父系權威為目標,通過顛覆性的寫作,恢復了被父權文化長久剝奪的言說的權力,消除有關性別的二元對立,反對“要求和維系性別話語特定形式的系統的社會經濟關系。”[1]她們把內容和形式結合起來,使其作品超越男性和白人女性的文學結構,形成自己獨特的文學傳統。諸多具有顛覆力量的敘事手法和策略的使用,使少數族裔女性作家不僅被認為是后現代的實踐者,更深化了作家的女性主義視角。非裔美國女性作家托尼·莫里森在《最藍的眼睛》中創作了非裔的藍調音樂,她們從邊緣人的地位出發,從民間口頭文學和西方的文學傳統中探尋文學創作的可能性,尋求合適的結構和語言,在眾多美國文化中形成自己獨特的聲音。華裔女性作家也巧妙而大量地運用中國文化,她們作品中的詩歌、神話、民間故事、家庭軼事、故事、文學經典等均體現了中國文化元素,文本中神話與敘事交替出現,互相融合,不可分割。需要指出的是神話在這里是一種代稱,它包括民間故事、傳說、文學故事、寓言等等。其中,湯亭亭對神話的利用最頻繁也最成功。在《中國佬》中,每一部分的敘述都從一個神話故事或民間故事開始,如第一章《從中國來的父親》講述的是清朝李汝珍所著的《鏡花緣》中女兒國的故事;又如《在越南的弟弟》這一部分運用的是屈原被流放的故事。在《女勇士》中她也運用了大量的中國古代神話和民間故事,進行創造性的改寫和加工。湯亭亭通過虛構花木蘭這個人物,顛覆美國社會流傳的華裔的負面臉譜化形象。在虛構的自傳中加入她自己的理想,使得在現實生活中看不到的東西得到表征,美國華裔婦女的形象和地位得到關注。

可見,少數族裔女性作家在創作思維范式上正與后現代主義所表現的多元性、邊緣性、不確定性、悖論性和差異性相契合。后現代主義作為后工業社會或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的產物,它的誕生是對追求邏各斯中心主義和深度模式的西方文化的悖離,目的是瓦解傳統文化的同一性、整體性、中心性、穩定性和超越性。從不同文化和時代取得意象、譏諷、嘲弄、幽默等技巧,產生了歷史與文化風格的多樣性。實際上,后現代主義與女性主義的契合點主要是在思維方式上,這種契合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雅克·德里達、米歇爾·福柯、弗朗索瓦·利奧塔等所代表的后現代思維方式為女性主義提供了新的分析視角和理論武器,使女性主義迎來了一次新的發展機遇,經歷了一個從政治意識形態的批判到文化建構的變遷。女性主義的發展要求女性主義者更深入、成熟地思考女性問題,南希·弗雷澤與琳達·尼科爾森在《非哲學的社會批判——女權主義與后現代主義的相遇》中熱情地呼吁“走向后現代女權主義”,她們認為這兩種思潮都可以從對方那里學到很多東西,它們各自所擁有的寶貴資源亦可以彌補對方的不足。因此,女權主義與后現代主義兩者相交的最終狀態將是融合二者的優勢,消除二者的缺陷。

后現代主義大師利奧塔在他的《后現代狀態》一書中指出,后現代社會的基本特征便是對“元敘事”的懷疑,而二元論思想作為現代社會的一個宏大敘事話語,便理所當然地要受后現代社會的質疑。利奧塔同樣在該書中暗示了事物之間斷片似的、非中心的共存關系便是后現代社會的精神特征。后現代主義要求解構,視主體為流動的、變化的,就連“女性”這樣的概念都是本質主義的,男女兩性的區別是與生俱來而且固定不變的,女性主義的目標則是要爭取做話語和意識形態的主體。著名法國解構主義思想家德里達表示“主體絕對是必不可少的,我并不摧毀主體,我只是安置它”。琳達·哈琴解釋說所謂的“安置”就是承認主體所具有的后現代社會的基本特征便是對“元敘事”的懷疑,而二元論思想作為現代社會的一個宏大敘事話語,便理所當然地要受后現代社會的質疑。種族、性別、階級和性取向的差異,同時還意味著承認主體的意識形態性和一個可替換主體的概念。這些理論家在否定過去那種統一的、以白人男子為中心的主體性的同時為那些遭受壓抑和抹殺、被排斥到邊緣的弱勢社會群體的主體建構保留了必要的空間。女性主義運動與這一精神有著內在的一致性,它們都同時主張在某種程度上消解中心,重建“邊緣”的合法化。雖然后現代主義由于具有男性化傾向的邏輯話語而受到西方女權主義的質疑,但它對非中心、邊緣的強調都在某種程度上迎合了美國少數族裔女性文學。少數族裔女性作家竭力以反傳統的方式去揭發語言文字中所包含的文化殖民傾向和男權中心傾向,并用自己獨特的敘事反抗文化主宰和性別支配,少數族裔女性通過寫作挑戰男性權威并確立自己的地位。

