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最后一只候鳥

或許我是今冬留在北國的最后一只候鳥，我的同伴們早已成隊地穿越大半個國度。我和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過著遷徙的生活。冬天，我們會成群地飛過城市，飛過森林，到達溫暖的南方。我的祖輩告訴我，北國的冬天很冷，我們無法承受這樣的寒冷。于是，我們學會逃避，以謀求生存。他們同樣告訴我，北國有雪，北國的雪很大很大，會積得很厚，肯定也很美。萬物披上銀裝，四周靜悄悄的，陽光灑在一片晶瑩上，肯定會很美。

我只是聽，我無法在腦海里展現那種美，我也無法祈求祖輩們告訴我更多。他們也從未見過。終于，有一天我作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我要留下來，看北國的第一場雪。所有認識我的烏都勸我冷靜。但我的倔強，我的任性，我對雪的憧憬，讓我無法改變我的選擇。

我的兄弟姐妹都走了，他們撲騰著雙翼向我告別，他們依舊懷疑地問真的留下來?我固執地點點頭，縮了縮脖子。他們無可奈何地飛走了。留下我，一只孤獨的烏，面對北國漸冷的天。

秋天飛快地去了，北國的風開始變冷。我縮成一團，想得到一絲溫暖，但那刺骨的風，卻穿透我單薄的羽翼。我不停地抖著，度日如年。

不過我不后悔。我看到了很美的景致。北國的黃昏總是那樣的美，太陽把它的余暉慷慨地灑向大地，一切都如同沐浴在靜默的輝煌里。風很大，我等待著，等待著北國的大雪，那場雪會在什么時候來呢?

我開始迷茫，擔心我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因為這幾天來我的翅膀漸漸開始變得有些沉重，有時呼吸起來也有些吃力。晚上我常常夢到我的朋友們，他們在南方的一條河邊嬉戲，還留下一路歌聲……

每天清晨，太陽仍不緊不慢地升起，透過那些稀疏的枝條，撤下一點溫暖。我冰冷的身軀開始有些暖意。

我整整羽衣，掙扎著飛到高空。黃色的蘆葦，鮮紅的楓葉，金色的河流，還有那赤裸著的黑土地。我慶幸看到了祖輩們從未看到的風景。

但我依然不想走，我要等待那晶瑩的雪花。

天越來越冷，我開始失去局部的知覺。每天的活動和覓食變得越來越艱難。

朦朧中，我的羽翼觸到一絲冰涼，是不是雪?我睜開眼，哇，好大的雪啊!我陶醉了，冬天是這樣的晶瑩剔透。

我想唱，我想沖向高空，俯視這壯觀的雪景，我試圖舒展我的翅膀，但什么知覺都沒了。這翅膀像不是我身上的一樣。幾次努力后，我絕望了，我放棄了掙扎。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后悔。

也許我的同伴們會說，為了看一場雪居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不合算。但我不這么想，我想試著打破這千年不變的定律，我想用一段輝煌來換一生的平淡。

評點 劉旭

以候鳥的口吻敘述，真實，生動。“用一段輝煌換一生平淡”，這是執著而美麗的理想，這是客觀而殘酷的現實。兩者在文中構成了兩難，這種情境的設置深深地震撼著讀者的心靈。對此，不同人生態度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作者的選擇體現了“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魄力，立意不凡、意蘊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