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理論界過去在馬克思制度理論與諾斯制度理論的比較中,側重二者的差異研究,往往把二者對立起來。實際上,盡管他們研究主題的差異決定二者的側重點不同,但是從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研究視野出發,可以發現二者在方法論和研究基礎上存在著融通的必要性。第一,研究方法論融通的必要性。在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變遷研究中,馬克思和諾斯都注重制度分析方法、歷史分析方法和現實分析方法。第二,研究基礎融通的必要性。產權、國家和意識形態是諾斯制度理論的3塊基石,而馬克思的分析框架之所以在詳細描述長期變遷的各種現存理論中最有說服力,正是因為它包括了制度、產權、國家和意識形態。馬克思著重分析社會基本制度和經濟發展的宏觀性、長期性,諾斯著重研究在現存制度前提下的制度、組織結構及其效率問題,補充和完善了馬克思制度變遷理論的實證性分析框架,使制度變遷理論更接近現實。
[關鍵詞]馬克思;諾斯;制度理論;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融通
[中圖分類號]D6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09)04-0017-06
諾斯稱馬克思是“現代經濟思想的智力上的先馭者”,他自己在思索影響經濟績效的最終根源問題時,從馬克思的理論中發現了很多有價值的見解。同時,諾斯指出,“馬克思主義特別關注制度,還提出了很好的問題,并且對長期變化給出了一種解釋,但他們的模型有太多瑕疵。把階級看成是分析的基本單位,沒能把人口變動作為變化的源泉等,是其主要缺陷”,并認為“馬克思的故事卻有一個烏托邦式的結局,當然,這種制度分析也從未保證過一定會有一個快樂的結局”。諾斯對馬克思看似矛盾的評論意味著什么呢?我們認為,盡管他們研究主題的差異決定二者的側重點不同,但從方法論角度發現二者都具有合理性,理論界過去注重他們比較研究中的差異,往往把二者對立起來,本文從研究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視野出發,對二者在方法論和研究基礎上融通的必要性作出分析。
一、研究方法論融通的必要性
在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變遷研究中,馬克思和諾斯在總體方法論上具有融通的必要性,主要表現在:
第一,注重制度分析方法。他們都強調制度因素是社會經濟發展中的內生變量,經濟發展和經濟活動效率的提高與制度有直接關系。馬克思認為任何社會生產都是在一定的生產關系及其制度條件限制下進行的,制度不同其效率也是不同的;諾斯批評過去的理論有缺陷地把制度看做是經濟發展的外生變量,認為制度安排直接影響著經濟績效,顯然是受到馬克思制度理論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在制度研究的前提下,一方面,他們在制度研究層面上具有互補性。馬克思更關注社會基本制度,即決定社會基本性質、規定和反映社會中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經濟關系的宏觀制度,盡管他對未來社會制度提出了自己的設想,但對經濟運行層面的制度如何演變的問題卻沒有深入探討。諾斯則更關注在一個宏觀基本制度結構確定的社會里的運行層面的制度,即反映和規定資源配置、直接影響經濟效率提高的制度,可以看作是對馬克思主義制度變遷理論的補充。在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變遷研究中,以馬克思對社會基本制度的研究為指導,運用諾斯關于運行層面的制度研究為工具,能夠使制度研究做到宏觀方向與微觀運行的真正統一。另一方面,他們在制度研究前提上具有互補性。馬克思認為制度是維護一定生產關系的社會機構和規則,它的本質是在社會分工協作體系中不同集團、階層和階級之間的利益關系,他從社會生產和社會經濟關系的客觀性質出發,提出制度研究的兩個假設前提即生產的社會性以及利益的矛盾性,這兩個前提顯然是制度研究的根本的、具有普適性的前提。