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馬克思的社會發展理論

[摘要]馬克思的社會發展理論可以分為三個部分：社會整體論、社會批判論和社會發展論。馬克思認為社會是由各種要素構成的有機系統，應從社會整體的視角考察其中的各個子系統乃至每個個人，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馬克思的社會批判論以人的尺度即人道主義為標準，以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發展為目標，以異化理論為框架，以實踐即改造現存世界的學說為其結晶。馬克思不僅堅持社會整體論和社會批判論，而且還堅信，社會是在不斷進化和發展著的，并以其畢生的精力致力于探索社會發展的動力、規律及其實現途徑。正確理解并運用馬克思的社會發展理論，對于我們今天推動社會變革和轉型具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馬克思；社會發展理論；社會整體論；社會批判論；社會發展論

[中圖分類號]A8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09)06-0001-07

卡爾·馬克思(Karl Marx)既是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和理論家，也是一位卓越的社會學家。他與埃米爾·迪爾凱姆(Emile Durkheim)、馬克斯·韋伯(Max Weber)一起，被并稱為西方古典社會學三大代表人物，并因此而形成了西方社會學的三大理論淵源——批判社會學、實證社會學、解釋社會學。馬克思站在歷史唯物主義的高度，深刻地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和趨勢，探討了社會發展的過程、動力、目標、模式等社會發展的一般理論問題，形成了豐富而深刻的社會發展理論——馬克思主義社會發展理論。目前，我國正在發生著深刻的社會變革，朝向現代化社會轉型，正確理解并運用馬克思主義社會發展理論，對于推動這場變革和轉型具有積極意義。

一、社會整體論

馬克思在社會觀上堅持社會“唯實論”，摒棄社會“唯名論”，不僅把社會看成是由各種要素構成的有機系統，而且堅持從社會整體的視角考察其中的各個子系統乃至每個個人，把人的本質視為“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這對于我們理解當前正在進行的以改善民生為重點、以社會和諧為目標的社會建設具有重要意義。長期以來，我們只承認經濟、政治、文化三大領域及其相應的經濟、政治、文化三大建設，只承認機關、企業、事業單位三種組織，只將富強、民主、文明作為現代化的目標，就是受到了社會“唯名論”的影響。可喜的是，現在從中央到地方，從政界、學界到社會各界，都已將社會建設提到很高的位置，認可民間組織存在的必要性、正當性并充分發揮其積極作用，在現代化的奮斗目標中加進了“和諧”。

(一)社會是個人之間“聯系和關系的綜合”

認同社會“唯實論”，就必然把人們互動、交往而形成的“關系”、“網絡”即社會，看成是真實的存在，并把它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馬克思認為：“社會不是由個人構成，而是表示這些個人彼此發生的那些聯系和關系的綜合。”這明確說明，社會不是單個人的簡單相加，而是由各種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許多因素構成的“有機整體”，是一個能夠變化并且經常處于變化過程中的“有機體”，是一個具有一定的結構和功能的復雜系統。這個復雜系統對人類創造歷史的活動有著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決定作用，從而決定了人類社會的發展是一個有著客觀規律的過程。

(二)“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

馬克思認為：“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正是在深究這種既定的客觀條件的過程中，他發現了社會結構制約著人們的創造活動，經濟關系在一切社會關系中起決定作用。“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態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

人的思想動機受物質生活條件的制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人是歷史的“劇中人”。馬克思深信，“不了解經濟制度的運行就無法了解現代社會，忽視經濟制度運行的理論就無法理解經濟制度的演變。”經濟關系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經濟制度是我們理解社會的關鍵，社會結構的先在性、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決定和制約著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進程。

(三)物質利益“中軸”原理

既然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既然經濟關系和經濟制度是理解社會的關鍵，那么必然就會得出結論，人們在經濟活動中結成的客觀關系即物質利益關系，最終決定著人們的思想動機以及在思想動機支配下的社會活動。馬克思既幽默又一針見血地指出：“‘思想’一離開‘利益’，就一定會使自己出丑。”

