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峪，古關古鎮古韻長

徐國強

翻看完大量的身邊一個鄉鎮的資料，竟覺出古今生活一些內在的聯系，覺出一時一地興衰的邏輯。這十分有趣兒。

我打量的這個鄉鎮就是馬蘭峪。

還是從馬蘭峪遇到大發展的歷史契機——清朝早期說起吧。

據說，一天，清朝入關第一帝順治皇帝出外狩獵，一行眾人縱馬揚鞭，直奔京東的燕山深處。他們進入遵化，躍上鳳臺嶺（即今昌瑞山），放眼望去，只見此地四面環山，正南留有天然山口，中間一片近50公里的開闊原野，東西兩條大河環繞夾流，真乃一塊風水寶地。順治皇帝龍顏大展，發出由衷的贊嘆：“此山王氣蔥郁，可為朕壽宮。”隨后，他取下大拇指上佩帶的扳指兒，往他相中的一塊地界扔下，莊重地向群臣宣示：“指環落處定為吉穴。”群臣遵旨，順著扳指兒滾落的方向一路尋覓，最后終于在一片草叢中找到。于是，他們趕緊在扳指兒停落的地方打樁為記，不敢疏忽。后來，當真在這里建立了清東陵的第一座陵寢——順治皇帝的孝陵。

無可考據的一道圣旨，卻成為了一個鄉鎮興盛起來的真實的福音。隨著帝王的倒下，馬蘭峪高高大大地站起來并舒展開自己寬闊的身軀。

從葬入順治皇帝的康熙二年（1663年）算起，至1935年葬入同治皇帝的最后一位皇貴妃為止，修建清東陵歷時272年。陵園以順治的孝陵為中心，排列于昌瑞山南麓，均由宮墻、隆恩門、隆恩殿、配殿、方城明樓及寶頂等建筑構成。清東陵共建有皇陵5座、后陵4座、妃園5座、公主陵1座，共計埋葬14個皇后和136個妃嬪。葬在清東陵的許多人都是歷史上著名的人物，其中就有輔佐世祖、圣祖的清初女政治家孝莊文皇后，有開創“康乾盛世”的圣祖康熙大帝和高宗乾隆皇帝，有清末兩次垂簾聽政、統治中國達48年之久的慈禧皇太后。清東陵是中國最后一個王朝的帝、后、妃陵墓群，也是中國現存規模最大、體系最完整的古帝陵建筑。

之所以要說這么多清東陵的亮點，是因為馬蘭峪是在皇家死亡排場的樹蔭下清閑地壯大起來的。皇家“陰宅”的奢華，就是馬蘭峪“陽宅”的大興；皇家亡靈的金貴，就是馬蘭峪管理、守護者的富庶。

清朝皇帝同歷代皇帝一樣，對祖陵格外重視，設置了一系列管理機構。順治十八年（1661年）始建孝陵后，西接清東陵風水墻的馬蘭峪就成為了管理陵區的重要機關所在地。康熙二年（1663年）于城東南隅建孝陵營房。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為供奉康熙帝駐蹕馬蘭峪時所賦御制詩而在鎮內建御書閣。 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建孝東陵營房和內府圈。雍正元年（1723年）胤禛特派皇十四弟允禵率奉恩輔國公魯斌、法爾珊來任護陵大臣，同來者有乾清宮侍衛4員、御前近侍衛4員、侍衛40員，遂在城東建造王府一所，公府兩所，共建房170間，并為48名侍衛于王府南建侍衛城。于是馬蘭峪這一處理陵寢事務的最高權力機關所在地，不僅是護陵的營房，又系宗室人員寓居之所，還是陵區同朝廷公牘往來的樞紐及統治各陵圈的中心。

守陵官員的宅第規模宏大，豪華講究，并建有假山園景。守陵官兵的住所叫做“官房”，所有房子成排成行，形如隊列，一律坐西朝東，都是西廂房，這頗耐人尋味；周圍環以一道近千米的磚墻，與房子的朝向一致，影壁前的大門自然也只能十分特別地面東而開，讓人多想不少。借歷次建陵之機，馬蘭峪大興建廟之風，此期間城內外寺、廟、庵、塔已多達72座。建于明代的藥王廟也在清朝達到鼎盛，清代的幾位皇帝的替僧都坐禪于此，均受皇封五品，有僧眾30余人，有香火地100多畝。一般廟宇都是坐北朝南，而該廟卻是坐南朝北；一般古建筑群的布局都是中軸對稱，而該廟沒有對稱的建筑，院落橫向排列。此廟后叫“三皇廟”。