諾斯從人的自利和機會主義等行為特征出發作出制度研究的3個假設前提即有限理性、目標函數最大化、機會主義,這3個前提則是制度研究中具體的、具有客觀性的前提。馬克思和諾斯分別從根本和具體兩個不同的角度來看待問題,諾斯的前提是對馬克思前提的細化,在社會主義制度研究中,把二者結合起來,能夠使制度研究把社會條件的客觀性與個人發展的可能性結合起來,做到普遍與具體的真正統一。最后,他們在制度的效率評判上具有互補性。馬克思以制度是否適應社會生產力的性質和水平作為評價標準,“適應”標準具有原則性,能深刻反映制度的本質,但有抽象的缺憾。諾斯把制度與經濟績效聯系起來,以制度是否提高經濟績效作為評價標準,是對馬克思的“適應”標準的具體化,從經濟制度角度講,制度是否適應生產力的性質和發展具體地體現在是否促進經濟的發展。把二者結合起來,能夠使我們從抽象層面到操作層面對制度的性質和作用進行全面把握,做到抽象與具體的統一。
第二,注重歷史分析方法。一方面,在歷史分析的基礎上建立制度變遷的理論邏輯。他們都認為制度變遷的軌跡就是社會歷史發展的軌跡,制度變遷都是在一定的特殊歷史條件下發生的,決定不同社會的制度變遷和路徑的獨特性,決定不同社會的制度安排沒有統一的模式,只有與特殊的一定社會發展相伴而生的制度安排。馬克思認為,任何一種制度都是特殊歷史階段中特殊社會結構的產物,都只能在特定的歷史過程中尋得自己存在的根據。諾斯作為經濟史學家強調路徑依賴性意味著歷史是重要的,過去型塑著現在和未來的選擇,只有在制度演化的歷史話語中才能理解社會制度的連續性和現實選擇。他考察歐美經濟史的演變來具體論證自己的觀點,對馬克思關于社會形態發展的統一性和多樣性辯證關系的理論做了很好的實證詮釋。在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研究中,堅持馬克思歷史主義的觀點,借鑒諾斯對歷史進行實證分析的方法,能使我們對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變遷的存在意義和發展走向有更深刻的理解。另一方面,從歷史存在的經濟、政治、文化等綜合因素的互動作用中說明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遷。馬克思從社會基本矛盾運動中,總體論述了它們之間的互動關系所決定的一個社會的制度選擇和變遷,邏輯嚴密但范疇宏大。諾斯肯定馬克思的貢獻在于強調了社會生產潛力與產權結構之間的矛盾,并進一步在產權理論、國家理論、意識形態理論3塊基石上,更具體地論述了它們的互動作用。在堅持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前提下,借鑒諾斯對既定基本制度條件下國家制度、意識形態制度的具體作用機理的分析方法,有助于我們在實踐中更好地把握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變遷的路徑。
第三,注重現實分析方法。這主要體現在制度研究中他們對個人與社會關系這一現實問題的討論。馬克思從制度整體主義出發,以不同階級、個人的不同社會規定性為基礎,認為人的活動都是在一定的社會歷史結構中的活動,就是強調從社會出發來研究人以及人與社會的關系,這種方法抓住了制度的本質,但往往會導致強調社會而忽略人的發展是一切制度的核心。諾斯從制度個體主義出發,批評馬克思以階級為單位分析太大,他側重對人的動機和行為的分析,就是強調從個人出發來研究人以及人與社會的關系,但往往對人的動機和行為背后的社會制度原因沒有深刻的把握。應該看到,諾斯對傳統經濟人假設的修正,引入非個人的社會力量的意識形態對個體自利動機的改變,這些努力已經使他的研究方法具有了一些整體主義的因素,所以,二者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我們應該堅持馬克思制度整體主義的方法論,把從社會出發來研究人以及人與社會的關系作為我們制度分析的人手點,同時,應該借鑒諾斯制度個體主義的方法論,對人的動機、行為和利益給予充分的關注,真正體現制度的目的在于人本身,這樣才能真正抓住社會主義經濟制度以人為本的核心。
二、研究基礎融通的必要性
