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商標權質押制度的完善

[摘要]商標權質押是我國權利質押擔保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現行立法針對商標權質押的規定存在著制度設計的個性化缺失、制度內容的模糊以及配套制度不足等問題，致使商標權質押未得到廣泛接受，其功能未得到充分發揮。完善我國商標權質押制度，一方面應該在立足于商標權質押的個性基礎上擴充其法律淵源，明確其客體范圍及設置程序；另一方面應該健全質押登記、價值評估、市場交易等相關配套制度的建設，以促進商標權質押制度功能的充分發揮。

[關鍵詞]商標專用權；質押；融資

[中圖分類號]D923.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09)06-0023-04

由于我國現行商標權質押制度規定的不足，再加之商標權的價值具有不穩定性的特點，商標權質押未得廣泛接受，其功能的發揮受到了較大的阻礙。因此，完善我國商標權質押制度，將對商標權質押的實踐有所裨益。

一、我國商標權質押制度的立法演進

商標權質押是指商標權人以商標權作為出質的標的，用于擔保債務履行的法律行為。根據1995年頒布的《擔保法》第75條和第79條的規定，以依法可以轉讓的商標專用權質押的，出質人和質權人應當簽訂書面合同，并向其管理部門辦理出質登記，質押合同自登記之日起生效。對于商標權質押設立的效力，根據《擔保法》第80條規定，以商標專用權出質后，出質人不得轉讓或者許可他人使用，但經出質人與質權人協商同意的可以轉讓或者許可他人使用。出質人所得的轉讓費、許可費應當向質權人提前清償所擔保的債權或者向與質權人約定的第三人提存。同時依該法第81條規定，商標權質押其他方面的效力，除適用于“權利質押”這一節的規定外，還適用于動產質押的有關規定。這樣，《擔保法》就商標權質押構建了一個制度輪廓。

2000年出臺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擔保法解釋》)第105條規定，商標專用權質押后，出質人未經質權人同意而轉讓或者許可他人使用已出質商標權的，應當認定為無效。因此給質權人或者第三人造成損失的，由出質人承擔民事責任。這彌補了《擔保法》第80條未規定商。標專用權質押后、出質人未經質權人同意而轉讓或者許可他人使用已出質商標權行為的性質和法律后果的不足，這對于規范商標權質押出質人的行為，保障其擔保融資價值的實現具有重要作用。同時，《擔保法解釋》第106條規定：“質權人向出質人、出質債權的債務人行使質權時，出質人、出質債權的債務人拒絕的，質權人可以起訴出質人和出質債權的債務人，也可以單獨起訴出質債權的債務人。”這為商標權質權的實現提供了強有力的司法保障。

為規范商標權質押登記行為，促使商標權質押登記的程序化、規范化，國家商標局制訂了《商標專用權質押登記程序》，對商標權質押登記的程序作了相應規定。明確了商標權質押的登記主管機關是國家商標局。

商標權質押制度被2007年頒布的《物權法》再次肯定?！段餀喾ā返?23條肯定了“債務人或者第三人有權處分的可以轉讓的注冊商標專用權中的財產權”可以出質，不同于《擔保法》第75條規定的“依法可以轉讓的商標專用權中的財產權”，其所規定的可以出質的商標權的范圍要窄于《擔保法》的規定，未能包括享有商標專用權的未注冊的馳名商標專用權。

當事人設立商標權質押的，應當簽訂書面合同。依據《物權法》第227條之規定，商標權質押合同自成立時生效，但質權自有關主管部門辦理出質登記時設立，遵循了物權變動的區分原則。按照《擔保法》第79條的規定，質押合同自登記之日起生效，如未登記則質押合同將不生效，對當事人雙方都將不產生法律效力。相比較而言，《物權法》的規定更能使債權人在因出質人的過錯而不能辦理出質登記時，也能依據生效的質押合同追究其違約責任，這更有利于保護債權人的利益，以保障動態的交易安全，更具制度的優越性。關于商標權質押的效力，《物權法》第227條第2款和第229條完全繼承了《擔保法》的規定是一致的，未作任何改動。

應該說，《物權法》關于商標權質押合同生效的規定顯示了立法的進步，但是其他方面未根本改變《擔保法》的規定，更多的是對已有立法的重復罷了。

二、對我國現行商標權質押制度的檢討

商標專用權滿足了質押標的必須具備的具有財產權性、適質性和可讓與性三大要件，且具有一般動產質押所不具有的優勢，所以該制度在經濟發達國家和地區被廣為推崇。但商標權質押的適用在我國卻未成為一種普遍選擇的融資方式，其關鍵原因是我國現行制度存在的缺陷構成了實踐中適用的障礙。