在馬克思看來，人們的一切活動，歸根到底都是為了實現某種物質利益。因此，用社會存在說明社會意識，用人們的物質利益說明其政治態度，就成了馬克思最具特色的分析方法。現在我們面臨著一種奇怪的“二元”對立：一方面是物質利益原則的作用越來越顯著，甚至出現了日益加劇的社會目標單一化(以GDP、增速和招商引資論英雄)、黨政機關企業化(含黨委書記董事長化和行政首長總經理化)、社會行為市場化(含政府職能的“越位”、“缺位”和“錯位”)的趨勢；另一方面在輿論宣傳中似乎又在堅信人的行動是由思想意識決定的，在反腐敗中強調干部特別是領導干部的廉政自律而輕視從制度設計上予以根治。其實，社會目標是多元的，沒有社會結構的合理優化就不會有社會的和諧，沒有利益的共享就不會有行動的統一。當前，我們仍然需要堅持用社會存在說明社會意識、用物質利益說明政治態度的馬克思主義分析方法，堅持改造客觀環境和社會制度先于改造個人、在改造客觀世界的過程中改造人的主觀世界的馬克思主義實踐學說。

(四)“社會經濟形態的發展是自然歷史過程’

馬克思強調：“一個社會即使探索到了本身運動的自然規律……它還是既不能跳過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發展階段。但是它能縮短和減輕分娩的痛苦。”按照傳統的看法，社會形態發展的自然歷史過程就是從原始社會，經過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為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社會。可是，如果這五大或六大社會形態的發展序列的確是自然歷史過程，那么任何民族恐怕都不能跳過其中的某個階段如資本主義社會，而只能縮短某個階段或者減輕經歷這個階段時所產生的痛苦。難怪在未經過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直接進入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中國，“補資本主義課”的主張引起了相當一部分人的共鳴。然而，如果某個民族能夠跳過其中的某個階段，那么上述五大或六大社會形態的發展序列恐怕就不能被稱為“自然歷史過程”。

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呢?就出在混淆了“社會形態”和“社會經濟形態”這兩個概念的界限。馬克思本人明明說的是“社會經濟形態的發展是一種自然歷史過程”，而到了我們的許多人那里卻成了“社會形態的發展是自然歷史過程”。社會形態是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統一，上層建筑又包括政治和觀念兩大部分，經濟基礎屬于社會存在即社會的物質領域，政治的和觀念的上層建筑則屬于社會意識即社會的精神領域。經濟基礎、政治上層建筑、觀念上層建筑也就是社會經濟形態、社會政治形態、社會觀念形態(或稱意識形態)，它們的統一才是社會形態。屬于社會存在的社會經濟形態，其發展當然是自然歷史過程，不以人們的社會意識為轉移。社會政治形態、社會觀念形態是由人們自覺建立的，盡管它們歸根到底由不以人們的社會意識為轉移的社會經濟形態所決定，但它們畢竟不屬于社會存在；盡管它們歸根到底由呈“自然歷史過程”的社會經濟形態的發展所決定，但它們的發展畢竟不是“自然歷史過程”。也就是說，人們不能自由地選擇社會經濟形態，卻可以在一定范圍內(以受社會經濟形態制約為前提)自由選擇社會政治形態和社會觀念形態。馬克思的這一思想對于正確理解“中國道路”乃至“中國模式”意義十分重大，所謂“中國道路”乃至“中國模式”，其實質就是立足中國國情，在遵循社會經濟形態自然歷史過程規律的基礎上，對政治形態和觀念形態進行自主選擇的過程與結果。

二、社會批判論

社會批判論是馬克思社會發展理論的一大特色。這個理論以人的尺度即人道主義為標準，以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發展為目標，以異化理論為框架，以實踐即改造現存世界的學說為其結晶。

(一)人道主義是衡量人和社會發展程度的尺度

馬克思的社會發展理論并不像有些西方學者所說的那樣忽視人的存在和價值，相反，馬克思極其重視人的自由解放與全面發展，把人的自由解放與全面發展視為社會發展的重要內容和最高目標，視為衡量社會進步的根本尺度和標準。

首先，馬克思認為社會發展的實質是人的發展。“人們的社會歷史始終只是他們的個體發展的歷史。”社會發展最終要通過人的發展體現出來。歸根結底，人才是社會發展的目的，人發展到什么程度，社會就發展到什么程度，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是通過人并為了人的發展，人的發展是社會發展最核心的內容。

