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言
八十年代是一個感情泛濫的年代,出生自這個年代是剛剛好的。因為計劃生育父母沒許多孩子可養,更沒許多可打,所以只能疼了,更有甚者三代單傳,如同幾個強盜守著一件珍寶,誰若第一個碰,余人必群起而攻之。我稀里糊涂地生在了這個年代。
我的出生地得益于是我的家鄉,所以不好用許多言語來貶它。我家有一座小房子,房子周圍有一個小院子,我得益于有這個小院子,所以小時候沒有被悶死,要不然誰知道呢!小孩子沒有自己的世界,是多么凄涼!
記得門前有一條下水道,姑且算是這里唯一的河。其實這個格局很好呀,現在寫東西就用到了:我家有一個小院子,院子前面是一片青草,有一條美麗的小河,河水每天嘩啦啦地流淌著(有人往下水道里倒泔水)。不寫明了多美呀!
人最幸福的是童年,因為童年時傻,有個歌名叫《傻得很幸福》,傻便容易滿足,滿足了一切,當然幸福了。每天要上幼兒園,其實就是花了錢去別人家睡覺去了,這個傳統我一直保持到初中。高中便行不通了,因為我們的班主任雙腳翹起后,正好可以從后門看進屋里。其實不怪她,班級的后門對她來說算是高墻了。而高墻里的秘密,誰不想知道呢?
再說說小時候玩的東西:畫片、玻璃球、樹枝、蟲子、黃泥以及爸爸。每天和志同道合的小傻子們一起出去瘋玩,那時候的志同道合就是大家都愿意玩,都不會玩,都喜歡在一起玩。畫片、玻璃球,是主要玩物,這種東西要一堆不會玩的一起玩才有意思。既然都不會玩,所以偶然性很大,有的時候贏很多,有的時候輸精光。但手里不握幾張畫片、幾顆玻璃球,是很不好受的。可是剛剛不用媽媽喂飯,離自己賺錢甚遠,所以只能伸手要。媽媽很摳,不愛給我,爸爸更喜歡往壞處想,什么把玻璃球吞到肚子里疼死、把畫片吞到嗓子里憋死、玩樹枝時摔倒扎進肚子里扎死、掉進門前的小水溝里淹死,唯獨不怕我悶死。有時一天之內輸得太多,沒得玩,沒得買,只好去玩蟲子,若是下雨天最好,可以玩泥巴,捏成各種模樣,玩膩了回家玩爸爸。為什么玩爸爸?因為爸爸有很多我沒有的東西,比如長全的牙齒、胡子、喉結、幾條皺紋、幾根白頭發、還有一本寫滿字的紙。為什么不玩媽媽?因為和媽媽玩只玩一會,就變成媽媽玩我了,任人擺布多沒意思!而爸爸看書認真,沒時間理我,所以可盡情地玩,玩弄別人在股掌之間,多有意思。
幼兒園在家的對面,只隔一條路。那路凹凸不平,在從路這邊到那邊上學時,腦后總會想起媽媽聲嘶力竭的喊叫聲:“看車!”弄得所有過路的為之一振,統統停在路中間看車了。那時候路上跑的一半是馬車,而我還不知道“得兒得兒的馬蹄聲是美麗的錯誤”,只知道馬蹄聲近了!快閃!
也正因為馬多,所以家鄉的天空很藍,白云飄飄。如今許多年過去了,歸家后仰望天空,還是很藍!偶爾還有一兩輛馬車穿梭在市區的街道上。我想這就是差距,看看北京、上海發展的,天都快黑了!瞧瞧我們這,還藍著呢,哎!