產權、國家和意識形態構成了諾斯制度理論的3塊基石,他在論述三者互動關系過程中指出:“在詳細描述長期變遷的各種現存理論中,馬克思的分析框架是最有說服力的,這恰恰是因為它包括了新古典分析框架所遺漏的所有因素:制度、產權、國家和意識形態。馬克思強調在有效率的經濟組織中產權的重要性,以及在現有的產權制度與新技術的生產潛力之間產生的不適應性。這是一個根本性的貢獻。”。我們下面從諾斯理論的3塊基石來具體分析二者結合的必要性。
(一)產權理論上的差異與融通的必要性
馬克思和諾斯不僅對所有制或產權的重要性存在共識,而且都認為所有制或產權不是指人與物的關系,而是指擁有、使用物所引起的人們之間相互認可的一種經濟和社會關系,是一種規定人們相互行為關系的社會基礎性規則。馬克思強調所有制在社會經濟問題分析中的核心地位,認為所有制是其他社會制度得以建立和展開的最基礎的制度。諾斯在肯定馬克思的基礎上進一步論述,他認為有效率經濟組織是經濟增長的關鍵,而有效率經濟組織的產生,首先需要在制度上界定和形成有效率的產權,這是因為產權的基本功能與資源配置的效率相關,有效率的產權對人的經濟活動造成一種激勵,能夠降低或減少費用,使人們的預期收益得到保證,從整個社會來說,使個人的投資收益充分接近于社會收益。這里出現一個問題,即馬克思所講的所有制與諾斯所講的產權在概念上是否具有互通性?對此,理論界認為在微觀產權問題研究中二者有一定區別,但在宏觀的一般意義的討論中可以把二者對接起來,用產權或產權制度理論來概括馬克思關于所有制的有關思想是恰當的,沒有曲解馬克思的理論,也沒有必要把二者生硬地區分。本文研究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變遷中二者融通的可能性,著眼點在于宏觀討論,所以,把二者的含義看做是一樣的。但為了遵循人們的語言習慣,在論述馬克思理論時用所有制的提法,在論述諾斯理論時用產權的提法。
馬克思和諾斯在產權的重要性以及產權是什么這兩個問題上存在共識,但二者對產權論述的層次以及著眼點是不同的,而正是這種區別才體現出融通的必要性。
第一,他們都強調產權的重要性,但二者關注的重點是不同的。由于歷史使命的不同,馬克思更注重從根本性質上來理解所有制,強調所有制的變革,認為所有制是社會最基本的制度,它決定社會的性質以及是否公平,他肯定私有產權的歷史意義,但隨著生產的社會化發展,它將不是一種最有效率的產權制度,應該也必然會被最有利于社會資源充分利用的公有產權所取代。他在《資本論》第1卷第24章結尾處指出:“在協作和對土地及靠勞動本身生產的生產資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礎上,重新建立個人所有制。”他還宏觀論述了未來社會的所有制是公有制、社會所有制、個人所有制三者有機統一的所有制。諾斯側重具體產權的研究,不關注產權的性質研究,是在根本產權既定的前提下著眼于經濟運行層面上的產權的作用和功能的研究,他運用成本——收益分析法分析產權制度的經濟作用、功能和效率,即產權的界定、轉讓以及不同產權結構的差異對資源配置的影響,因此比馬克思所有制理論更具體化。在哪種產權制度更有效率這一問題上,諾斯的觀點似乎有些模糊,一方面人們一般認為他的產權理論是以私有產權具有最高效率為立論基礎,因為他主張排他性產權最有效率,但公有產權沒有明確的排他性,私有產權卻具有明確的排他性。另一方面,諾斯強調產權制度的條件問題,并一再講私有產權未必最有效率,要看具體的環境條件,把西方的產權制度搬到其他地方就不一定是最有效率的。這就啟示我們,在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研究中,馬克思所有制理論從根本產權方面為我們把握產權的性質提供了指導方向,在這個前提下,我們探討如何使公有產權的運行更有效率。諾斯產權理論著眼于經濟運行層面上的產權的作用和功能的長處,為我們提供了更具體的分析方法,即使他的產權理論是以私有產權最有效率為前提,但在運行層面的產權功能、效率的分析方法仍然是值得我們借鑒的,把二者結合起來,能使我們從宏觀方向到微觀具體對社會主義所有制結構有更全面的認識。
第二,馬克思的所有制是一個反映社會經濟制度的整體性、歷史性的概念,雖然也分析所有制對生產力的影響,但中心是所有制對生產關系和社會結構的影響,著眼所有制演變的一般規律。諾斯的產權是關于局部范圍內的經濟權利與利益具體安排的概念,是體現提高經濟效率的功能性手段而不是反映歷史性特征的概念,不注重產權對人在生產中的地位的影響,而注重產權對生產效率的影響。馬克思的所有制理論注重宏觀產權、視野廣闊,諾斯的產權理論著眼具體產權、操作性強。我們需要在馬克思所有制理論的框架下結合諾斯可操作性的產權理論,研究在社會主義既定公有制前提下的公有制實現問題,使公有制更有效率。
