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傳統社會基層組織結構的分析

[摘 要]進入現代化建設以來我國傳統社會的基層組織結構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革，本文著眼于國家與社會關系的架構以市場共同體理論及宗族共同體理論為例，對中國傳統社會的基層組織結構進行了分析，探討了中國傳統社會的基本單位的構成及其變遷。

[關鍵詞]基層市場 宗族 共同體

作者簡介：錢高霞（1982-），女，安徽池州人，安徽大學社會學系07級碩士研究生。

對于我國的傳統社會基層組織的研究，學術界多借用一些西方社會政治理論，具有代表性的是“國家社會”和治理理論。在國家與社會關系的架構之下很多學者對中國農村社會的基本結構進行了研究，具有典型意義的是施堅雅的基層市場理論和弗里德曼的宗族共同體理論。

一、基層市場結構的分析

施堅雅著眼于農村集市貿易體系，認為組成中國傳統社會的基本單位是市場，并研究了市場體系對村落經濟結構的影響，建立了獨特的市場共同體理論。他認為地方市場具有傳統農耕社會的完整特征，構成了一個社會體系，指出“農民的實際社會區域的邊界不是由他所在村莊的狹窄的范圍決定，而是由他所在的基層市場區域的邊界決定。”[1]基層市場可以滿足農民家庭所有正常的貿易需求，既是農產品和手工業品向上流動進入市場體系中較高范圍的起點，也是供農民消費的輸入品向下流動的終點。同時作為社會體系基層集市是農民熟人社會的邊界，農民所需要的勞務和資金一般在這里得到滿足；基層市場還構成通婚圈的范圍并與農民的娛樂活動等息息相關。“基層市場社會一方面可以被視為是小商人和農民之間的交往空間，另一方面還是小商人和地方上層之間交往（主要通過市場控制機制）的核心，這種交往實際上體現了農民與鄉紳(rural gentry)之間的關系。”[2]由此提出了“地方上層人物是農民與官宦上層之間的媒介和緩沖器”的觀念。在施堅雅看來，基層市場社區內進行的不僅僅是物品的交易活動，還有各種社會交往活動，而且“基層市場社區的權力結構不可能與對市場的控制分開。市場中心也成了‘社會中心、‘權力中心，經濟交換范圍與社會交往范圍、地方行政權力運作范圍發生了重合，國家權力要透過市場體系來發生作用。”[3]在完成了市場共同體理論的論述之后，施堅雅又進一步探討了基層市場的變遷及其與國家政權的關系問題。施堅雅首先論述了市場體系的傳統變化理論模式，進而討論了中國市場體系的現代變革。強調市場體系的現代化體現在兩個方面即市場區域擴大和家庭自治部分的迅速縮減。指出：“一個傳統市場體系的現代化只有在經濟效益較高的運輸設施將它與具有同樣經濟效益的外部生產體系連接起來時才能夠開始。”[4]只有一個已經商業化的中心市場體系內發展起現代交通網絡并達到使這一體系中的基層市場消亡時，才會出現真正的現代化。最后，施堅雅通過對市場共同體與農村人民公社關系的論述以及對國家政權的輸入導致的市場共同體的變遷的考察，強調了市場共同體在農村改革中所起到的作用。指出基層市場共同體將以更為復雜的形式表現出它的持續性，隨著農村改革的深入，基層市場共同體將不可避免的被賦予新的形式。