其次，馬克思非常關注人的前途和命運。他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揭露、批判和對未來理想社會的描繪，認為未來代替資本主義社會的社會主義社會、共產主義社會，不僅生產力高度發達，物質財富極大豐富，而且還應該是消滅階級剝削和壓迫，人人自由平等、全面發展，從而實現了人類的徹底解放的理想社會。

(二)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發展是社會進步的目標

馬克思認為，社會發展與進步的程度取決于人的解放與發展的程度，社會越向前發展，個人也就越能獲得解放與發展。人的解放包括“人從自然關系奴役下的解放”、“人從社會關系奴役下的解放”、“人從舊思想、舊觀念束縛下的解放”等三重含義，其中人從自然關系奴役下的解放程度，即生產力的發展程度，是衡量社會進步與發展的根本尺度。而人的發展是指現實社會中的個人在社會生產力不斷發展和社會物質條件逐漸豐富的情況下，個人得到全面自由發展的過程。無論是人的解放還是人的發展，都是一個具體的歷史過程。隨著社會不斷進步，個人的自由解放和發展程度會不斷得到提高。只有人最終從各種奴役中解放出來，成為真正獲得自由解放與全面發展的人，才最終實現了社會發展的根本目標。

正是因為要以人道主義為評價標準，以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發展為前進目標，所以我們的發展要“以人為本”，一切經濟工作的出發點和歸宿是“富民”，經濟發展絕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社會保障體系的建設要“統籌城鄉、覆蓋全民”，農民工與城里的工人應當被“一視同仁、平等對待”，教育要堅定地從“應試教育”轉向“素質教育”等等。我們還要防止以抽象的“社會利益”、“全體人民的利益”來束縛個人的解放與發展。正如馬克思所說：“代替那存在著各種階級以及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一個以各個人自由發展為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的聯合體。”在這樣的聯合體里，“通過社會生產，不僅可能保證一切社會成員有富足的和一天比一天充裕的物質生活，而且還可能保證他們的體力和智力獲得充分的自由的發展和運用”。

(三)異化理論是社會批判的框架

在社會科學理論中，馬克思的異化勞動理論獨具特色。所謂“異化”，是指人(主體)的創造物同創造者相脫離，不僅擺脫了人的控制，而且反過來違背人的意愿變成奴役和支配人的、與人相對立的異己力量。根據馬克思的揭露，在私有制社會中，異化是一種普遍現象；在資本主義社會，異化勞動發展到了頂峰。具體表現在：一是勞動產品的異化；二是勞動本身即勞動活動的異化；三是人的類本質同人相異化；四是人與人的異化。

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中異化現象特別是異化勞動現象的揭示和批判，極具洞察力和深刻性，幾乎被當代西方所有的社會批判理論家所沿襲、所發揮。但是，異化現象包括異化勞動現象的消除，畢竟不是靠理論所能實現的，也不是靠一次革命、靠一次生產資料所有制的改造就能完成的。只有到了社會占有全部生產資料，從而消滅被人們創造出來卻反過來奴役人們的社會關系，讓人們進入自由王國的時候，只有到了“謀事在人，成事也在人”的時候，才能真正消除異化、實現人的解放。所以，斷言社會主義社會已經不存在異化勞動以及其他各種異化現象是輕率而不負責任的，正確的態度應當是繼續堅持理論超越現實的立場，認真揭露批評現存的各種異化現象，通過艱苦的實踐探索、改革創新和制度建設，逐漸減弱它們，不斷積小勝為大勝，直至最后消除它們。

(四)實踐學說是社會批判論的結晶

馬克思曾坦率地承認，他最喜歡的格言是“懷疑一切”。正是由于懷疑一切，用理性審視一切，馬克思才將社會批判論發展到了極致。

細究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框架，就是以“實存”(客觀實際的存在)為出發點，以“應存”(理應存在的理想狀態)為目標，通過“實踐”即人類改造所面臨的現存客觀世界的活動，一步步地由“實存”走向“應存”。