(一)商標權質押制度設計的個性化缺失

商標作為一種商業標志，其受法律保護的內在根源是信譽，那么，以商標權為標的設立的質押擔保也就不同于以其他權利為標的設立的質押，更不同于一般的動產質押。第一，標的物不同：一般質押的標的物是動產和權利憑證，而商標權質押的標的為可讓與的商標中的財產權，是一種商業標識性的知識產權；第二，交付方式不同：一般質押的生效要件“采用移交占有生效說”，即將動產移交給債權人實際占有或交付權利憑證。而商標權質押，采用雙方當事人簽訂質押合同并向管理部門予以質押登記，商標權質押生效；第三，質物價值的穩定性和固定性不同：一般質押以動產或其他權利為標的，其價值具有相對固定性和穩定性，而作為商標權，由于受續展時間和地域性的限制，且附隨該商標上的商品或服務質量的影響，其價值具有不穩定性。

對于這些諸多不同，商標權質押制度的設計就應該作出具體化的回應。反觀我國現行的商標權質押制度，《物權法》和《擔保法》只規定了可以質押的商標權的范圍、商標權質押設立的方式和生效的時間，以及其效力的部分內容，且兩法的規定還有所沖突，其他方面則以“權利質押除適用本節規定外，適用本章第一節動產質押的規定”而了之。這樣的規定不利于立法的具體適用。例如，商標權作為無形財產權其財產變現方法必然有不同于有形財產在拍賣、變賣等財產的實現方式之處，這決定了不能照搬動產質押的實現方式，但我國現行制度還缺乏專門解決商標權質押的處置和實現問題的專門法律規定，這必然構成對商標權質押擔保融資的限制。

而且，商標權質押作為商標權使用的形式之一，理應由商標基本法作出規定，但我國《商標法》及其實施條例對此是空白的，這造成了立法之間的銜接困難，不利于商標權價值的充分利用。

(二)現行商標權質押制度內容的模糊

正是由于我國商標權質押制度設計的個性化缺失造成了在制度上過多地依賴于動產質押，不足以為企業商標權質押制度的實施提供具體明確的操作準則。

對于商標權質押的客體范圍，各國都有明確的規定，如根據德國商標法第29條第1款第1項規定“通過商標的注冊、使用或馳名獲得的權利，可以作為擔保或作為其他物權的標的”，法國明確規定證明商標不能質押。我國現行法律的規定是“注冊商標專用權”，那么該“注冊商標專用權”的外延是否包括防衛商標、證明商標、集體商標?未注冊的馳名商標可否設置質押?現行立法僅將“注冊商標專有權”作為商標權的質押客體而排斥未注冊馳名商標的質押資格，顯然對于該馳名商標持有者來說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擔保融資手段，也不利于彰顯馳名商標的財產價值?？梢?，立法需要合理的明確商標權質押的客體。

法律也未明確商標權質押的出質人的范圍，除了商標所有權人外，商標被許可人可否作為出質人以其受許可使用的商標權質押擔保?是否所有的被許可人都有資格?法律未作出明確規定。對于出質人與質權人的權利義務，如是否重復出質等事關當事人權益的事項，立法也未明確。這必然徒增當事人之間的爭議，影響商標權質押融資的實施。

(三)商標權質押配套制度的不足

依據《物權法》第227條第1款之規定，質權自有關主管部門辦理出質登記時設立，即商標權質押采取了登記生效主義。而在商標權質押較為發達的國家，如日本等國，商標權質押一般實行登記對抗主義，登記主要起到公示的作用，這與商標權質押不需要轉移商標權憑證是一致的。我國的做法人為地增加了質押設立的成本，不符合效率原則。再有，我國不同類型的知識產權質押有不同的登記機構，這給企業以所擁有的注冊商標專用權、著作權和專利權等知識產權打包質押的登記造成了麻煩，需要設立統一的知識產權登記機構和登記程序，方便質押登記。

《物權法》第227條第2款規定了注冊商標專用權出質后，出質人轉讓或者許可他人使用出質的知識產權中的財產權所得的價款，應當向質權人提前清償債務或者提存。但我國尚缺乏法定的提存機關、提存的程序等規定，這必然會影響到商標權質押中提存的使用。

商標權價值的評估是商標權質押設立和實現的重要環節。但我國商標權評估機構的整體專業水平、職業道德都不盡如人意，為收取更高的評估費用極易高估商標價值。再加上商標權價值評估機制的不完善，商標權價值的評估從開始就出現一定的潛在風險，最終出現擔保融資市場中拒絕商標權質押的使用這一狀況。所以，完善商標權價值的評估制度和體系是促進商標權質押制度有效實施的重要內容。

