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軟政權”理論認識與思考

夏　雍

一、“軟政權”理論來源

“軟政權(soft state)”這一概念，最早是由瑞典經濟學家197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岡納·繆爾達爾在他的《世界貧困的挑戰》一書中提出來的。

岡納·繆爾達爾(Karl Gunnar Myrdau898-1987)，1898年12月6日出生于瑞典卡爾卡利亞省，是瑞典學派和新制度學派以及發展經濟學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一生獲得30多個榮譽學位，1945年當選為瑞典皇家科學院院士。由于在貨幣和經濟波動理論方面的開創性貢獻以及對經濟社會和制度現象的內在依賴性進行的精辟分析，1974年和奧地利自由主義經濟學大師哈耶克(Ffiedfieh August VonHayek)一起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

繆爾達爾在對南亞11個亞洲國家(“南亞”或“南亞地區”包括巴基斯坦、印度、錫蘭、緬甸、馬來亞、泰國、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有時也包括南越、柬埔寨和老撾。)經過長達15年的實地考察，寫出了《亞洲的戲劇》和《世界貧困的挑戰》兩部充滿人文關懷、具有真知灼見的傳世之作。《亞洲的戲劇》一書完成于1966年初，1968年由設在美國紐約的二十世紀基金會出版，當時共有三卷，長達2300頁。該書試圖在經濟、政治、制度、文化、習俗等廣泛的層面上研究欠發達國家貧困的原因。在《亞洲的戲劇》一書中，繆爾達爾認為發展中國家“沒有純粹的經濟問題”，第一次提出了“軟政權化”的概念?？姞栠_爾在1969年又寫出了《亞洲的戲劇》姊妹篇《世界貧困的挑戰》。該書旗幟鮮明地提出了“軟政權”概念，并對“軟政權”作了精辟的闡述。

二、“軟政權”理論概述

(一)政權與軟政權

1政權

政權(srate Political Power)，在《辭?！防?，“政權，亦稱‘國家政權。通常指國家權力，有時也指體現這種權力的機關?！痹凇冬F代漢語大詞典》中，政權指政治上的統治權力。通常情況下，政權指國家權力，即統治階級實行階級統治的權力，由軍隊、警察、法庭、監獄、暴力機構組成。一個政權的標志就是軍隊、警察法庭、監獄等暴力機構是否完備并能有效地運轉。

2軟政權

軟政權(Soft state)，在《漢語大詞典》中，“軟”是指不用強硬手段，只是平和地進行。在《辭?！防铮佟败洝保喝彳洠c“硬”相對。引申為無力，疲乏；②懦弱。繆爾達爾在《世界貧困的挑戰》中，提出的“軟政權”，它表現為：缺乏立法和具體法律的遵守與實施，各級公務人員普遍不遵從交給他們的規章與指令，并且常常和他本應管束其行為的有權勢的人們與集團串通一氣，通常的權錢交易原則。我們可以把后發展國家現代化過程中的權威政體分為“硬政權”與“軟政權”兩種類型，前者在政治動作方面具有明顯的社會整合效能、穩定性與發展的宏觀導向性，后者則相反。現在看來，所謂“軟政權”，指的是發展中國家在現代化過程中，行政命令貫徹能力退化，行政實施效率低下和法律規則被任意破壞而引起的綜合現象，是“社會病態”現象的表現。

3“軟政權”的相關概念

“軟政權”密切相關有軟政權化、尋租、腐敗等概念。軟政權化?！盎?，是一個過程。軟政權化的含義即各級公務人員缺乏對具體法律的遵守與實施過程。在“軟政權”中，通行“權錢交易”原則，制度、法律、規范、指令、條例等都可以討價還價，可以執行也可以不執行，由官員隨意決定是否執行或者選擇性執行是一個普遍的過程。

尋租(Rent-seeking)理論是戈登，塔洛克在70年代創立的。租，即租金。也就是利潤、利益、好處。按照通常的說法，尋租，即尋求直接的非生產性利潤。尋租行為就是通過政府影響收入和財富分配，竭力改變法律規定的權利來實現某個人或某個集團的利益。尋租的對象主要是政府官員和國有資產，尋租的特點是利用合法或非法手段得到占有“租金”(即“超經濟暴利”)的特權，所以尋租活動往往伴隨著權錢交易等腐敗現象。例如：有的政府部門通過設置一些收費項目來為本部門謀求好處。尋租往往使政府的決策或運作受利益集團或個人的擺布，成為腐敗和社會不公和社會動亂之源。

腐敗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在廣義上說是行為主體為其特殊利益而濫用職權或偏離公共職責的權利變異現象，從狹義上說泛指國家公職人員為其特殊利益而濫用權力的權利蛻變現象。一般說法是，腐敗是指國家公務人員借職務之便獲取個人利益，從而使國家政治生活發生病態變化的過程。

(二)“軟政權”的基本特征

繆爾達爾研究發現，南亞國家均具有“軟政權”現象，其基本特征可以根據他在《世界貧困的挑戰》一書的描述分析如下。

1“軟政權”的“松馳與隨意性”

