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瑋 鄧藺茹
7年前,當“山寨”產品以仿制的身份多少有些尷尬地在市場冒頭時,沒人能猜出它順帶會讓一個詞——“山寨”,在神州大地風行開來。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山寨還能與文化聯姻,從一個經濟現象華麗轉身為一種文化現象。
2009年1月17日,是中南財經政法大學自主招生考試的日子。沉浸在題海多年的考生發現,語文試卷最后的作文題竟是有關山寨的話題,考題是一段有關川籍“北漂”施孟奇叫板央視春晚,開辦山寨春晚網站的材料,要求考生自選角度,發表看法。考生的反應是這種試題很生活,與自己貼得很近。
去年以來,“山寨”似平已經成了個無處不在的現象,以至于央視《新聞聯播》也要大加評論一番。有項關于山寨文化的調查顯示:知道山寨現象的人占53.4%;表示聽說過的占30.4%;不知道的只有16.1%。
常言說“無風不起浪”,山寨能成為一個現象,也絕非一日之功。
山寨產品的存身之道
“山寨的一天”,是一個在網上流行的段子:
早晨洗頭之后頭皮很癢,仔細一看是“瓢柔”!泡一桶“康帥傅”方便面,抽一支“中萃”香煙,然后穿上“報喜鳥”外套下樓,到中國石油加油,開發票時才知道人家是“中國石油”。走進華朕超市,各種商品琳瑯滿目:“可口可樂”,“娃娃哈”、“下好佳”、“脈劫”、“橙多多”,哈!還有“丑糧液”呢……
中國的消費者,總是在戲謔中消解遭遇到的諸多麻煩。
看過電影《大腕》的,立馬能聯想到李成儒的那段經典臺詞。不過,這段臺詞如今已成為“山寨手機”的廣告:一定得選最好的硬件芯片,雇法國設計師,做就得做最高檔的手機,平臺直接用MTK,屏幕最小也得3.0,什么智能呀、電視功能呀,雙卡同時待機呀,能裝的全給他裝上……手機里再建一讀卡器,卡用索尼的,一個G就幾十塊;再裝一特大電池,365天待機,就是一個字兒——爽,接個電話就得說它一個小時才行……
其實,早在2001年,山寨手機就在廣東一帶流行,很多當地人拿的都是諸如“NOKLA”、“Samsang”等在內地聞所未聞的牌子,且無論是正規商店,還是街頭小攤,擺得最多、賣得最好的也都是這些牌子。
2008年應該是山寨手機生存環境較為寬松的一年,其中一個重要因素是手機行業放開了,實行了長達9年的牌照制度被取消。當然政策的寬松并非主因,關鍵是有技術支持。
2006年,臺灣一個名叫聯發科的芯片商開發出了一種MTK手機芯片,該芯片最大的特點是提供包括軟件和硬件在內的全面解決方案(total solutions)。過去的手機廠商,要開發出一種新品,需要幾十人、一年多才能完成。而采用聯發科的芯片后,生產商只要將聯發科芯片買來,配上手機外殼和電池,就可以組裝出一款手機。有一個夸張的說法是,只要有3個人,就能搞起一個手機作坑一個人負責購聯發科的芯片,一個人負責組裝,一個人負責市場銷售。
聯發科因此被業內揶揄為“黑手機之父”。
正是在這樣的技術基礎上,中國才產生了大量的設計公司、方案公司,出現了眾多的山寨手機。據統計,2007年,山寨手機產量至少有1.5億部,幾乎與國內市場手機總銷量相當;并且,在海外市場利潤遠高于國內市場的現狀下,山寨手機2008年的出口量可能會超過1億部。
隨著手機核準制被取消,從理論上講,任何有生產制造能力的廠商都能生產手機,只要能通過泰爾實驗室的手機入網質量檢測,就可獲得入網證。有專家曾經表示,新規定將會給國內的很多“黑手機”(指走私的水貨機、翻新機和沒有入網許可證的雜牌機)漂白的機會,使他們獲得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最近的一個消息是,聯發科已與泰爾實驗室低調宣布策略合作,泰爾實驗室將支持聯發科將相關標準(尤其是TD-SCDMA標準)快速轉型到研發等產業鏈中。這會不會是國內山寨機一個漂白的機會,尚有待觀察。
山寨文化異軍突起
不記得是誰說過這樣一句話文化,就是人的一種生活方式。按此來理解山寨文化,就不會過于晦澀難懂了。
一個社會,如果主流文化是一棵大樹的主干,其余的枝枝杈杈就可以大略歸于山寨的范疇。所以說山寨文化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是非主流,邊緣化的。
2006年,中國惡搞系導演阿甘以一部《大電影之數百億》成功取勝,秘訣在于惡搞了中國十幾部大片,并以低成本取得了高票房。2007年,他乘勝追擊,拍出了《大電影2.0》繼續在惡搞的基調上狂奔。2008年,他將賈平凹的小說《高興》包裝成同名歌舞片,且又注入當下流行的山寨文化。他說,自己并不覺得“山寨”這個詞語帶有貶義,“山寨可能是一種憐香惜玉的表達”。