現在人們都說：“什么是社會主義”以及“如何建設社會主義”這兩個問題，是鄧小平全部理論的主題。其中，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就是從“應存”的層面回答“我們搞的社會主義應該是怎樣的”，鄧小平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論則是從“實存”的層面回答“我們搞的社會主義現在是怎樣的”，二者綜合起來解決了“什么是社會主義”的問題。而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改革論回答的是怎樣從“實存”層面的社會主義一步步地走向“應存”層面的社會主義，即解決“如何建設社會主義”的問題。可見，鄧小平理論的這種建構完全符合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框架和方法論原則。

三、社會發展論

馬克思不僅堅持社會整體論和社會批判論，而且樂觀地堅信，社會是在不斷進化和發展著的，并以其畢生的精力致力于探索社會發展的動力、規律及其實現途徑。

(一)對社會發展進化的堅守

馬克思生活于其中的近代資本主義社會，到處充滿著矛盾、沖突。透過錯綜復雜、紛繁多變的社會現象，馬克思把握到了社會不斷進步和發展的本質。當然，在他看來，“進步這個概念決不能在通常的抽象意義上去理解”。人類的進化，常常是在對抗中完成的。

在馬克思看來，人類社會的進化與發展可以通過以下三個尺度表現出來：

一是從人的尺度理解進化。無論是人類社會發展大尺度范圍內“由自然的人到異化的人、再到自由的人”的進程，還是中尺度范圍內剝削制度“由奴隸勞動到依附勞動、再到雇傭勞動”的演化，抑或是小尺度范圍內封建地租“由徭役地租到實物地租、再到貨幣地租”的遞進，都體現了人獲致解放程度的提高和自由發展空間的擴大。

二是從生產力的尺度理解進化。“勞動生產力是由多種情況決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它在工藝上應用的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條件。”僅僅因為生產的連續進行和代代相傳，就保證了生產力自身處于不斷增長和進化之中，所以生產力是最革命、最活躍的因素。

三是從人與自然關系的尺度理解進化。人來源于自然界，又受制于自然界。一開始，人改造自然界的能力很弱，處于“自然的人”、“地域的人”的階段，人和自然保持著低水平的協調一致；隨著生產力不斷進步，人們改造乃至征服自然的能力增強，按照自身的需要和愿望重塑“人化自然”，可這又在不同程度上違反了自然界的規律，遭到自然的懲罰；以后隨著生產力進一步提高，人們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能力已在并將繼續增強，從而在更高層次上實現人與自然的統一。

馬克思在當年資本主義矛盾充分暴露之際仍堅守社會的發展進化，今天對我們有深刻的啟迪。在改革開放和現代化進程中，我們仍然面臨著如何評價成績和失誤、分清主流和支流、尋找問題和辦法、迎接挑戰和機遇的難題，答案差之毫厘，結果就會謬以千里。我們不能否認失誤、支流、問題和挑戰，但畢竟得承認：成績蓋過失誤，主流壓倒支流，機遇大于挑戰，辦法總比問題多!

(二)對社會發展動力的探索

誠然，人類社會與自然界有著明顯的不同。在自然界中起作用的完全是盲目的、不自覺的力量。“在社會歷史領域內進行活動的，全是具有意識的、經過思慮或憑激情行動的，追求某種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是沒有自覺的意圖，沒有預期的目的的。”但是，既然人們從事社會歷史活動的動機是由不以人們的意識為轉移的客觀物質動因——生產關系和現實利益——所引起的，而且這種動機的實現程度也由獨立于人的意識之外的社會物質活動條件所決定，那么社會歷史活動及其發展也就與自然界的過程一樣，有客觀的動力和客觀的規律可循。

馬克思在對社會歷史活動進行考察時，不僅從人們的思想動機追溯到了物質動因——生產關系和現實利益，而且進一步“把生產關系歸結于生產力的高度”。正如列寧所描述的那樣：“達爾文推翻了那種把動植物種看做彼此毫無聯系的、偶然的、‘神造的’、不變的東西的觀點，第一次把生物學放在完全科學的基礎上，確定了物種的變異性和承續性，同樣，馬克思也推翻了那種把社會看做可按長官的意志(或者說按社會意志和政府意志，都是一樣)隨便改變的、偶然產生和變化的、機械的個人結合體的觀點，第一次把社會學置于科學的基礎上，確定了作為一定生產關系總和的社會經濟形態的概念，確定了這種形態的發展是自然歷史過程。”