后現代主義強調本體論與存在,試圖重構身份。身份是“人們對世界的主體性經驗與構成這種主體性的文化歷史設定之間的聯系”[2]。換言之,身份是一個族群或個體界定自身文化特性的標志。少數族裔女性作家徘徊在本族文化與西方文化之間,對其身份多重性的困惑在于:相對于白人作家而言,她們是第三世界、少數族裔作家;相對于歷史形態與文化特征下的男性本質,她們的寫作是女性言說和書寫。這種處于種族和性別之外的雙重邊緣人身份,導致了她們的創作充滿了對自己的身份的確認和探求。美國少數族裔女性文學強調女性經驗的復雜性和多重性,拒絕用西方白人女性主義的話語來取代自己的經驗。她們認為,一個女人的社會身份不僅僅是女人,她還隸屬于某個階級,來自某個民族,并擁有自己獨特的生活經驗。《中國佬》中穿插了神話故事、美國排華案的實錄、新聞報道、歷史傳說等,這些不同文體片段的加入也沒有離開身份和認同問題。《無名姑姑》中使無名姑姑懷孕的無名男性具有多重身份的可能。這種可能也使姑姑的感情生活有多種可能,而這些可能使得小說擁有一種網狀的、可以四散開來發展的結構,而不是單一的、線性發展的結構。

事實上,后現代主義等批評流派打破了主流文化和非主流文化的疆界,消解了正統文化中心地位,代之以多元離散,崇尚多元、流動、異質性、強烈的解構傾向的文化,這大大幫助了處于社會邊緣的邊緣地位的少數族裔女性文學的理論構建,同時促進了少數族裔女性文學的發展。在后現代主義的語境下少數族裔女性作家在拆解以白人為中心的男權主流文化的同時,也建構屬于自己的少數族裔女性作家文化身份。后現代主義對多元性、差異性、邊緣性的強調吸引了那些被邊緣化的少數族裔女性作家,她們用自己的族裔屬性顛覆了西方主流社會的偏見,把少數族裔女性從種族、性別和階級壓迫中解救出來。女性作家站在女性主義的立場上,以鮮明的女性意識和獨特的族裔身份將長期以來受到壓抑的經驗重新發掘出來,用女性自己的話語予以表達,開創了新的寫作方式。

總之,少數族裔女性作家們通過邊緣書寫,在社會身份裂變和政治身份重建的過程中,尋求著她們作為女性的性別身份認同、作為少數族裔一員的族裔身份認同與文化身份認同。種族、階級與性別等錯綜復雜的關系問題涉及到對少數族裔女性身份的全面認知,也關系到少數族裔女性受多重壓迫的根源及被邊緣化的歷史再認識。當代美國少數族裔女性文學與批評創造了一種關于思想、語言、藝術與批評的現代女性主義詩學,較好的體現了文化認同和民族屬性理念。

【參考文獻】

[1]王軍.談美國少數族裔女性作家的身份認同與

邊緣創作[J].求索,2009,(1).

[2]Ann Brooks. Post feminisms: Feminism, Cul

tural Theory and Cultural Forms [M].New

York/London: Rutledge,1997.

[2]魏紅珊.文化移民與認同危機[J].文藝理論與批

評,2002,(2).

[3]A. Robert Lee. Multicultural American Litera

ture: Comparative Black,Native, Latino and

Asian American Fiction [M]. Jackson: Uni

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2004.

[5]Bloom Harold.Asian American Women Writ

ers [M].Philadelphia: Chelsea House,1997.

[6]Bow,Leslie.Betrayal and Other Acts of Sub

version: Feminism, Sexual Politics, Asian Amer

ican Womens Literature[M].Princeton/New

Jersey: Princeton UP,2001.

[7]胡鐵生.結構與解構:基于文本的悖論與統一

[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6).

[8]康正果.女性主義與文學[M].北京:中國社會

科學出版社,1994.

[9]王寧.超越后現代主義[M].北京:人民文學出

版社,2002.

[10]羅鋼,劉象愚.后殖民主義文化理論[M].北

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

[11]王小兵.美國華人:從歷史到現在[M].成都:

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

(作者簡介:王健,吉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聞建蘭,吉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