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資源在地方經濟建設中的資本化路徑

[摘要]文化資源是具有文化特征和人類進步活動痕跡的，具有人文和傳統價值的資源。本體性、歷史性、效用性是其特征。進入現實文化生活和文化生產之中，文化資源就具有轉化為文化資本的現實性和可能性，但在生產中不能被以經濟資本所顯現出的消耗方式消耗掉。地方經濟建設要注重傳統文化資源的承載能力，增強文化資源的成本意識與效益意識，保持其原生態，彰顯其先進性，自覺積淀，實現文化資源在經濟建設與社會發展中的“保值增值”和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傳統文化資源；區域經濟；文化資本

[中圖分類號]G1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09)06-0081-04

文化是支配的源頭，是生產和再生產社會等級結構的重要力量。馬克思主義文化理論的基本假設是任何一個社會的文化都無法分離于基本的社會經濟結構，因為文化既是現存實體的理念反映，也是各種意義所形成的體系。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認為文化本身具有價值并能轉換成經濟價值。馬克斯·韋伯說過：“如果我們能從經濟發展中學到什么，那就是文化會使局面幾乎完全不一樣。”貝爾(Daniel Bell)認為，資本主義是一個“經濟一文化”體系，其經濟組織是根據財產制度與商品生產而來的，其文化的根本事實則是買與賣的交換關系，已經滲透到了社會的大多數層面。文化在經濟建設中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除了文化產業本身是經濟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還通過企業文化、社區文化、勞動者素質的提高等途徑推動經濟發展。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尤其是到了知識經濟時代，文化作為一種資源、一種資本參與經濟活動，是一種必然趨勢。

一、文化資源與文化資本

1.文化資源。文化資源指具有文化特征和人類進步活動痕跡的，具有人文和傳統價值的資源，包括歷史遺跡、民俗文化、鄉土風情、文化歷史、民族音樂、宗教文化等等。文化資源主要以人為載體，蘊藏在歷史文化傳統之中，存在于社會文化現狀之中，彌漫在整個物質生產、精神生產過程之中，主要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以可感的物質化、符號化形式存在的、可度量的文化資源，可以建立相應的評價體系來估量其具體價值，如歷史文物、工藝品等；另一種是以思想化、智力化、想象性的形式存在的、不可度量的文化資源，不可用現實價值來估量其價值，如民俗、傳說等。

2.文化資本。文化資本是指通過對文化資源的優化配置所形成的文化生產、文化服務，以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形式具體表現出來的文化價值的積累及其形態。皮埃爾·布爾迪厄在《資本的形式》中，第一次從資本的角度完整地提出了文化資本理論及其3種形式：一是具體形態，以精神和身體的“持久性情”的形式。二是客觀形態，即文化商品的形態(圖片、書籍、詞典等等)。這些商品是文化留下的痕跡或理論的具體體現，或是對這些理論、問題的批判等等。三是體制形態，這是一種被區別對待的客觀化形式，例如教育文憑完全是以文化資本的形式由權威機構授予，并成為一種具有保證性的資歷認證。文化資本一方面以文化積累和財富的形式直接生產出具有經濟和社會價值的文化產品和財富，另一方面以智力投人、創新創意的形式融人生產過程之中，獲得超出物質生產和精神生產物化形態的體驗附加值、審美附加值、知識附加值、科技附加值等文化附加值。這里所說的文化產品“既可以表現出物質性的一面，也可以表現出符號性的一面。在物質性方面，文化產品預先假定了經濟資本；而在符號性方面，文化產品則預先假定了文化資本”。

3.文化資源向文化資本的轉變。文化資源是文化資本的基礎、前提和來源，文化資本是文化資源實現產業化、市場化的結果和價值體現。資源并不等于資本，并不是所有的文化資源都可以轉變為文化資本。文化資源只有進入現實公共文化生活和現實文化生產之中，才具有轉化為文化資本的現實性和可能性，經過生產轉化過程或管理經營過程而具有持續的開發價值，產生巨大的經濟價值。例如《紅樓夢》里所描繪的榮寧二府繁華別致的園林景致和庭院陳設，原本只是大戶人家以物質形態的文化資源而存在的，如果在現實中打開門戶，供游客觀賞，那就轉化為文化資本。

文化資本積累和內化的結果是形成某種生活方式。布爾迪厄用大量的統計數據和圖表證明：與社會狀況相關聯的社會調節傾向于將與社會世界的關系，銘刻到持久的、一般化的與個人身體的關系中，銘刻到掌握一個人的身體、顯示給他人、移動它和為其制造空間的方式中，由此賦予身體一種社會性外觀，形成一個人的身體習性。所謂身體習性是社會取向感的一個基本維度，是經驗和表達一個人的社會價值感的切身而實際的方式。例如，孔乙己經常光顧的咸亨酒店，有錢的體面人穿長衫坐在店里八仙桌旁喝酒，而干粗活的貧苦的“短衣幫”只能站在店門口買酒喝。兩個群體之所以形成不同的喝酒方式，不僅有經濟資本的原因，而且有文化資本的原因。否則，就不會出現缺乏經濟資本而頗有喝酒風度的孔乙己。