根據現行質押立法的規定，商標權質權實現的方式是協議折價、拍賣、變賣質押商標權所得的價款優先受償。但我國商標法要求商標權的受讓主體只能是與受登記的商品范圍屬于同一行業或者相關行業的生產者和經營者。而且，當質權人為金融機構時，實現商標權質押只能采用拍賣、變賣方式，而不能采取折價方式，因為金融機構受讓質押的商標沒有意義，也不符合商標法的相關規定。因此，修改立法拓寬商標權質押實現的方式顯得尤為必要。

三、完善我國商標權質押制度的構想

(一)完善商標權質押的個性化立法

筆者認為，我國立法在遵循商標權質押與動產質押和其他權利質押制度的共性的同時，應對其個性的部分作出回應，以更好地發揮其自身的獨特價值和功能。

第一，拓寬注冊商標的使用形式。由于《擔保法》、《物權法》、《公司法》等法律確認了商標專用權的質押擔保、出資等使用形式，因此，未來的《商標法》除應規定注冊商標的許可、轉讓之外，還應該在其“注冊商標的使用”這一部分規定注冊商標專用權的質押、出質等其他使用形式，以保持法律之間的銜接，減少法律適用中的沖突。

第二，規范商標權質押制度的內容。基于物權法剛出臺而不易修改的現實，可通過司法解釋的形式明確商標權質押的客體包括注冊商標專用權和馳名商標中的財產權。針對防御商標和聯合商標的功能以及其出質的現實需要，防御商標和聯合商標必須和核心商標一同質押，不得單獨出質，這樣可更好地發揮商標集合的價值。明確商標權質押的出質人，基于商標專用權無形財產的特征，商標權質押的出質人包括商標專用權人和被許可人，但后者要事先得到前者同意，并在被許可使用的范圍內?；谏虡藱噘|押的特性，在關注與動產質押和其他權利質押的共性同時，詳細規定商標質押中出質人和質權人間的特殊性的權利義務內容，以求當事人間的利益平衡。

第三，改登記生效主義為登記對抗主義。對于商標權質押登記的效力，筆者認為由于商標專用權的無形財產性，采納登記對抗主義更為合理。其一，有利于提高商標質押設立的效率，降低質押行為成本；其二，質權人基于質押擔保的安全考慮，完全可以要求出質人對質押商標權進行登記，以求對抗第三人的效力，符合私法之意思自治原則?；诖耍覈筛纳虡藱噘|押登記生效主義為登記對抗主義：設立商標權質押當事人，應當訂立書面合同，質押自合同生效時設立，但非經登記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

第四，我國雖制訂了《商標專用權質押登記程序》，但是該程序的規定仍不夠具體，操作性較差。因此，有必要對商標權質押的程序作出更加詳細具體的規定，如對商標權質押合同的訂立、登記的申請、審查、公告等都作出明確的規定，以便于商標權質押擔保的設立。

(二)完善商標權質押擔保的配套制度建設

第一，從國外商標權質押的實踐來看，商標權與其他類型的財產集合質押更有利于發揮商標權的價值，可降低單獨商標權質押的風險性。針對我國不同類型的知識產權以及其他有形財產的登記歸屬不同部門主管而致集合質押登記不便之弊端，建立統一的知識產權登記制度，統一登記機構、登記程序，規范收費，以便于商標專用權與其他財產權的集合質押，提高質押登記的效率，促進質押的設立，維護當事人的債權安全。同時，為保持與商標權質押登記對抗主義相一致，可充分利用互聯網技術，建設一個全國統一的商標權質押公示系統，以便于公眾查閱和知悉。

第二，完善評估制度。美國評估基金會自1994年修訂出版的《美國專業評估慣例的統一標準》第9條準則和第10條規則是該國無形資產評估應該遵循的準則，為無形資產評估行業建立了自律性的評估準則。針對我國商標專用權評估實踐中存在的問題，可借鑒國外的做法，制定無形財產評估的專門法律和準則，強化行業自律。統一商標專用權等無形財產的評估方法和標準，建立責任追究和損害救濟制度，以構建良性的商標權價值評估機制，為商標權質押的設立和實現服務。

第三，我國現行立法對商標權質押實現方式的規定限制了質權人對出質商標專用權的變現途徑，關鍵是缺乏商標權等無形財產的交易市場。為此，應建立商標權等無形財產的交易市場，方便商標權質押的實現，同時，構建合理的提存制度，為質權人的質權保全提供物質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