行政的松馳與隨意是軟政權的一個突出特點，松馳性是以制定法律開始的?？姞栠_爾認為：嚴格制定和有效實施收入和財富的征稅法和租借權的改革會對社會和經濟分層產生影響。但是巨大的既得利益集團被調動起來將之扼殺，法律的例外條款把提出的任何法律的利齒都給敲掉了。行政官員在執行公務時，可以無視法制與規章，隨心所欲地對其作有利于自己的解釋，這樣就有利于那些掌握經濟、社會和政治大權的人，利用隨意性控制牟取暴利。即使制定了法律，也不被遵守，不易實施，因為在“軟政權”中，制度、法律、規范、指令、條例等都是軟約束的，可以討價還價，可以執行也可以不執行，有好處時執行，沒有利益時不執行；有“關系”時執行，沒有“關系”時不執行。這種“選擇執行”的現象在南亞國家非常嚴重。

2“軟政權”的“反法制的互利性”

一個國家的權力、金錢等稀缺資源是非常有限的。在“軟政權”中，公務人員會利用自己掌握的稀缺資源在違反和抵制法律法規的基礎上為自己的私利進行交易，進行尋租。就像繆爾達爾所說的那樣“各級公務人員普遍不遵守交給他們的規章與指令，并且常常與那些他們本應管束其行為的有權勢的人們與集團串通一氣”。“軟政權”并不是掌權都真正的“軟弱”或“文雅”而無力，而是掌權者不愿遵守國家給予他們神圣的使命，口是心非，說一套，做一套。官員們為了謀取個人私利，還利用公共職責相威脅，妨礙各級決策的實施，導致法律法規和政策變成一紙空文。

3“關系”在軟政權中起著最大的作用

軟政權中，腐敗、貪污、裙帶關系等種種行為模式彼此相互關聯和影響，形成一種因果循環，彼此放任，彼此誘發，造成積累效應。繆爾達爾認為，特別是在一個種性、家庭、經濟和社會地位，更一般地說“關系”起著極大作用的環境里，商界和官場的勾結成為一種自然的趨勢。結果常常是腐敗，從體制中得到利益。對于軟政權的分析，繆爾達爾認為，不應該從道德的角度去理解這個事實。不發達國家軟政權的狀況不是因為其民族任何先天的丑陋特征，而是它們同西方發達國家或共產主義國家極為不同的悠久歷史造成的結果，其間建立了一個特有的經濟社

會和政治權力結構。在南亞國家中，私營企業的所有權和私營與公共企業兩者的管理顯示了家長式統治和裙帶關系的前資本主義特征。對種性、家庭和種族集團的忠誠發揮著相當的作用；“關系”同樣極為重要。甚至外資擁有的種植園、礦山和其他工業或商業企業也顯示了準封建社會的特征。

4“軟政權”的“廣泛滲透性和普遍性”

廣泛滲透性和普遍性主要是軟政權國家中制度的松馳隨意造成的。一方面掌握著經濟、社會和政治大權的人可大量利用軟政權提供的大量地牟取個人私利，同時，社會地位低下的人也常常找到這樣的機會來謀些小利。就像繆爾達爾所說的一樣：盡管程度不同，所有的不發達國家都屬“軟政權”。這從其它重要條件中突出出來成為一個重要特征，這些條件合起來造成了一個國家的不發達。

(三)“軟政權”的實質

根據岡納·繆爾達爾在他的《世界貧困的挑戰》中的觀點，“軟政權實質上是一個由少數人設計的用以最大化政治控制和尋租活動的政體”。首先，設租——尋租競相牟利。由于軟政權的存在掌握著社會資源的高官隨意享用謀利機會，社會地位低下的人也千方百計地尋找尋租的機會謀小利。其次，由于反法制的普遍性，隨意控制廣泛存在，因而在控制過程中，市場競爭意識弱，經濟主體(私有、公有)都把主要精力放在“關系”上，形成官商勾結。最后，權力被進一步放大。在南亞，隨意制定政策的政治家和隨意控制行政人員相勾結，不斷擴大他們的既得利益，在模棱兩可的控制制度中，“關系”起著極大的作用。

三、對“軟政權”的深層思考

(一)軟政權的消極影響

雖然到了幾十年以后的今天，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但繆爾達爾在研究貧困中的發現以及這兩部著作的一些思想，具有普遍的意義和永恒的價值，對我們認識貧困現象和解決這一社會問題仍舊有啟發意義?，F在看來，他在著作中關于“軟政權”的思想具有時代的震撼力。在以“信息化”為主流的21世紀。在經濟全球化、政治一體化、社會網絡化的今天，“軟政權”無疑是經濟社會發展的阻礙，造成的后果非常嚴重。在私人領域，引入理性的利潤動機和市場行為是困難的；在公共權力領域，抑制、消除個人利益動機也同樣是困難的。軟政權會導致市場經濟的“游戲規則”難以確立或失效；社會收入分配機制扭曲，人們不是把精力放在尋利上，而是用在尋租上；從而降低政府的權威，影響經濟和社會穩定。