二、宗族結構的分析

施堅雅闡述了市場共同體理論，而否定了村落作為中國農村基本單位的意義，與其不同弗里德曼在對中國傳統社會的基本單位分析中，得出了宗族這一基本構成單位的宗族共同體理論。指出：“幾乎在中國的每一個地方，幾個緊密相連的村落構成鄉村社會的基本單位。氏族（clan）（書面語一般為‘世系群或‘宗族[agnatic]）通常只是村落的一個部分。”[5]就宗族本身而言，“宗族一個最大特征，是全族人所供奉的祠堂。……祠堂是族人交際的場合，是族老政治的舞臺；公眾意見由此產生，鄉規族訓由此形成，族人無不以祠堂的教義為圭臬”[6]由此可以看出宗族村落和其他類型的村落之間的區別，不僅在于祠堂和祖先崇拜的存在，而且在于自然的連接結構上，家庭和宗族的聯系是共同的血緣關系。因此，在弗里德曼看來，宗族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其最小最基本的單位是家庭。幾個家庭組成一個復合體，幾個復合體組成一個房支幾個房支組成一個宗支，幾個宗支組成一個宗族，每一層都有其首領，這種結構的建構以一種非常有規律的方式從底層開始：家庭是基本的經濟單位，在家庭與宗族之間存在一個中間層即復合體，是政治和社會單位，宗支是信仰和崇拜的單位，而宗族和不同宗支的首領就是祠堂委員會，組成一個兼有政治、經濟、社會、信仰、教育和軍事等功能的單位。宗族存在著不同的裂變單位，這種裂變單位出現不僅僅建立在祖先崇拜的基礎上，也以對崇拜的特殊場所的捐資作為基礎，即建立祠堂，那些顯示共同利益的裂變的許多單位，依次享有與祠堂有關的財產和果實，而且提供儀式的費用，因此這種儀式表達的裂變群體直接依賴于經濟資源，因而在宗族內部出現了分化。

不同宗族之間人們的聯系很大程度上通過將他們連接在一起的婚姻來傳送，一系列婚姻交叉連接了不同宗族的家庭和個人。在宗族之間通過繼嗣、婚姻、表親和母系親屬建立聯系，他們之間也可能存在公開的沖突。弗里德曼“發現‘械斗絕不是一種偶發的行為，而有其結構性原因；也就是說，宗族間頻繁發生的械斗在某種意義上是解決農村各種矛盾的一個平衡器。”[7]豐富的材料顯示，弱宗小族為強宗大族所剝削是麻煩產生的根源，宗族為了解決爭端更愿意以他們自己的方式即械斗，而不愿意通過政府的干預來解決問題，因而械斗可能導致遍及整個沖突區域的聯盟，關于這一點，弗里德曼有一段經典的表述：“我們不能確切的得出結論，認為中國東南地區在任何時候都處于武裝械斗的狀態之中。……但是，似乎械斗的雙方都期望一場特殊的戰斗可能發生，而且認為時機和傷亡人數要求能夠公正。至少在械斗雙方或多或少勢均力敵的時候，個別的械斗試圖保持利益的平衡，以延續一系列長久的械斗。”[8]因而在宗族與國家的關系上，宗族紳士起著連接作用，他們能夠把官僚體系的榮譽帶到下層社區，也能夠增強反對國家官僚體系的力量。

三、傳統社會基本結構的特點及變遷

雖然施堅雅和弗里德曼對中國傳統社會結構的分析得出了兩個不同的結果，即市場共同體理論和宗族共同體理論，這里就涉及一個“共同體”的概念。在滕尼斯看來，“共同體”區別于現代公民社會中的小型組織的本質之處，在于共同體的整體性即其成員的依附性和人格不獨立。“共同體的一般定義是指，一些住戶比較集中地住在有一定界限的地理區域內；這些居住者表現出堅固的內聚的相互作用；具有不基于血緣紐帶的共同成員感、共同隸屬感。”[9]從市場共同體和宗族共同體這兩種既對立又相互補充的觀點中，我們可以看出“共同體”構成了傳統社會基本結構的特點。

由 “市場共同體”理論我們得知：隨著現代化的變革由于文化的滯后和社會發展的慣性，使基層市場社區在基層集鎮上的定期集市最終關閉之后仍能維持一段時間，但農民的社交圈無可避免地擴展到更大的現代貿易體系之中，農民的熟人范圍擴大到從市民到世界貿易體系中的其他村莊的居民，農民社交圈邊界的這種擴張必然導致社區的崩潰，從而基層市場的社會功能也轉移到下層村莊中：每個小村莊逐漸變得把自身利益看得高于村際合作，從而導致了基本社會單位的原子化，基層市場共同體也不復存在。但市場作為一個客觀自組織的結構而存在，市場體系本身也是動態的、進化的，市場作為人類至今為止運用最廣泛的資源配置制度，也會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仍將發揮著重要作用。

