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陷阱的來龍去脈

小學數學作業居然要打168聲訊熱線才能得到答案，甚至有些聲訊熱線涉及“性”話題的解答

你們孩子的書里，也有這樣的陷阱嗎？

這是一則近日在網絡中被四處轉載的帖子和新聞的標題，并迅速引起網友們關注。

在“中國人”社區，網友yzj9396認為此事件是“市場經濟+道德缺少的產物”；而在天涯社區，則有網友直接質疑：簡直太過分了，堂堂教育工作者和騙子有什么區別？這分明是一個針對幼稚孩童的“智慧陷阱”！

到底是什么事件讓網友義憤填膺？又是什么“陷阱”讓教育工作身遭質疑？

此事起因，與“華氏911”相關。

“智慧”的陷阱

2004年，美國著名導演邁克爾·摩爾出品一部大眾矚目的紀錄片，反映美國布什政府的某些側面，影評專家認為，這部中文名為《華氏911》的影片，揭開了美國總統喬治·沃克·布什的反恐戰爭等華麗政策背后的黑幕。

2009年2月15日，一位網名叫做“華氏911”的江蘇網民，在自己的網絡空間首位披露出了“孩子書里的陷阱”，他自稱是“一個對社會的興趣超過金錢的人”，當天17點56分，他以《小學數學作業居然要打168熱線才能完成？！》為題，向網民陳述自己的兒子遭遇的“智慧陷阱”：

“今天周日，兒子中午作業一做好就跑出去和同學玩了……我翻開他的作業本后，偶然發現這個數學題居然沒寫完整，后面公然寫著：請撥打16890168聽取詳細說明”。

“華氏911”在陳述事實后繼續用文字表達著自己的憤怒：“許多不正常的事情都會被大家熟視無睹，麻木不仁。但是我還實在沒學會在這樣的時候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情，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將這樣惡劣的根源糾出來，決不姑息”。

當晚10點13分，“華氏911”的網友張三將此事件張貼在天涯社區，并將題目轉擬為《你們孩子的書里，也有這樣的陷阱嗎？》，這個頗具蠱惑力的標題被網友轉帖至今。

在天涯社區的文章里，網友張三對“陷阱”事件進行了補充：

“江蘇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配套用書《小學數學六年級下冊 練習與測試》一道計算題之后，括號中用電話圖標提示小朋友：撥16890168輸入解題碼，按#聽詳細講解。不但這本數學練習冊，語文和英語練習冊上也有。”

“張三”站出來對“華氏911”的披露表示支持，“張三沒有立場，事實在哪里，張三就在哪里。”他以此表明自己的公正，同時也用自己重擬的標題表達著和“華氏911”同樣的憤怒。

《揚子晚報》記者進行了撥打驗證：選取一道數學應用題，撥打16890168。一陣等待之后，話筒中傳出一個明顯是錄音的女性聲音，開始解題。首先給了這道應用題的答案，后面就是一長串的解題過程和方法。那聲音語氣僵硬，而且語速較快，最后還不忘拖延時間，詳盡闡述該題的“命題意圖”。記者測算，一道簡單的應用題，整個電話就打了4分鐘，花費1.60元。

利益“三結義”

“華氏911”、張三和大部分網友的憤怒，其實均源于這個號碼為16890168的電話。

16890168正確的稱呼，應該是聲訊號碼，很多題目后都印有6位編號，供聲訊查詢時輸入，收費為每分鐘0.4元。知識等于金錢，有網友唏噓：江蘇教育出版社用最真實的行動證明了曾經抽象的口號。

按照電信部門專業號碼歸屬，16890168聲訊號碼是由南京指南科教公司投入的所謂教育熱線平臺，根據網絡及部分新聞媒體的報道，稱“南京指南科教公司與江蘇新華發行集團以及江蘇教育出版社形成戰略合作”，一起制造了本次針對“小學生的聲訊電話陷阱事件”；并提供稱這個說法的證據來源于當時的《出版商務周報》。

但據《記者觀察》調查，當時與南京指南科教公司及江蘇新華發行集團簽約形成戰略合作的，并不是江蘇教育出版社，而是江蘇美術出版社。

在當時，這是一條普通讀者眼中并不起眼的新聞：

2008年5月27日，在江蘇新華發行集團全省新華書店文教圖書業務會議上，江蘇新華發行集團、江蘇美術出版社、南京指南科教公司舉行了三方戰略合作簽約儀式，業界稱其為“三結義”。其核心內容是以16890168聲訊教輔和聲訊平臺為舞臺，共同開辟“空中教育”圖書市場。

以訛傳訛，江蘇美術出版社被張冠李戴為江蘇教育出版社，事實真相又是什么？

追根溯源。

其實早在2003年開始，南京指南科教公司投入近2000萬元，聯合中國電信集團，推出國內首創的16890168教育熱線平臺，并聲稱“為全國2.5億中小學生提供了一種高效、便捷的聲訊學習輔導服務”。

