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語義模糊性是國內外學者廣泛探討的問題。本文主要針對語義模糊理論相關論述反證,并力圖從語言符號的變異性、語言對世界的表征性以及模糊限制詞語使用等角度出發,運用符號學和語言哲學等相關知識來證明語義的明晰性、確定性。
關鍵詞:語言的變異; 語言表征性;模糊限制詞;語義明晰性
中圖分類號:H0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9)01-0087-3
On the Explicitness of Meaning
—Disproof on the Fuzziness of Meaning
Zhao Han-qing
(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31, China)
The fuzziness assumption, prevalent in linguistic circles and beyond, is a buttress of cognitive semantics, and has been researched into from various aspects.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rgue against this thesis and tries to prove the explicitness and transparentness of meaning from three aspects: the variation of signs, the representationality of language, and the usage of the so called hedges, by using relevant knowledge of semeiology, and linguistic philosophy.
Key words: variation of language; representationality of language; hedges; explicitness of meaning
1 引言
語義是模糊的還是明晰的,是語言學界、哲學界重大爭議的話題,決定著不同派別對研究對象的認識論與方法論。這一問題的廓清將關系到學術研究的根本走向及它的深度與廣度和根本的解釋力。
2 語義的非流變性與明晰性
亞里士多德曾明確地指出范疇中的各個成員具有充分必要條件和邊界清切性,只有兩種隸屬度(membership):成員和非成員。這種切分方法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二元對比(binary contrast)或者是二元對立(binary opposition)。我們可以把古典意義觀的基本思想歸納如下:(1)范疇是根據必要特征和充分特征的結合來確定的;(2) 特征是二元的;(3) 范疇具有清切的邊界;(4) 范疇中的所有成員具有平等地位(Taylor 1989)。
語言的變異性是由于語言的能指和所指之間的關系是任意的,會根據人類認知的改變而發生變異的現象,但語言的變異性并不構成語義模糊的充分必要條件。語言的變異性存在于共時和歷時兩個層面,會造成語義的衍生,新形成的語義與原來的語義在范疇中仍然具有充分必要條件和邊界清切性,只有成員和非成員這兩種隸屬度,具有二元對立的特征。因此,語言的變異性并不會造成語義的流變。
2.1 歷時層面的變異
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寫道,“語言根本無力抵抗那些隨時促使所指和能指的關系發生轉移因素,只是符號任意性的后果之一。符號在時間上的連續性與在時間上變化性相連,這是普通符號學的一個原則。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我們沒有理由認為語言會逃脫這一普遍規律” (索緒爾 1999:113-115) 。這也就是說語言的能指和所指的對應是任意的,從歷時層面上看,語義在語用中不斷變化轉移,前一個語義可以成為后來語義形成的理據。
理據是在歷時層面上發生的,一旦新的詞義經過規約固化下來之后,理據便會背景化成為默認值(default value),而不再影響共時層面上語言的使用。人類的這種對語義非此即彼的選擇也正是“人擇原理”(anthropic principle)在語言中的體現。
2.2 共時層面的變異