同樣，新中國成立之后，大規模的社會主義運動、集體化運動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使國家政權的觸角第一次深入到社會最底層的農村村落，從而使農村基層的村民直接置于國家政權的領導之下，而傳統的宗族組織作為封建制度的殘余成為社會主義革命和改革打擊的對象也失去了存在的基礎。雖然隨著改革開放實行全面的經濟改革，國家政策發生變化，國家政治管治也開始放寬，農村宗族家族出現復興的趨勢，但在結構和功能上，現代宗族與傳統宗族已發生了很大變化。

從弗里德曼對宗族共同體的敘述中不難看出宗族作為傳統社會組織在傳統社會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通過它農民與之外界發生各種各樣的聯系。對于宗族共同體的作用學者們有所爭議有學者認為：宗族等傳統社會組織可以構成衡量村民行動能力的指標，即一種傳統的社會關聯，“宗族的復興不僅意味著社區歷史記憶的恢復，而且在農民價值實現上，在重塑鄉村秩序上都在發揮著重要的作用。”[10]因此憑借宗族這種傳統社會關聯，村莊社會可以在應對農業困境和農村發展之需時更為有效地捕捉市場化所帶來的機遇，并以此加劇農村的經濟社會分化，發展村莊的現代社會關聯能力。而另一些學者則認為：“農民很少講求交易價值，這種重情、重義、而輕利的價值觀，嚴重地束縛著人們的市場經濟意識，也會影響到農村勞動力轉移和經濟結構調整，還會滋生保守觀念和依賴思想，抑制創新精神和自我意識。最后家族文化也有悖于現代文化，構成現代化思想上的制約因素。”[11]筆者認為宗族組織在農村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等方面，擔負著極其重要的職能，它與中國國家政權之間有著較為廣闊的合作空間。 “從文化背景上看， 在中國現代化的進程中， 先進文化的引進并不會導致中國傳統文化的徹底消失， 而只可能促進不同文化之間的相互融合，從政治環境上看， 現代化過程中的宗族與傳統的封建社會中的宗族不能相提并論。在一些實體法中， 也沒有明確對宗族組織的態度宗族仍然擁有一定的生存空間。”[12]因而，宗族不僅不會在現代化進程中銷聲匿跡，反而會與其“和諧共處，共同發展”。

參考文獻

[1] (美) 施堅雅著；史建云，徐秀麗譯，中國農村的市場和社會結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4 P40

[2]王思琦，在村莊與國家之間：論施堅雅中國傳統市場研究[J]，東方論壇，2008年第2期，P118

[3]吳曉燕，基層市場與鄉村社會研究：歷史與趨勢[J]， 社會主義研究， 2007年第2期，P89

[4] (美) 施堅雅著；史建云，徐秀麗譯，中國農村的市場和社會結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4 P90

[5][8] (英) 莫里斯·弗里德曼著；劉曉春譯，中國東南的宗族組織[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3 P1，P137

[6]林耀華，義序的宗族研究[M]北京；三聯書店出版社，2000，P28

[7]錢杭，莫里斯·弗利德曼與《中國東南部的宗族組織》[J]，史林，2000年第3期，P8

[9]李遠行，“造神”？抑或“請神”？關于中國農村基層組織性質的探討[J]，學術界，2004年第2期，P58

[10]賀雪峰， 仝志輝， 論村莊社會關聯兼論村莊秩序的社會基礎[J]， 中國社會科學， 2002年第3期， P126

[11]呂紅平，農村宗族問題與現代化[M] 保定： 河北大學出版社， 2001， P 314

[12]黃世楚，宗族現代化初探[J]， 社會科學研究，2000年第4期，P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