第三,他們把所有制或產權歸結為社會關系,歸結為一種規定人們相互行為關系的社會基礎性規則,但馬克思的態度很明確,所有制不是什么抽象概念,就是人們在社會中的生產關系。而諾斯的產權概念也強調產權在整個制度中的基礎地位作用,但沒有像馬克思一樣明確把它界定為生產關系的總和,它主要是被用于表述財產關系的概念。我們在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研究中,應該像馬克思一樣明確地把所有制界定為生產關系的總和,在此基礎上運用諾斯的產權理論,更好地把握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公平性與效率性的統一。
(二)國家理論上的差異與融通的必要性
國家是以政府為載體的,國家作為公共權力主體的行為功能主要通過政府來實現,所以國家的職能作用就是指政府的職能作用。馬克思和諾斯理論強調國家的經濟職能作用都是圍繞產權而展開的。恩格斯說:“如果政治權力在經濟上是無能為力的,那么我們何必要為無產階級的政治專政而斗爭呢?暴力(即國家權力)也是一種經濟力量!”諾斯認為,國家理論之所以不可缺少是因為國家界定產權并最終對產權的效率負責,而產權的效率則導致經濟增長、停滯或經濟衰退,所以,在制度變遷研究中,國家理論占據顯要的一席。
但我們看到二者存在著差別。
第一,他們論述國家的重要性,但側重點不同。馬克思在論述國家對所有制的作用時,既分析國家對所有制的功能性的作用,更主要是從國家性質上講的,服從其革命性理論的需要,而諾斯把國家當作一種組織來研究國家對產權的功能性作用,并不重視國家的性質問題。馬克思認為,制度變遷是生產力推動的結果,國家是被動的、消極的;諾斯認為制度轉型是產權安排變化的結果,國家是產權的界定者,是主動、積極的。有的學者據此認為諾斯唯心地顛倒了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關系,這種觀點恐怕站不住腳。因為馬克思是從根本上講國家作為上層建筑,它必然要受經濟基礎的決定作用,這無疑是正確的,而諾斯論述的是在既定生產力基礎上,國家作為組織對產權的功能性作用,這也是正確的,諾斯的觀點并不意味他否定社會經濟基礎對于國家的決定作用,否則他就不會認為馬克思理論對分析長期制度變遷最有說服力。人們在這里的誤解在于,把馬克思的宏觀理論不分條件地塞到所有微觀的具體問題中,即所有問題都要用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一原理來度量;同樣他們又把諾斯微觀問題的論述一定要用馬克思的宏觀理論來審查,就是把諾斯所講的國家對產權的決定作用不分條件、不分角度地強硬地用馬克思的原理來反駁。我們應該辯證地認識到馬克思是從宏觀性、基本性上論述國家,是我們理解國家的性質的指導思想,而諾斯是從微觀性、具體性上論述國家,可以說明既定統治者條件下國家的功能性作用,分析國家或政府如何從功能上建立一種能夠創造和保護有效產權的政治體制,二者互補和綜合,做到國家既不改變“顏色”又有充分效率。
第二,他們在論述國家作用問題時也存在著差異。從理論上講,國家必然會選擇最有效率的產權,但現實中國家在選擇或界定產權時并非僅僅考慮效率問題,而是受諸于如政治、經濟、文化、社會、軍事等多重目標的約束。由于目標的多重性導致國家作用的二重性。對于這一點,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曾做過清晰論述,“政治權力在對社會獨立起來并且從公仆變為主人以后,可以朝兩個方向起作用。或者按照合乎規律的經濟發展的精神和方向去起作用,在這種情況下,它和經濟發展之間沒有任何沖突,經濟發展加快速度。或者違反經濟發展而起作用,在這種情況下,除去少數例外,它照例總是在經濟發展的壓力下陷于崩潰”。諾斯認為,國家在產權界定及實施中發揮關鍵作用,這是因為由國家來界定保護產權具有規模經濟和較高效率的特點。但作為組織的國家具有很強的經濟人特性,它在界定和保護產權時有兩個目的,“一是,界定形成產權結構的競爭與合作的基本規則,這能使統治者的租金最大化。二是,在第一個目的框架中降低交易費用以使社會產出最大,從而使國家稅收增加”。