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殘兒童的守護天使

在北京，有個“天使之家”，前后救助過30多位孤殘兒童，如今，卻深陷困境

2009年2月11日，北京春寒料峭，“天使媽媽基金會”創始人兼負責人之一的鄧志新一臉憔悴，從她家到“天使之家”有半小時的路程，但這段路最近走起來卻有些沉重。

“天使之家”的宗旨是為全國14歲以下、因身患先天性疾病或殘疾而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孤兒安排醫療、提供護理和康復的生活場所。從2007年12月1日籌建至今，“天使之家”前后救助過30多名孤殘兒童，所用善款就靠幾位“愛心媽媽”通過動員網友50元到100元的捐助。

然而，網友的捐助對于“天使之家”來說只是杯水車薪，鄧志新說：“從2008年9月到12月，連續4個月的善款募集都是虧本的，當月捐款少于當月支出。”為了應對有時出現的“入不敷出”，以前曾在外企做會計總監的鄧志新可能重新謀職。

天使之家

成立“天使之家”幾乎是鄧志新拍腦門的決定，也正是由于這份率直，2007年12月1日，“天使之家”得以在北京天通苑順利成立。而在此之前，鄧志新已在搖籃網上自愿救助生病兒童近兩年，也曾在搖籃網上發起“萬名媽媽大簽名”活動，為中國孤殘兒童的救助體制提出眾多建議……所有一切努力，都是為了那些折翼的天使。

直到現在，“天使之家”接待第一批小客人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鄧志新記得，那是2007年9月，她們先后接到了河南一個志愿者打來的電話，稱當地福利院發現有幾個孩子急需手術治療。特別是2007年8月29日剛出生的黨玉合，患先天性心臟病加肺動脈閉鎖，因為缺氧，孩子臉色青紫，整個人都水腫，不動手術就有生命危險。

黨玉合的命運牽動著幾位“愛心媽媽”的心，她們經過商議后，就在北京天通苑租了房子，并把黨玉合接到北京進行手術治療。

爾后先天無肛的孤兒路通來了，這個還沒有滿月的娃是在路邊的垃圾桶里被人發現的，送到福利院時已經奄奄一息：肚子鼓鼓的，漲得快透明了，已吃不下任何東西。當地醫生診斷認為已經沒救了，建議放棄。但最終在“天使媽媽”們的救助下，孩子得已做手術，利用人工幫助排泄，小路通的癥狀緩解了。醫生說，路通的腸子有幾處都快斷了。

另外一個被“天使之家”救起的孤兒叫潤潤，他曾經被遺棄在河南一個縣城的醫院中，網友們發照片到網上求助，被一個在澳洲的華人媽媽、“搖籃網”的網友王玉梅看到后，尋找到了“天使媽媽”，最后在“天使媽媽”的幫助下救下這個唇腭裂寶寶。

鄧志新以前在北京一家外企公司做會計總監，有一個幼兒園階段的寶寶。她在“天使之家”里的分工是：主要負責孤兒的工作，包括寄養點的孩子等。隨著“天使之家”成員隊伍不斷壯大，孩子們的生活、家庭里的開支、護理寶寶的阿姨們的生活……鄧志新忙得不可開交。“天使之家”成立3個月后，作為自己家庭主要經濟支柱的鄧志新選擇了離職，這里的孩子們更需要她！

自此，鄧志新早上起床先照顧好女兒，安頓好家庭后，全部的工作重點就是“天使之家”。她和其他的幾位媽媽，為孩子們找醫院，聯系手術，聯系寄養家庭，哪不合適就到哪去。寄養點的每個孩子，都是她心里的牽掛，這個發燒了，那個需要手術，有的孩子吃得不合適，她都要一一過問。有的人心里裝著一個孩子的安危和成長都感覺到有點累，可她心里裝著幾十個孩子，而這幾十個孩子都幾乎不是健康兒童。

“天使之家”的核心成員包括鄧志新在內，約為30多位，分布在北京、上海、廣州、西安、成都等地，還包括美國。鄭鶴紅、沈力、邱莉莉、陳筱微等幾位媽媽基本是“天使之家”的專職媽媽。媽媽們以前的工作都很好，比各自的老公掙得多，也有自己開公司的老板，還有不少是公司的普通職員，年齡大致都在30歲左右。

除了鄧志新主要負責孤兒的工作之外，沈力主要負責貧困家庭的助醫工作，鄭鶴紅負責應對媒體，跑醫院、跑使館，負責聯系孩子的手術，邱莉莉主要負責籌款活動、宣傳策劃、對外聯絡合作和政府機構以及其他慈善機構溝通合作等。

折翼天使

記者采訪當天上午，暖暖的陽光從一樓窗戶里射了進來，“天使之家”諾大的客廳立刻被陽光包圍。站在嬰兒車里的小黨英在客廳里轉著玩，從窗戶邊到客廳中央，時不時地按響車上的音樂，看見來人，就拍著兩只小手高興地往前湊。