于是，在社會發展動力的問題上，馬克思與早期的許多社會學家把社會變遷的動因歸結為某種主觀的東西或某種社會現象不同，他特別強調了物質生產方式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決定力量。在他看來，作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統一體的生產方式，既是社會和自然相互聯系、相互交換物質和能量的紐帶，又是整個社會有機體的“骨骼”，其他一切政治的、思想的等等復雜的社會關系，全部社會有機體的“血肉”都是在它的基礎上豎立和“生長”起來的。生產方式決定著社會的結構、性質和面貌，決定著整個社會歷史的變化和社會形態的更替。隨著一種生產方式轉變為另一種生產方式，原有的社會形態也就為新的社會形態所代替。不同社會制度的依次更替，社會由低級到高級的發展，是由生產方式的新陳代謝所決定的。

(三)對社會發展規律的揭示

那么，社會生產方式又是怎樣決定社會的發展與變遷呢?馬克思概括出了以下三條規律：

第一，生產關系一定要適合生產力的狀況和發展要求。“人們的生活自古以來就建立在生產上面，建立在這種或那種社會生產上面，這種社會生產的關系，我們恰恰稱之為經濟關系。”由此可知，生產關系是與生產力相適應的一定歷史時期人與人之間在生產過程中結成的關系，它決定了人們在一定社會中的地位和生存狀況。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這對統一體中，生產力始終是最為活躍的因素，處于不斷的變化之中；而生產關系一經形成就具有一定的穩定性，所以，生產關系很難與生產力保持完全的絕對統一，二者經常處于矛盾運動之中。正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推動了人類社會的發展，在此發展過程中，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或日生產關系一定要適合生產力的狀況和發展要求。

第二，社會革命是階級社會發展的最主要的途徑。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在階級社會的直接表現就是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之間的矛盾。在通常情況下，統治階級是落后生產關系的代表和既得利益者，因而總是千方百計地阻礙社會生產力向前發展；被統治階級則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與社會發展的方向一致。當力圖變革的生產力發展到現實的生產關系已無法容納的時候，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開始激化和尖銳起來，整個社會系統的平衡逐漸被打破，則或早或晚要催生一種適應社會生產力發展要求的新的生產關系。在這個過程當中，作為先進生產力代表的被統治階級將會聯合起來，從“自在階級”轉變為“自為階級”，以整個階級的力量推翻統治階級的統治，建立適應先進生產力發展要求的新政權。隨之，社會的階級結構、財產關系都將發生根本性變化，從而實現社會的變遷與發展。

第三，社會主義必然代替資本主義。在馬克思看來，社會的基本矛盾——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在資本主義社會比以往的任何社會都表現得更為突出。一方面，資本主義使生產力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社會財富以加速度增長。“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另一方面，由于生產關系主要是所有制關系的私人占有性，資本主義社會創造的大部分財富日益集中到少數人的手中，廣大勞動者卻日益陷入貧困之中。社會財富增長與大部分人日益貧困之間矛盾的激化很容易促成革命危機的到來。資本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社會化的生產力與私人占有的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集中地表現為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而無產階級反抗資產階級的階級斗爭則是社會變革的有力杠桿。

(四)對社會發展序列的設想

馬克思在努力探索社會發展動力和深刻揭示社會發展規律的基礎上，提出了關于社會發展序列的設想：“大體說來，亞細亞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現代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可以看做是社會經濟形態演進的幾個時代。”在這里，“古代的、封建的和現代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是按照時間序列排列的，大體相當于通常人們所說的“奴隸制、封建制和資本主義制”；但“亞細亞的”生產方式卻不是按照時間而是按照地域來命名的，它的實質究竟是怎樣的呢?在馬克思看來，曾廣泛存在于東方的“亞細亞生產方式”，其支柱有三：中央集權，土地國有，家庭經濟；其特征有二：農耕自給自足，村社組織。此種概括，何等深刻，何等精辟!