二、傳統文化資源的價值要素特征

傳統文化資源的效用不同于經濟資源或者其他直接用于人們生活和生存方面的資源，具有獨特而不可替代的屬性。具體表現為以下3個方面：

1.傳統文化資源效用的歷史性。傳統文化資源生成的時空背景，決定其具有特定的意識形態性質和特定的歷史價值，而不受現時意識形態的干擾。挖掘和開發傳統文化資源，要尊重其歷史屬性和價值。如果把古銅器拿去拋光，給黃鶴樓裝上電梯，重建阿房宮改作賓館，重建滕王閣辟作商場，改變這些文化資源所固有的效用價值，表面上適應了市場需要，實質上破壞了傳統文化資源的歷史性價值。如果把圓明園的廢墟完全鏟平，重建一座嶄新的“圓明園”，從物象上實現了恢復，但在文化價值上是得不償失。因為如此一來，熊熊火光不見了，民族的郁忿不見了，歷史的感悟也不見了。從這個意義上看，文化資源的價值并不僅僅在于完美，而在于其時空坐標中的獨特定位。文化資源在形成的歷史瞬間，不管是完美還是缺憾，都會自覺地超越主觀好惡和利益，凝固其獨特而不可毀棄的價值，后人不能因為利益性驅動，使其價值和功能變得大眾化、趨同化和庸俗化。

2.傳統文化資源效用的獨特性。不同的傳統文化資源的社會價值是不相同的。開發和利用傳統文化資源時，要尊重其所特有的價值和功能。昆明市的石屏會館和海口市的五公祠這兩個文物保護單位都在經營文化，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相反的。前者開酒店，是歷史文化與現代經濟良好融合的一種模式；而后者在門口開一個掛滿大紅燈籠的茶社，讓人感覺到經濟好似生硬攀附著文化的一顆毒瘤。究其原因，是因為它們原本設計的效用價值不同。石屏會館始建于清朝乾隆年間，目的是照顧石屏在昆明的讀書、旅游、行商之人住宿及商貿集會，可見其原先就有接待游客、商人以及促進商貿交易的效用，如今在這兒開飯店，讓人在其中品味飲食的同時，體會其源遠流長的深厚文化。五公祠是在北宋蘇東坡于紹圣四年(1097年)被貶到海南，借寓金粟庵的留存遺址之上，經宋、元、明、清及民國不斷重修、增建而成的，其目的是為了紀念被貶到海南，并為海南發展作出重大貢獻的李德裕、李綱、趙鼎、李光、胡銓等人。在這里開茶館，有悖于原先設計和長期延續下來的效用價值，是對原有資源價值的一種傷害。

3.傳統文化資源效用的不可再生性。傳統文化資源集中地濃縮了資源的特征和基本屬性，包含了自然資源以及由此衍生的資源特征，但又不同于一般自然資源、經濟資源或其他可具象的資源，其關鍵特征是資源的內生性，它是凝結了區域優秀文化和傳統品質的不可再生資源，一旦遭受到破壞便難以為繼，即使進行模仿性修復，也不可能恢復其所特有的價值和效用。因此，在生產中不能被以經濟資本所顯現出的消耗方式消耗掉。類似消耗物質資源的“殺雞取卯、涸澤而漁”的開發，對傳統文化資源無疑是一種損傷。天津歷時700年的宮前大街在改造過程中，竟然沒有發現一件有價值的歷史證物。貴州省進行美術遺產普查時，許多苗族、侗族村寨中已經看不到古老而迷人的服飾。青藏鐵路開通不久，連西藏邊遠地區的人家里，古老的東西也已寥若寒星。這些文化開發由于缺乏長遠謀略和有效保護，造成了文化破壞和文化流失，甚至出現了文化空巢現象。

三、傳統文化資源在地方經濟建設中的保護與運作

當前，傳統文化資源在地方經濟建設中的資本化，成為經濟發展的一種新形式、新途徑、新階段。在地方經濟新一輪發展過程中，要從以下3個方面保護和運用傳統文化資源：

1.保持傳統文化資源的原生態，彰顯特色和優勢。一個區域的傳統文化是原生態的、富有藝術性的、和諧而自成一格的。如何保持傳統文化資源的原生態?首先，要尊重和保持傳統文化資源的個性化特征和效用。萊比錫的巴赫紀念館所在的一條小路，幾乎就是一條音樂街，店鋪里到處都是音樂書籍和唱片。它既保存著巴赫的一些遺物，包括他當時演奏過的管風琴，又成了一個傳承和發揚民族音樂的好去處。它并沒有為了經濟而忘卻其文化使命，正是這種文化使命使其保持了特有的經濟樣式和持久的經濟發展力。其次，要開發傳統文化資源的先進成分。根據原生態的文化氛圍和特征，彰顯優勢，打造特色，展示精品，讓新的文化內容和文化形式像是在傳統文化大花園里自然生長出來的綠樹紅花，給傳統文化錦上添花，延續和增強傳統文化的先進性。不能不顧歷史和區域環境，只顧經濟目的，想怎樣“打造”就怎樣“打造”，甚至把一些原本已經被遺棄的“糟粕”拉到前臺，涂脂抹粉，添油加醋，巧立名目。