1“軟政權”阻礙經濟發展

當今世界是一個開放的世界，和平與發展是世界的兩大主題。合作與競爭是大趨勢，市場經濟的發展是在合作中競爭、在競爭中合作而發展的。經濟全球化越來越猛烈，任何壟斷和壁壘都是市場經濟的天敵，軟政權不適應經濟全球化的“游戲規則”，不符合法規的松馳與隨意性，造成的壟斷嚴重阻礙經濟的發展。國家的富強，社會的進步，靠的是完善的法律制度和強有力的執行力。軟政權國家的“軟”，是阻礙經濟發展的絆腳石，就像道格拉斯，諾思說：“由于缺少進入有法律約束和其他的制度化社會機會，造成了現今發展中國家經濟長期停滯不前?！睕]有發達的政治制度，就不可能有發達的經濟，就不可能有發達的國家。

2“軟政權”為腐敗提供了大環境

軟政權，主要是指發展中國家在現代化過程中，行政命令貫徹能力的退化、行政實施效率的低下和法律法規被任意破壞而引起的綜合現象。我們也可以把它稱之為“規范疲軟癥”。這是許多發展中國家共同面臨的嚴重問題。軟政權的隨意性為腐敗提供了機會，隨意的執行是腐敗有機可乘的主要表現?！瓣P系網”是軟政權的一個突出特征，是尋租活動的神經網絡，也是腐敗現象的根源之一。尋租活動的展開。主要是通過一種非正式的社會關系網絡進行。這種非正式社會關系網絡由于能夠牽動諸多資源的流動，影響其流向，因而成為一種具有資源配置功能的資源，并進而成為尋租者逃脫法律制裁的依仗和憑據。

3“軟政權”降低政府的權威

政府權威，是指政府在管理公共事務過程中形成的得到人民認同的威望和影響力。一個強政府、有權威的政府表現為：政府是具有完善的法律、制度和體制的政府；政府是依法行政的政府，它維護憲法和法律的尊嚴，維護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政府是廉潔高效、團結合作、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政府，在人民群眾中有較高的信譽；政府是富有威望和影響力的政府，它得到人民群眾的自覺認可和擁護，有令必行，有禁則止；政府對社會經濟發展、政治文明、文化繁榮都有促進作用。一個政府要有權威應該做到：樹立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維護人民的根本利益；堅持依法行政，在法律框架內行使權力，不濫用權力；政府工作人員注重自己的道德修養，廉潔自律；為民辦實事、解難事、做好事；樹立求真務實的作風；認真履行政府職能，不失職；對經濟和社會發展起促進作用；有效管理社會、提供優質服務等等。軟政權松馳隨意性、反法制的互利性和關系網的特性是降低政府權威、消滅政府能力的主要因素。因此，軟政權是弱政府、無權威政府的體現。

4“軟政權”影響社會穩定

社會穩定，即社會整體的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是指特定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思想文化三大系統之間以及各系統內部不同部分、不同層次之間的相互促進，而社會障礙、失調等因素被控制在最小的限度和最小的范圍之內。社會穩定應包括政治穩定、經濟穩定、社會秩序穩定。政治穩定主要是指堅強的領導核心，優越的社會制度，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社會秩序穩定，主要是指人民群眾安居樂業，思想穩定，社會治安秩序較好。經濟穩定主要是指我國國民經濟能持續、快速、健康的發展。軟政權國家中，由于公務員的松弛隨意性、反法制性、關系網的泛濫，造成社會結構失調、功能不合理、秩序的混亂，各種因素的不和諧，社會整體的惡性運行和畸形發展。

(二)“軟政權”理論對我國的借鑒意義

我國正處于經濟社會轉型期，轉型期的許多制度和法律還有待建立和完善，許多領域還存在真空和缺失，“轉型效應”、“轉型多發癥”導致軟政權現象的猖獗。繆爾達爾所研究的11個亞洲國家都是不發達國家，無論從歷史還是從現狀上看，這些國家都與中國有著許多相似之處。特別是我國西部，云南，貴州，廣西等欠發達省份，這些省份和繆爾達爾所研究的緬甸、泰國、南越、老撾等亞洲國家接壤，無論從歷史還是從現狀上看，都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在繆爾達爾的《亞洲的戲劇》和《世界貧困的挑戰》兩部著作中，有時也談到中國。

“軟政權”是繆爾達爾以南亞發展中國家為研究對象得出的理論成果。他認為，與“軟政權”相對應的是“硬政權”。由“軟政權”向“硬政權”的轉變，是一個減少腐敗的過程，是一個產權強化、政權硬化、制度化、法律化及經濟自由化的過程?！败浾唷崩碚搶ξ覈姆ㄖ平ㄔO、制度建設、反腐倡廉建設、市場經濟建設、西部大開發建設都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