不知是不是這樣的例子在激勵著民眾,2008年,更多類似的案例不時雷到公眾的眼球。
有一個漂亮MM,在大街上溜“熊貓”,原來此“熊貓”是由一頭松獅犬改裝的。現實中不能與熊貓“親密接觸”,那就通過給寵物“整容”,權且滿足一下普通人心中的夢想。改裝的效果倒不錯,吸引了很多眼球,還差點讓警察當作販賣國寶的人被控制了。
北京電視臺為新版《紅樓夢》造勢不小,在大家都關注這部戲的時候,網絡版的《紅樓夢》卻率先“封鏡”,盡管制作粗糙,背景里都能看到其家人在搓麻將,但并不影響制作者自己樂和,還吸引了眾多網友點擊熱捧。
還有一例是韓江雪的山寨版《百家講壇》。
民間學者韓江雪兩次被《百家講壇》拒之門外,憤然之下自掏腰包3萬元,拍了部長達6個小時的《從靖康恥到風波亭》,放在自己的博客上。起初并沒有什么人關注,但到了2008年10月5日,隨著閻崇年江蘇被襲,這段視頻突然火爆起來,被各大門戶網站放在顯眼的地方供人瀏覽,短短3天,點擊率就飆升到3萬。大多數網友表示,“支持韓先生,這才是真正的百家講壇”,“講得不錯,有自己的觀點見解”……
山寨文化的代表之作,應該是去年后半年各地蜂擁而起的“山寨春晚”。據說大大小小可能有10臺之多,而最著名,最調人胃口的則是號稱能與央視春晚DK的“施孟奇”版。
四川達州人施孟奇一年前在京辦了個文化公司,不僅認識了一些娛樂圈的朋友,還有了文化部演出經紀人資格,便希望在娛樂圈搞出點名堂。自從有了“山寨春晚”這個“金點子”,施孟奇就成為各路媒體追逐的對象,曝光率頗高,產生的宣傳效應是以前從來不敢想的。媒體給他戴上了諸如“DK央視”、“顛覆傳統”“全民娛樂”,“草根文化崛起”的帽子。
但是,除夕之夜,在網絡上看山寨春晚的人并不多。和央視春晚耗資巨大以及一流燈光、舞美演出陣容相比,“山寨春晚”在這方面顯得相當捉襟見肘,整
臺晚會連件像樣的演出服都沒有。節目在錄制中還出現了不少硬傷,一個飆高音的唱歌節目中,伴奏音明顯蓋過了歌聲,而由北京某胡同兩位大媽說的相聲,也是相當業余。
一位網友對“山寨春晚”的評價得到很多人的認同,“現在看來”,“山寨春晚”和央視春晚叫板的想法實在有些天真,但它的創意精神和娛樂精神是值得肯定的,就當它是春節大餐的一道佐料吧。”
“山寨”為什么這么火?
《中國青年報》和騰訊網做了一個聯合調查,共有2169人參與,其中38.7%的人認為,山寨文化是一種復制文化有33.7%的人認為山寨文化是一種冒牌的文化,30%的人認為山寨文化的核心其實就是剽竊;還有24.9%的人認為山寨是劣質的代名詞;有40.8%的人認為山寨文化就是一種創新,有39.9%的人認為山寨文化是一種DIY文化。
專家的意見也各不相同。
中山大學文化研究所所長李宗桂認為,山寨文化是對相關行業特別是壟斷行業暴利行為的反抗。無論是經濟領域還是文化領域,壟斷都是一直存在的現象。民眾在一時無法從根本上、從體制上改變現狀的情況下,采用“山寨”的方式滿足自己的需求。實際上,山寨文化是屬于體制外的文化。
編劇汪海林認為,“山寨”精神就是草根精神,“山寨”的東西針對權威,如權威機構和人物、經典作品。它涉及到知識侵權等問題,比如山寨版手機,人們一邊罵一邊用。當經典有破綻,它就反映為大眾放大式的狂歡。
復旦大學社會學系教授于海強調:“社會上主流文化和山寨文化并存的現象是正常的。山寨文化讓我們的表達方式更真實,也更多樣化了。”
而復旦大學教授葛劍雄則稱,不能對山寨文化過于寬容。
“山寨”商品明顯是有違法律的,只是因為很多人的商標意識、知識產權意識不是很強,相關的法規不是很完善,有關部門執法力度也不夠,這些都給了一些人打擦邊球的機會。
至于“山寨文化”,情況就比較復雜了,其中既有自娛自樂型的,也有商業型的。比如“山寨版春晚”,“山寨版百家講壇”等,如果不違反法律,不違背社會公德,而且也不以營利為目的,我們只能允許它們存在,說實話,也很難禁止。
創新一方面來自于人的天性,一方面來自社會環境。從人的天性來說,創新意味著巨大的成本,物質成本、時間成本、精力成本等等,而且還有風險——失敗的風險。“山寨”則是投機取巧,成本低,風險小。人大多有惰性,都愿意走捷徑。如果我們對“山寨”過于寬容,如果我們的社會成了“山寨文化”生長繁榮的土壤,那么創新文化就更難生長了。
在山寨文化劈頭蓋腦向我們狂奔而來時,僅僅坐而論道是不夠的,裝作視而不見也是不可能的。聰明的做法如同大禹治水——疏而導,同時要將漂浮其上的垃圾糟粕攔截掉,否則,我們就總陷于“劣幣驅逐良幣”的漩渦當中而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