2.增強傳統文化資源的成本意識，規范開發行為。在傳統文化資源豐厚的地區發展經濟，投入的不僅僅是土地資源和貨幣資本，還有文化資源，而且這些文化資源并不是不想投入就可以不投入的。例如，江蘇省鎮江市的大西路，全長不足2000米，沿街有4個文物保護單位和239個保護建筑。如果在這條街投資建設一個專業市場，投入的不僅僅是沿街兩邊的商品房，還有它的歷史文化資源。在新一輪經濟建設中，應該把文化資本計入成本，預測投資效益，考慮文化的延續，實現傳統文化資源的同步增值。首先，要加強宣傳和引導，增強傳統文化資源的成本意識，在地方經濟建設中不僅考慮市場本身的挑戰和資金投入的風險，而且考慮傳統文化資源的投入效益和風險，預測和評價傳統文化資源是因為新的經濟增長受到沖擊或損失，還是會得到更好發展。其次，要嚴格執行傳統文化資源保護的法律法規，規范開發利用的工作流程，通過項目調研、公示和論證，自覺接受監督，提高決策方案的科學性，努力實現文化資源投入的效益合理化。第三，有度開發，不要突破傳統文化資源的承載力。傳統文化資源對經濟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超越了這一極限，就會造成損傷，留下遺憾。江南某小鎮本應是一個“斑綠的青灰色像清晨的殘夢，交錯的雙橋堅致而蒼老”，靈秀、靜謐的水鄉，但在開發中無限度地發展商品經濟，如今就像集貿市場，小街兩邊的小店鋪排得密不透風，游人如織，排著隊在街上走，如王府井一般熱鬧，水鄉風情不再。這種超越承載力的振興歷程，事實上就是一段新的歷史遺憾。

3.自覺積累，統籌投入，促進文化可持續發展。文化只有通過長年累月的積累，才能形成自身的特色和優勢，實現文化的延續與發展。文化資源的持續積累是文化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和前提。第一，要學會尊重。如今站在佛羅倫薩城南山坡上的米開朗琪羅廣場，俯瞰佛羅倫薩，會發現眼前的景色與烏菲茲美術館里400年前的油畫上的一模一樣。1463年建成的圣母瑪麗亞大教堂，依然是最高的建筑。對于傳統與歷史，人們要做的就是尊重它、保護它，在保護中享用它。第二，要自覺保存。歷史和文化的固有價值，不是所產生時期的人所能發現和預測的。柳宗元等南下柳州的貶官為今天柳州的旅游、開放和經濟崛起作出的貢獻，是當時朝廷和柳宗元等人自己所沒想到的。運河誕生之初，在西方國家是工業革命時期的重要運輸渠道，在中國是物品運輸和皇帝出巡的重要渠道。隨著運輸技術的發展和工業生產本土化的推進，它的工具性作用逐漸被削弱，但是，它正逐漸成為未來時空背景下的一種傳統文化資源。現代經濟建設過程中，要自覺、理性地積累這些文化遺跡和遺物，為后人留下豐富的文化資源，文明世界也才會有明天的更加文明。第三，要統籌投入。現代經濟建設，除了要積累資金效益，還要積累社會效益和文化效益。不管是不是通過開發傳統文化資源所賺取的經濟效益，都不能僅僅單純地服務于經濟資本的再增值，而應該適度地回饋和養護傳統文化資源。這才有利于傳統文化的持續發展，才能為地方經濟發展積蓄后勁和耐力。

四、結束語

經濟建設與社會發展不僅要關注經濟指標、資源指標和環境指標，而且要關注人文指標；不僅要考慮單純的經濟指標平衡，考慮經濟與自然生態環境的平衡，而且要考慮文化因素之間以及文化與經濟之間的生態平衡，自覺地把文化作為一種無形的資源加以保護，并努力實現傳統文化資源在地方經濟建設與社會發展中的“保值增值”和可持續發展。在我國又好又快發展經濟的新階段，對傳統文化資源，要堅持妥善保護，深度挖掘，合理開發，融入現代，整體激活的原則，在科學保護的基礎上，可持續地挖掘其人文內涵和歷史價值，力求取向更加立體，形式更加豐富，內容更加廣泛，效益更加合理，實現現代經濟、區域文化和整個社會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