在共時層面,能指和所指會呈現出一對多的現象,但不構成語義模糊的充分必要條件。亦即,一個語碼形式對應多個義項,這是由人腦的機制所決定的,如果詞語的形式和意義呈現一對一的關系,且不說這種假設能否實現,若每一個物都對應一個唯一的名,語言中便會產生大量的詞匯,將遠遠超出我們人腦的記憶能力和我們自身的認知能力。按照奈達的說法,如果每一個實體、事件、狀態、關系都有一個專名,那么光這類詞的數量就是幾兆,恐怕這樣的一部詞典幾個圖書館都裝不下。所以說能指和所指呈現一對多的現象,也是人擇原理的一個表現。而這種一對多的現象實質上是多個所指共享了一個能指的形式,即異質同構,也正是如此才使得我們的語言可以“以有限的手段表達無限的意義”,但這并不意味著意義的模糊(趙彥春2005:183)。這種異質同構現象雖然會引起理解上的模糊,但這種模糊屬于感覺層面,并且對語義的理解并不等于語義本身。這一觀點就是將語義和對語義的理解相混淆的典型案例,下面我們將力圖論證,無論對說話人來說還是對聽話人來說,語義都是明晰的,不存在任何意義上的模糊。
3 語言是世界的表征
3.1 物的名與實
語言是表征世界的符號,本身又是被表征的(趙彥春2004:15)。這也就是說,語言是世界的影子,我們可以用語言來表征世界,來描述世界;并且語言還可以表征自身,具有元語言的功能。語言對世界的表征,是指對世界上實體的表征,當然這一實體既包括第一實體也包括第二實體,即概念、屬性等。根據亞里士多德對范疇的劃分,每個事物之間其界限是分明的,隸屬于不同的范疇,不同的范疇之間,其界線是清切的、明晰的。這也就是說,語言描述對象的類屬界面是清切的、明晰的。說一種動物是“馬”的同時便不能說它是“驢”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動物,反之亦然。當然,“馬”和“驢”之間也可以有中間項,比如說“騾”,但是“騾”的存在并不違反排中律,并不是對“馬”和“驢”這兩個范疇的模糊。在產生“騾”這個范疇之前,“動物”這一“種”的下面可以有兩個同級的“屬”結點,即“馬”和“驢”,但是當“騾”出現以后,“動物”的種結點之下便會增加一個新的屬結點“騾”。而且,這一新產生的屬,與前兩個屬之間是并行不悖的,位于同一平行的結點之上。換句話說,即產生了一個新的本源“騾”,雖然這個新本源是“馬”和“驢”的產物,但它不屬于兩者中的任何一種,因此新本源上揚一個節點,和“馬”、“驢”平行構成不同的屬,“馬”、“騾”、“驢”三者之間仍然是兩兩互斥,二元對立。新事物的發現并不構成模糊事物間范疇的充分必要條件,反而會擴大人的認知范圍,細化語言對世界的切割,使語言能夠更好地表征世界。當然,范疇化的過程中,人們可能違背事物的本質,將其歸入錯誤的類或范疇,但認知或劃分的錯誤不代表事物其自身的模糊或錯誤。人們一旦對事物分類,那么其歸屬就是清切的、明晰的。
2009年趙汗青 論語義的明晰性第1期
3.2 屬性描寫類詞語的語義明晰性
描寫事物屬性的詞語,大多為形容詞,因為無法給予絕對的定義或者無法進行量化而長期以來被人們認為其語義是模糊不清的。如“高”和“低”,似乎沒有辦法界定多高為“高”,多低為“低”;還有“美”、“丑”這樣的詞,更是因人的認知而不同,甲覺得“美”的東西可能在乙看來恰恰是“丑”的象征,這樣的例子在日常生活中似乎隨處可見。因此這類詞很容易地被人們認為其語義是模糊的,無法清晰界定的,但這只是感覺層面的模糊,這類詞的實質早在老子時代就已經對其進行了明確的闡述。
老子《道德經》的第二章中便有這樣的論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恒也” (老子 2004:3)。這段話的意思是,天下都知道美之所以為美,是因為有惡生成;都知道善之所以為善,是因為有不善生成。同樣的道理,沒有“有”也就沒有“無”,沒有“難”也就沒有“易”,沒有“長”也就沒有“短”,沒有“高”也就沒有“低”,沒有“音”也就沒有“聲”,沒有“前”也就沒有“后”。由此可見,“高”之所以是“高”就因為是與“低”相對,當在我們使用“高”來形容一個事物的同時我們就不能再用“低”來形容它,也就是說,在同一時刻,一事物的高低屬性是明確的,盡管我們不能量化高低的概念,但是在語義上它們的概念依然是清晰的,沒有任何模糊性。如果其語義是模糊的,那么我們就可以說這一事物既高又低,而這顯然是違背邏輯的。
4 模糊限制詞語的語義明晰性
模糊限制詞語(hedges)最早是由Lakoff(1972) 提出的。1972年在紐約舉行的一次國際詞匯學研討會上,他宣讀了題為《模糊限制詞語和語義標準》(Hedges and Meaning Criteria)一文,提出了自然語言中的概念模糊問題,并從語義學的角度分析了模糊限制詞。(陳治安 冉永平1995:18)此外,E. F. Prince(1980)及其同事從語用的角度又把模糊限制詞語分為兩大類。
4.1 緩和型模糊限制詞語的語義明晰性
根據Prince(1980)的分類,緩和型模糊限制詞語主要包括兩類,直接緩和型(Plausibility shields)和間接緩和型(Attribution Shields)。其中直接緩和型主要包括:I think, I guess, I wonder, I suspect, hard to say, as far as I can tell, probably, seem 等。間接緩和型主要包括:(sb.)says that…, according to sb., the probability would be, it is said that等。例如:
①I think he is right.