前者是為私的,就是為了追求統治者自身的特殊利益最大化目標;同時,為了贏得社會對自己支持的最大化,設立包含一套能使社會產出最大化而有效率的產權制度,這是為公的。在諾斯看來,這兩大目標之間是相悖的,國家往往會用暴力潛能施加強制性影響,使一個社會可能長期停留在低效率但對自己統治有利的產權制度之中。諾斯是這樣具體論述的:國家通過其強制性權威和規模經濟效應,能夠使產權得到有效界定和實施,降低產權轉讓的交易費用,使社會生產活動增加、市場組織選擇空間變大、獲利能力增強,有效維護每個人的利益進而實現社會利益,但國家的壟斷權力往往會使它有能力為了維護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有意延遲更有效率的制度供給,使社會生產活動難以增加以及市場組織選擇空間縮小和獲利能力難以增強,從而成為每個人的利益和社會利益的最危險的侵害者,這就形成所謂的“諾斯悖論”。
我們看到,馬恩對于國家作用的論述與對國家性質的論述相照應,更注重從宏觀上對國家作用的性質進行分析,在他們看來,國家性質上的進步或反動決定國家對經濟的促進或破壞作用,出于革命的需要,強調社會主義國家作用的積極性,認定社會主義的國家政權將消除舊的國家機器的一切弊端,成為促進經濟發展的先進的上層建筑,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似乎過分地強調了這一點。諾斯對國家作用的論述同樣與他關注國家功能問題直接相關,更注重從具體方面對國家作用進行分析。在他看來,世界上任何國家不管它的性質如何,都對經濟發展既有促進作用,也可能以犧牲社會整體利益為代價去追求自身特殊利益,從而對社會發展起阻礙作用,只不過二者之間是相悖的。諾斯基于經濟人假設,論述國家作為一個組織所發揮作用的二重性顯然具有普適性,但他在國家悖論中似乎過分強調二者之間的對立表現,過分強調了政府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一面。事實上,政府利益最大化和社會利益最大化之間并非是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只不過不同政府的著重點不同而已。在社會主義國家中,更不能把政府利益和社會利益理解為對立的關系,只是為了根本利益,國家對長遠利益和近期利益有一個取舍問題,就是國家如何在根本利益一致的基礎上合理地界定和行使產權,使政府利益和社會民眾利益真正統一起來。我們首先要堅持馬克思關于國家作用的性質分析所具有的指導意義,社會主義國家應該更合理地界定和行使產權制度,對經濟發展起更積極進步的作用,同時社會主義國家制度的建立不等于就能發揮出積極作用,它需要不斷地完善和改革。這就需要借鑒諾斯基于經濟人假設的思想,認識到社會主義條件下的政府也是一個具有經濟人特性的組織,政府的不完善或者說為了近期利益而看不到長期利益,就可能難以界定形成合理的產權結構,難以培育競爭與合作的基本規則,需要不斷地完善政府的職能。這樣,既堅持社會主義政府作用的積極方向,又使政府真正能夠發揮出促進經濟發展的積極職能,使政府利益與社會利益真正統一起來。那么,如何監督和制約政府權力、防范其阻礙經濟發展的消極作用呢?馬恩總結巴黎公社的經驗,認為要防范政府權力的負面作用,有“兩個可靠的辦法。第一,它把行政、司法和國民教育方面的一切職位交給由普選選出的人擔任,而且規定選舉者可以隨時撤換被選舉者。第二,它對所有公務員,不論職位高低,都只付給跟其他工人同樣的工資”。馬克思力圖從物質基礎和民主制度這兩個實質性、根本性的方面來解決問題。諾斯圍繞產權效率,認為要較為有效地激勵和約束作為“官僚”的代理人,要提高政府公共管理的能力和有效性,就要通過意識形態的有效引導,從而合理行使產權,防范政府阻礙經濟發展的消極作用。諾斯從產權效率人手解決問題,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但應該說沒有馬克思更抓住根本。在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研究中,防范政府阻礙經濟發展的消極作用,要從物質利益和民主制度人手,同時也不能忽視意識形態的作用,要把正式制度的規范和非正式制度的約束很好地統一起來。
(三)意識形態理論上的分歧與融通的必要性