在家鄉過馬路,紅燈是可闖的,因為車不多,有了機會不闖白不闖。幼兒園時玩一種叫做“紅燈、綠燈、小白燈”的游戲,和現在的紅綠燈差不多,就是一群小傻子在一起,猜拳,猜輸了的到前面遠處背對大家,然后嘴里喊“紅燈、綠燈、小白燈”。喊紅燈、綠燈時,后面的人可以接近他,待到喊小白燈時,那人猛地回頭,后面的人要停下,一動不能動。直到打到他一下,然后四散奔跑,被打的就追。若是喊小白燈時回頭看見有人動的,那人就算輸了,要他來代替前面那人。
這往往不能統一,常是,一個說動了,一個說沒動,然后一個滿臉鼻涕的指著另一個滿臉泥巴的說:“都不和他玩了,我們走。”然后他就哭著自己走了,我們接著玩。當媽媽叫我吃飯的次數達到一定時,她就換用更易懂的肢體語言來表達。每天吃飯,媽媽都給我煎一個雞蛋,煎成太陽的形狀,那樣才好吃。吃完飯看電視,家里的電視只能收兩到三個臺,每天17:30看動畫城,18點看大風車,演的都是國產美術片,金剛葫蘆娃之類的,給我們唯一的夢想就是能有一個和動畫片里一樣的寶萌蘆。后來播了一陣“圣斗士”,那感覺就像喝過了“非常可樂”再喝“可口可樂”是一個樣子(這才是我想要的)。
不能否定,我們童年時真的希望快點長大,因為我們許多玩具都是從大人手里得到的,每天吃的東西都是大人給的,至于為什么大人有我們沒有,不清楚,管他呢,反正要先成為大人再說。要成為大人,從那個時候的角度講,要走很遠的道路,盡管現在恨不得一下子變回滿臉泥巴去。可人生就是這么讓人絕望,即:如果不用死亡作代價,每個人都會遠離童年,開始長大。
由于長大是不可避免的,所以父母的主要任務是教會我們長大成什么樣子,而這看似簡單的工作很多父母卻都力不從心,因為還有別的許多事需要他們做。
自然界千萬年的演化,證明了群居是一個生存的好法子,我們沒理由推翻它。所以力不從心的父母都送孩子上學,學校這個群體就像狼群一樣,大家在一起生存,每每會有優秀的頭狼出現,也不可避免地會有狼受傷,被同伴吃掉。
第一天上學,因為學校的院子比家里的大得多,且有很多一般大的傻子可以在一起玩,所以不很難過,唯一難過的就是離開媽媽、爸爸,開始在奶奶家住了。我的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師,因為都是第一天上學,父母都不放心,所以一再囑咐老師,而囑咐的方法卻讓自己一邊的孩子很困惑,因為家長對老師說的是:“這孩子就交給您了,您多費心,(這話對),沒事,狠狠的打。”(孩子困惑了)。而班主任就等家長這句話呢,恨不行當場畫押,簽個生死狀,生死各安天命,忙對家長說:“您就放心吧,這孩子到我手里,一定嚴加管教,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我那個時候,寫一篇“一”連在一起像水波一樣,更不懂“嚴加管教”的意思了,只聽見她說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這才安心,因為我媽不打我。可后來她沒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卻讓我領教了“嚴加管教”的范圍和力度。而此等力度是會讓家長和老師玩命的!
但小孩子偏偏可敬,認為這是自己的事,不需和家長說,換句話說,爺們受點委屈算什么?而家長再次來到學校時,生怕老師不敢打他們的寶貝孩子,又開導道:“老師您費心,這孩子,沒事,狠狠地打,別慣著。”家長不明白,一個老師帶這么多“自己的孩子”,和計劃生育前沒什么不同,有許多可養,有許多可打,誰還會慣著誰?
我們的班主任從事教師行業多年,對于師德權限的最底層拿捏得恰到好處。倒是有一位年輕的科任老師,對我們班一名學生太過火,打他的時候邊打邊說:“你哭不哭,不哭我就一直打。”那名同學很硬,就是不哭,兩個人在講臺前面表演了半天,終于同學象征性地咧了下嘴,老師累壞了,有臺階可下,便叫同學回座位坐好,然后站在講臺上一副放高利貸的樣子說:“誰再敢不交練習冊,我扒了他的皮!”(誰再敢不還錢我扒了他的皮!)
有句話叫“吃不了兜著走”,這句話在年輕老師身上靈驗了。那名同學的累累傷痕回家后暴露無疑,當確認不是偷雞被狗咬的,而是老師打的,其父暴跳如雷,隨即氣乎乎地沖到學校,見到肇事老師后劈頭一掌,緊接著飛起一腳。老師起初害怕,找來校長主任什么的與家長爭辯,隨后發現自己的確過了,但又覺得委屈,因為老師打學生是天經地義,自己只是過了,不是錯了。后悔當初沒讓家長立下字據,弄得現在臉上掛彩。
家長打老師與校長勸架全過程我們在下面看得清楚,和潑婦罵街沒什么兩樣。大家議論紛紛直到過了很久,但還是想不明白,別人都喜歡看笑臉,為什么那娘們偏偏喜歡看人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