馬克思不是一個教條主義者，絕不會把豐富多彩的社會發展進程硬往某個刻板的框框里套。他對作為“自然歷史過程”的社會經濟形態的發展，做了以下幾種“三段式”的劃分：第一，以生產力為視角，劃分為農業社會、工業社會和自動化社會(現在更準確的命名是“信息社會”)三種不同的經濟時代；第二，以交換形式為視角，劃分為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社會化的商品經濟(市場經濟是它的最高形態)和社會化的產品經濟；第三，以所有制形式即生產關系的總和為視角，劃分為以原始公有制為基礎的原生社會、以私有制為基礎的次生社會和以高級公有制為基礎的共產主義社會。

把握馬克思關于“亞細亞生產方式”和人類歷史“三段式”論述的深刻內涵，顯然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中國特色”，理解為何說我國正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即正處于工業化、經濟商品(市場)化和極不發達的高級公有制的發展時期，從而因地制宜、與時俱進地提出相應的路線方針、政策策略。

馬克思晚年關于三大社會經濟形態的理論以“揚棄”的形式把他早年提出的五大社會形態的理論包含在內。五大社會形態的序列不再是任何社會的發展都必須遵循的模式。馬克思研究了當時他所能接觸到的為數不多的東方社會的材料，認為東方社會在原始公有制瓦解以后，同西方的奴隸制和封建制不盡相同，出現了別具特色的私有制形式——“亞細亞生產方式”。他還預言，東方社會亞細亞生產方式的進一步發展，有可能逾越資本主義這個“卡夫丁峽谷”。在歷史上，屬于古羅馬帝國的卡夫丁峽谷，最終成了埋葬羅馬軍隊的墳墓。馬克思這一隱喻式的預言就是指，后來居上的東方社會有可能避免和減弱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種種深重災難。這是對他在《資本論》中所表達的“能縮短和減輕分娩的痛苦”的思想的進一步發揮。我國由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直接跨入社會主義社會，就證實了馬克思的預言；現在我們又依靠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奔向現代化，進一步證實著馬克思的預言。

(五)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與人的自覺活動的統一

馬克思在肯定人類社會的發展是“自然歷史過程”的同時，也充分肯定了人類“自己創造”自己歷史的客觀事實，人類社會的發展是社會的“自發”與人的“自為”的“合力”所共同作用的結果。關于社會規律與人的自覺行動之間的關系，恩格斯曾形象地描繪道：“歷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的，而其中每一個意志，又是由于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這樣就有無數互相交錯的力量，有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而由此就產生出一個總的結果，即歷史事變，這個結果又可以看作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地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力量的產物。因為任何一個人的愿望都會受到任何另一個人的妨礙，而最后出現的結果就是誰都沒有希望過的事物。所以以往的歷史總是像一種自然過程一樣地進行，而且實質上也是服從于同一運動規律的。但是，各個人的意志——其中的每一個都希望得到他的體質和外部的、終歸是經濟的情況(或是他個人的，或是一般社會性的)使他向往的東西——雖然都達不到自己的愿望，而是融合為一個總的平均數，一個總的合力，然而從這一事實中決不應作出結論說，這些意志等于零。相反地，每個意志都對合力有所貢獻，因而是包括在這個合力里面的。”

既然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和人的自覺活動是統一的，馬克思所揭示的社會主義必然代替資本主義的客觀歷史規律，就離不開無產階級作為“自為階級”的自覺創造。馬克思根據當時西歐的情況，發計了“社會主義革命一社會主義改造一社會主義建設”的發展道路。后來列寧又根據世界歷史發展的新形勢，打破了馬克思、恩格斯的設計，變社會主義革命“共同勝利”為“一國勝利”，成功地在俄國率先實現了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列寧強調：“一切民族都將走到社會主義，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切民族的走法卻不完全一樣。”匈牙利的馬克思主義者盧卡奇(G.Lukacs)又補充指出，社會歷史規律在各個國家實現狀況的不同，與主體階級主觀能動性的發揮程度緊密相關，從而提出了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在社會主義總體革命中的重要性問題。至此，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發展客觀規律性與人的自覺創造活動相統一的思想，關于社會發展前途的共同性與道路的多樣性相統一的思想，已日臻完善。

依據馬克思主義的這一基本觀點，我們應當堅決破除以為社會活動是按照長官意志或是專家設計進行的陳腐觀念，堅信群眾是真正的英雄，保護個人的自由創造，珍惜并堅持改革開放以來的一條成功經驗，即“尊重人民首創精神同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結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