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冬季的一個明朗的下午,我就一二·九運動的經(jīng)過問題,訪問了當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姚依林同志,他詳細地談了他的親身經(jīng)歷和了解的情況,并交給我一份打字材料,允許我加以引用。
事情的原委和經(jīng)過是這樣的:彭濤的故鄉(xiāng)江西鄱陽縣的縣委邀請我為縣黨史辦采寫一份比較詳細的彭濤傳記,因為我是彭濤的弟弟。——彭濤原名彭定乾,我們本是同一個祖父的堂兄弟,但因他在一二·九運動后,就與家庭失去聯(lián)系,家里以為他已經(jīng)犧牲,故將我過繼伯父家。我接受這一任務后,就由沈陽趕赴北京,先后訪問了谷景生、郭明秋、李雪峰、孫敬文、宋黎、高惠如(彭濤夫人)等老同志,最后訪問了姚依林同志。
1979年11月14日下午4時,我按事先約定的時間,到達中南海姚依林同志的辦公室。秘書先讓我在辦公室外面的一間小會議室落座,不一會姚依林就出來了。我們相鄰而坐。因為事先已經(jīng)約好訪談的主題,所以,一坐下,他就對我說:“彭濤實際上是一二·九運動的主要領導人。”——我聽了他的話,感到一種興奮和驚訝,因為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提法。然后,他遞給我一份打印材料,說“你先看看這份材料;然后還有什么問題,再談。”我當即緊張急速地看完這份姚依林回憶一二·九運動經(jīng)過的材料,感到不少情況,同常見的歷史記載不同。于是,我首先便提出了三個問題。我說:“這份材料里的回憶,同現(xiàn)有的歷史書上的記載,不完全相同。是否應該恢復歷史本來面目?”他很快干脆地回答說:“應該按歷史本來的面目反映。”然后我又問:“您這份材料準備發(fā)表嗎?”他說:“不準備發(fā)表。”我再問:“那我可以在我將來要寫的文章中,引用這份材料嗎?”他痛快地回答說:“可以引用。”過后又補充說:“你的文章發(fā)表前,寄給我看看。”
我答應一定照辦。
然后,姚依林同志又做了一些口頭補充。他說:“當時,學生力量大的是燕京、清華,所以,組織游行時,原計劃從清華、燕京出發(fā),一路上其他大中學校的學生參加進來,不斷擴大隊伍。但是,沒有預計到敵人關城門,清華、燕京的游行隊伍沒有能夠進城,后來主要靠東北大學。”他還補充說:“一二·九當天,成立了指揮部,我和郭明秋指揮,孫敬文當交通。指揮部設在北亞咖啡館。在游行隊伍里是黃敬指揮。后來,在新華門請愿后,舉行示威,我們?nèi)サ接涡嘘犖橹小E頋鳛轭I導人沒有公開出現(xiàn)在游行隊伍中。”
然后,姚依林同志又談到材料中沒有寫到的、運動經(jīng)過以外的事情。他說,一二·九運動當時,“主要領導人是彭濤同志。經(jīng)驗豐富的是黃敬。政治上更成熟一些的是周小舟。”接著,他解釋說:“但周小舟當時主要抓‘武委會’(按即‘民族武裝自衛(wèi)委員會’的簡稱)的工作,他除了參加討論醞釀發(fā)動‘華北水災賑濟活動’即后來的一二·九運動的‘西山會議’外,以后再未參加活動。”他又說:“黃敬經(jīng)驗豐富一些,但他當時剛從獄中出來,從青島來到北平,在北大數(shù)學系就讀,黨的關系還沒有接上。所以這時還沒有參加北平市委的工作。”接著,他又告訴我說:“當時年齡最大的是小舟,那時他26歲;年齡最小的是我,十八歲。”
看了姚依林同志的材料,又聽了他的談話,我有了一點疑問,便大膽地提出。我說:“就我讀到的歷史記載來看,以及人們普遍的認識,都是認為黃敬是一二·九運動的主要領導和代表人物。這種‘歷史的誤會’是怎樣造成的呢?”姚依林同志略加思索,回答說:“彭濤在一二·九游行中一直沒有出面。而黃敬是游行隊伍的指揮。特別是,在游行中他曾站在有軌電車后面的鐵梯上講演,被記者照了下來,發(fā)表了,這張照片影響很大。”的確,這張照片差不多是一二·九的象征,在全國以至世界上都流傳甚廣,人們都熟悉這張照片、熟悉照片上的人,以至一提到一二·九就會想到這張照片,想到黃敬。因為我提起了這個話題,引發(fā)了姚依林同志的回憶,他接著說:“黨的‘八大’二次會議時,黃敬作為一二·九的代表人物,當選中央委員。那天會上,我和彭濤坐在一起,看到選舉結(jié)果,我便說‘他怎么成了一二·九的代表呢?’彭濤說‘我們不要提這個事’。”時間過去大約一個小時了,訪談到此結(jié)束,我告辭退出,踏著夜色離開中南海。
我從北京回到沈陽后,就根據(jù)了解到的情況,寫了一篇紀實文章《彭濤與一二·九運動》,并按姚依林同志的囑咐寄給他審閱。很快,他就在原稿上批示同意發(fā)表,退回我。我即寄《人民日報》。因為文章中提到劉少奇對一二·九運動的肯定,以及在運動展開后北方局即加強了對運動的領導等,所以,編輯部回信說,由于劉少奇還沒有公開平反,文章暫不能發(fā)表。后來,我便交給《遼寧日報》于1980年7月3日發(fā)表了。在這篇文章中,我根據(jù)姚依林同志所談和打字稿中的記錄,記敘了一二·九運動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