馬克思和諾斯都強調意識形態的作用。馬克思強調意識形態是為它所賴以存在的經濟基礎服務的,因為意識形態具有相對獨立性,在社會變革時期,革命的思想和理論具有超前性,對革命起著關鍵的引導作用。諾斯認為基于理性人這一假定基礎上的產權理論和國家理論無法徹底闡明制度變遷,也存在著無數的困境,意識形態提供了對過去和現在的整體性解釋,借助意識形態理論才能進一步解釋制度的變遷。和馬克思論述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辯證關系一樣,諾斯也論述了意識形態與產權和國家之間的互動關系,他指出,產權的變化會引發意識形態的改變,國家可以對意識形態的形成施加作用,甚至變革意識形態,反過來,意識形態對產權的界定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對國家制度的選擇起著極大的制約作用,也影響著一個現存或引入的實施機制的施行效果。但是,馬克思和諾斯在論述意識形態的重要性以及產權、國家和意識形態三者互動關系的過程中,論述的角度和側重點是不同的。馬克思認為意識形態具有鮮明的階級性,強調發揮意識形態的作用必須認清意識形態的本質和性質,他強調意識形態反對現存制度的精神力量的作用,所以馬克思所講的意識形態是一種狹義上的意識形態,是一個政治性批判概念。諾斯把意識形態理解為人們關于周圍世界的一種總體觀點和判斷,對現存制度公平及合法性的判斷是其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他主要從意識形態與經濟制度的關系出發,為了尋求經濟效率的提高而研究意識形態的經濟功能,是從社會運作層面研究它的“純經濟”功能。在他看來,意識形態是減少提供其他制度的服務費用的最重要的制度安排,不強調階級性,所以諾斯所講的意識形態是一種廣義上的意識形態,是一個社會性概念。通過比較可見,二者之間也不是對立的,而是可以相容互補的,我們既要重視意識形態的重要性,把握住意識形態為社會主義經濟基礎服務的方向和性質,充分發揮意識形態維護社會主義制度的作用,同時,要充分理解意識形態的經濟功能,研究意識形態如何具體地為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變遷形成良性路徑依賴服務,做到目標方向與手段方法二者的有機統一。
諾斯深受馬克思唯物史觀的影響,他們的區別在于研究目的、任務和側重點不同。馬克思著重社會基本制度和經濟發展的宏觀性、長期性分析,目的在于向人們昭示“兩個必然性”的客觀規律,激發無產階級推翻資本主義制度的革命熱情。諾斯著重研究的是在現存制度前提下的制度、組織結構及其效率問題,對制度變遷產生路徑依賴的直接原因和機制以及國家、意識形態在制度變遷中的作用進行較為具體和詳細的闡述,提供了一個有別于馬克思制度理論的范式,同時又是補充和完善馬克思制度變遷理論的實證性的分析框架,使制度變遷理論更接近現實。我們在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研究視閾中對二者做比較與融通研究,目的在于使二者優勢互補,這才是借鑒西方理論發展馬克思主義的正確態度。
[參考文獻]
[1]道格拉斯·諾斯,等,西方世界的興起[M],厲以
平,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99:193—194,
[2]約翰·N·德勒巴克,等,新制度經濟學前沿[M],
張宇燕,譯,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3:13—14,
[3] 道格拉斯·諾斯。制度、制度變遷與經濟績效
[M],杭行,譯,上海:格致出版社,2008:183,
[4]道格拉斯·諾斯,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M],
陳郁,羅華平,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4,
[5]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69,
[6]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05,
[7]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