一時間，各地商賈工匠紛至沓來，各種商業作坊應運而生，商號餐館鱗次櫛比，多達200余家。5天一個集日，有固定的糧食市、牲口市、柴草市，買賣興隆，車水馬龍。

清東陵風水墻內外，一邊是大祭、小祭的錦繡儀仗和裊裊香火以及豐盛的供奉，一邊是軒堂大廈的仆役忙亂和炊煙如蠶以及街面滾滾的人馬；一邊是對死亡的隆重紀念，一邊是生者在塵世的多彩生活；一邊是皇家的風水禁地，一邊是皇家后人和官兵以及商賈的放步徜徉。這是怎樣一種生與死的對稱，這是怎樣一種上幾代與下一代的因果，這是怎樣一種前朝規制與當朝政體的平衡啊。我想再一次提到馬蘭峪是在皇家死亡排場的樹蔭下清閑地壯大起來的這一說法，客觀地講，馬蘭峪生態良好的地理位置早已為其與皇家陵地真正地搭上邊準備下了條件；馬蘭峪西南山坡之上建于明代的二郎廟大殿后的那棵龍松是現今陵區內樹齡最長的古樹，馬蘭峪南堂子山上建于明代的三皇廟內的兩株紫柏亦有相當多的年頭，在當時，這古松這古柏該已綠蔭如蓋，就在那兒預示著什么呢，后來方有機會應驗的，真是玄妙得很啊。

其實，馬蘭峪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古城要塞，遠在清朝之前，馬蘭峪北部的長城隘口——馬蘭關就已聲名遠播。《遵化州志》記載：“遵化州界之長城，戰國燕筑，秦復修。歷代迭葺。”由此可以推斷，自馬蘭口建關隘至今已有2000余年歷史。馬蘭關為駐兵之所，馬蘭口一直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明初洪武年間，明太祖派大將徐達領兵在馬蘭峪北山腳下，依山筑石城，屯軍為營，扼守馬蘭口關，稱“馬蘭谷營”。明萬歷年間，薊鎮總兵戚繼光在此鎮邊時，特在原來石墻之外包砌城磚，墻頂檢修垛口，城門上接建崗樓，南門匾額為“馬蘭峪營”，守關官員長駐扼守馬蘭峪，馬蘭峪內官兵家屬和居民逐漸增多，外地商賈和無地農民接踵而來，這該是馬蘭峪鎮形成規模而較早遇到的生機。

說到馬蘭峪鎮在明朝的起步成長，有一處現存的古跡可以佐證，這就是“永旺塔”。永旺塔屹立于馬蘭峪鎮的堂子山上，原為一小塔，明萬歷十年（1582年）戚繼光將原塔拆掉，重建了現在高17米、直徑3米余、25層、八棱的“永旺塔”。 塔身中部南面有一石匾，上面鐫刻“永旺塔”3個大字，上款記“欽差總理練兵事務兼鎮守薊州、永平、山海等地方總兵官少保兼太子太保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定遠戚繼光”，下款是“欽差分守薊州、馬蘭峪等處地方雍都同知關中王添書”。此塔形極為精致，60余幅磚雕十分精美。《永旺塔創建記》云：“相士家往往謂馬蘭城形勢如大舟，舟能重載……但舟憑桅檣，以張駛破浪之，亡檣則不完。必于堂子山上創石浮圖以當檣，而后始為完舟矣！”戚繼光按照百姓的心愿，以求當地人民永遠安定和平、興旺發達，故將其命名為“永旺塔”，使其“屹屹然壯雄關之勝概”。由此可見，戚繼光那時已在考慮將馬蘭峪建成破浪不沉之方舟的大問題了。

但，不管怎么說，馬蘭峪鎮的發達時期應該還是在清朝。

一個朝代造就一個鎮的強盛，一群守陵護陵人影響了一地的風俗、風尚、風情，從而形成一種區域文化，這，讓我們頓悟蒼茫歲月中總有某些方面的尖銳浸透存在著，過往朝代和過往人生留下的東西，實體易見，看不到的，你不要認為什么都沒有，其實，許多都還在呢，只要你留心，你就會發現，就會找到。

還是說馬蘭峪吧。馬蘭峪的民居建筑特點明顯，官家和富戶的宅院講究前朝后寢、中軸對稱，多為四合院，帶東西跨院，從單體建筑來講，完全采用標準京城官式做法。馬蘭峪比較盛行京劇，馬蘭峪人對京劇的欣賞能力比較高。馬蘭峪人善飲茶，不僅來了客人要獻茶，就是平日自己也要飲茶。馬蘭峪的飲食較為講究，特別注重菜肴的色、香、味和樣兒，什么菜該怎么切就必須怎么切，要切出好看的形狀，比如蔥花，必須斜著切，不能切成圓筒狀。馬蘭峪特色食品不少，有咸甜兩種味道的麻花，有據說是慈禧太后來東陵謁陵時賜名的“烙炸”，有老豆腐和豆腐腦等等。從這些內容上來看，我們還是多多少少能夠覺察出一個朝廷投到120多公里之外的斑駁身影，覺察出一個鎮對一個朝代深情而無奈的顧望，覺出馬蘭峪遙遠而威嚴、神秘而強悍的幽深背靜。

馬蘭峪鎮現今總人口24000多人，滿族人口19500多人，滿族占全鎮總人口的80％多，你看看，歷史對今日生活的影響，怎么會只是隨便說一說那么簡單的事呢。

歷史的意味需要慢慢品。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