“三結義”之后幾方商定，江蘇美術社使用16890168教育熱線平臺資源，出版聲訊圖書。江蘇新華發行集團將把江蘇美術版聲訊圖書，優先列入目錄征訂、優先訂貨、優先陳列、優先宣傳、優先促銷和優先回款。

而作為聲訊技術提供方，南京指南科教圖書有限公司要做的，就是“及時上傳江蘇新華提供的語音文件，及時告知江蘇新華上傳語音文件的收聽代碼，并根據江蘇新華活動策劃的發展需要，提高聲訊平臺的語音質量和創意水平”。

當然，最終三方承諾，通過通力合作和各自努力，共同擴大聲訊圖書的銷售量和聲訊平臺的影響力，加大聲訊熱線的流量，從而獲得傳統圖書發行所不具備的額外回報。用通俗易懂的話說，南京指南科教公司每年將對江蘇省內16890168教育熱線平臺聲訊費進行一次平均分紅。

“智慧陷阱”在“三結義”的雄偉藍圖中出臺。

真實的“戰略合作”事件似乎與江蘇教育出版社沒有任何關系，那么江蘇教育出版社又怎么會在“智慧陷阱”事件中比江蘇美術出版社還要捷足先登呢？

陷阱真相

按照官方介紹，在2008出版業界最有影響力的“三結義”事件中，除了“為全國2.5億中小學生提供服務”的南京指南科教公司，江蘇美術出版社的背景也不簡單，它隸屬于中國出版行業的龍頭企業，鳳凰出版傳媒集團。

2001年9月，在江蘇省出版總社的基礎上成立江蘇出版集團，鳳凰出版傳媒集團由江蘇出版集團更名而來。鳳凰出版傳媒集團旗下9家專業出版社，包括江蘇美術出版社、江蘇人民出版社、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等，還有一家，就是江蘇教育出版社。實力雄厚的鳳凰出版傳媒集團旗下除了出版社，還擁有一家全國最大的圖書發行機構之一，江蘇新華發行集團。

至此應該真相大白，美術出版社簽約也好，教育出版社出版也罷，“知識等于金錢”事件的發生，應該是南京指南科教公司和鳳凰出版傳媒集團旗下的“杰作”。

2007年，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公布了對全國39家出版集團（出版社）各項主要經濟指標的分析報告，江蘇鳳凰出版傳媒集團以88.94億元的資產規模名列榜首。

據知情者透露，當年江蘇教育出版社憑借洪宗禮的一套語文教材風行全國，一舉成為地方教育出版社的最強者，鳳凰出版傳媒集團成立后，江蘇新華發行集團和江蘇教育出版社至少撐起了多半邊天。

其實從2008年伊始，鳳凰傳媒集團就有計劃、有步驟地展開了教科書聲訊信息計劃。

在鳳凰出版傳媒集團召開的2008年工作會議中，集團董事長譚躍就宣布，鳳凰集團突破找到的“新的增長點”，正是建數字化管理平臺、數字化內容平臺和信息服務平臺，真正的“將知識變為金錢”。

知識之外

在高額的利潤面前，很多出版企業開始照貓畫虎，“聲訊陷阱”更加魚龍混雜。

有媒體記者披露，在江蘇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名師一點通》綜合訓練系列《寒假作業》，有三分之一的題目需要通過出版社的“教育熱線”來獲得。

在一本由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定價14.80元的名為《創新隨堂練3+1》的三年級語文教輔材料中，記者發現，這本書除了在題目對應的位置，留有了聲訊服務解題號碼，而在書的最后幾頁，編者又以“素質教育專欄”的名義，列舉出了數十個題目，有些題目竟然涉及諸如“妙齡少女應怎樣抑制性誘惑”“性自慰行為好嗎？”等諸多涉“性”話題。在每個話題后面，都對應打上了聲訊服務號碼。

“我們只在部分難題后才印有聲訊提示，其主要目的是幫助那些上課沒有注意聽講的同學，在課堂外也可以自學。” 南京指南科教公司法人代表胡維剛就此事對媒體表態，他們的初衷是讓更多的學生足不出戶就可以享受家教的便利，這一計劃獲得了相關部門的批準。“招致網友們猛烈批評，主要是因為大家對168聲訊臺還不夠了解。”胡維剛說，每本練習冊封面上都有提示，聲訊每分鐘0.4元，每月10元封頂，多聽不收費，等于每月花10元錢就給孩子請了一個家教。

對于三年級教輔材料中的“性“話題聲訊電話，胡維剛認為與本公司沒有關系，是出版商私自添加。但應該明確的是，這些相關”性“話題的聲訊內容，應該都是南京指南科教公司制作并提供的，胡對此沒有解釋。

與之相反，江蘇教育出版社及其鳳凰出版集團在事件曝光后集體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