② It is said that the world is flat.
這些畫線短語似乎是在表示一種不精確的猜測,不確定的概念,但是這些短語的應用并不是要否定或模糊其后所表達的語義概念,而是要表明說話人對后面所說話語的真值情況,表示不確定。這樣看來,說話人使用緩和型限制詞語的語用功能就在于它所要表達的是一個不確定概念,而且說話人一旦使用了這類詞語,我們就可以推斷,其意圖就是不確定后面所說話語的真值性。因此,這類詞語的語義也是明確的。
4.2 變動型模糊限制詞語的語義明晰性
按照Prince(1980)的分類,變動型模糊限制詞語主要包括程度變動(Adaptors)和范圍變動(Rounders)兩類。其中,表示程度變動的主要有:kind of, sort of, a little bit, some, somewhat, quite, very, almost, commonly, in a sense, more or less等。表示范圍變動的主要有:about, around approximately, roughly, over something between x and y等。下面舉例說明這些詞的使用。
③ There are some forty students in our class.
④ He was almost knocked out by the car.
⑤ The building is about something between fifty and sixty meters high.
從感覺層面上來說,我們的確不能通過以上的句子來確定例③中班級里到底有多少個學生,也不能判斷出例④中他到底被汽車撞成什么程度,也不能說出例⑤中建筑物的確切高度。但是畫線部分限制詞語的使用并不構成我們不能進行確定的充分必要條件。some forty使得我們所理解的人數應該是在30至50之間進行無限的調變,但無論如何調變,不會多出這個范圍,而且任何一次的調變,其數字都是確定的,非此即彼的,而非模糊的。同樣,例⑤中建筑的高度也應該是在50米至60米之間進行無限的調變,但不管如何來切分這一區間,每一次切分的數值都將是確定的、明晰的。例④中所敘述的情況則是在撞倒與沒撞倒之間進行無限調變,但是無論如何調變,其狀態都是確定的。因此,從本質上來講,這類限定詞語的使用只是來說明事物在某一程度區間或某一范圍區間內可以進行無限調變,但其語義是明晰
的、確定的。
5 結束語
語言在歷時和共時的層面都會發生變異現象,結果會造成語義的變異,有時甚至會割裂與原意的關系,變成與原本的語義完全不同的新意義,但是在語義變異的過程中,每一階段的語義都是明晰的,在與原意發生割裂之前,它們會共享同樣的屬性表征,這也就是語義形成的理據,但理據相同并不是造成語義模糊的充分必要條件。相反的是,當新的語義詞匯化或者語碼化之后,其意義是確定而明晰的。由于人類認知世界的有限性,語言對世界的切割會隨著認知的深入而不斷細化,會隨著新的發現而形成新的范疇,新范疇的形成并不能夠模糊原有范疇的界限,換言之,新范疇是在上級節點下形成新的與原來同級節點上并行不悖的新范疇,并不違反排中律,對新范疇進行描繪的語言其語義也是明晰的。在日常語言中我們會使用許多看上去意義模糊的限定詞語來表達不確定的含義,但事實上,通過本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這些限定詞語的實質是對一個可能區間進行限定,其可能性可以在區間內進行無限的切分和調變,但是無論如何切分,其邊界是清晰的,明確的。因此,無論是從語言變異的層面、語言對世界不完全表征的層面,還是從所謂的模糊限定詞語角度來看,語言的語義都是明晰的、確定的,而非模糊的、不確定的。
參考文獻
陳治安 冉永平. 模糊限制詞語及其語用分析[J]. 四川外語學院學報, 19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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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ylor, J. Linguistic Categorization-Prototypes in Linguistic Theory[M].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89.
收稿日期:2008-07-13
【責任編輯 王松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