誰看了她的笑，都會心痛。這個只有一歲半的小女孩，身患數種疾病，唇腭裂加先天性心臟病，還有隱形的脊柱裂。盡管，小黨英已于2008年8月做過了心臟病手術，但是11月底復查時，小黨英心臟功能恢復欠佳。“天使之家”的小馮阿姨告訴記者：小黨英還要繼續復查，等功能恢復后，就做唇腭裂修補手術。

在“天使之家”墻上掛的孤兒簡歷中記著：黨英，出生于2007年8月30日，來自河南福利院。小馮說，黨英剛來時體重只有三斤多點，蔫蔫的。

“天使之家”的客廳里對稱地擺了三張長沙發，小男孩趙恒坐在左邊的沙發上，這個有點虎頭虎腦的“小伙子”，被“天使之家”的阿姨們認為是最有男子漢氣質的小孩。記者見到趙恒的時候，他正扶著沙發靠背站著，跌倒了，又站起來。趙恒的資料里寫著：2007年11月1日出生，于2008年11月25日來到天使之家，是天使之家第21個孩子，有嚴重的馬蹄足內翻。趙恒并不懼怕生人，拿眼睛盯著記者看，記者抱起趙恒，用手故意摸他的腳，趙恒敏感地縮回去。“天使之家”的主管王阿姨說，趙恒剛來的時候腳都不讓大家碰，現在好多了，趙恒正在等待手術，大家為了他能盡快手術，一有空就給他做腳的矯正，經過康復手術，他的腳比先前軟化了很多，還能熟練地玩扭扭車帶人。

在右邊的沙發上，阿姨小李正在給一個叫鄒成的小男孩拿奶瓶喂奶，鄒成微閉著眼，氣力很弱的樣子。這是一個讓阿姨們揪心的孩子，因為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和唐氏綜合癥，孩子虛弱得連喝奶的力氣都沒有，八九個月大了也不會坐，不會翻身，大家都感覺到心痛和無奈。阿姨們說，小鄒成2008年8月8日出生后被父母遺棄在山東省鄒城縣縣醫院的過道上50多天，后來經過網友們推薦抱到“天使之家”。嚴重的心臟病致使他心內膜墊完全缺損、肺動脈高壓，一時做不了手術，還面臨生命危險。

腦癱患兒瑞雪被“天使之家”稱作“鐵姑娘”，是從平頂山福利院抱來的，阿姨們說，瑞雪出生時由于硬腫癥送到醫院搶救，之后被當地一戶人家收養，半歲后孩子出現腦癱跡象，其收養家庭已經有一個癡呆的女兒，所以放棄收養瑞雪。剛來“天使之家”時，瑞雪只有8個月，很呆板，沒什么笑容，反映很慢，生人一抱就哭。但經過康復，孩子已經有了明顯改善。“瑞雪是輕微腦癱，應該是可以通過訓練康復的。”阿姨說。

目前，“天使之家”里住著10個孤兒，有長得很秀氣的男孩趙旭，還有趙宏恩、趙慧、趙心瑤、趙未夕、民小琴等。記者前去當天，有3個孤兒康復后被分別寄養到了個別家庭，還有兩個孤兒在繼續接受治療。

守護天使

“天使之家”是個三室一廳的房子，客廳很大，是平常孩子們玩耍的游樂場，客廳里有嬰兒車、小汽車等各種玩具。記者早上去的時候，孩子們已經被阿姨抱出來，有的阿姨給孩子們用奶瓶喂奶，有的在晾尿布。有個孩子被玩具磕了哇哇大哭，客廳里熱鬧非凡，“天使之家”的四五位阿姨也忙得團團轉。

40來歲的王海玲阿姨跑得最忙，一會叫其他阿姨把小孩衣服晾出去，一會叮囑阿姨按時給孩子喂奶，一會安排看要不要把孩子們帶出去曬太陽。她是“天使之家”的主管，個子很高，總是一臉的笑容，樸實中帶著憨厚。

“天使之家”的阿姨們說，“王海玲阿姨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她1996年畢業于武漢科技大學，先后在診所，福利院、孤兒院從事過孤兒的護理。做事很干練，她把每個孩子都裝進心里去，哪個孩子吃什么，怎么吃，她都要過問，她經常說，‘要是光大人吃，孩子們不吃，就沒意思了。’”王海玲阿姨被大家說得有些羞澀。

30多歲的閻阿姨是2008年9月底來到“天使之家”的，在這之前她曾在太原孤兒院做過這項工作。她邊翻弄暖氣片上小孩子的尿布邊說，她照顧過小孤兒三四年，大孤兒八九年，非常喜歡孩子，“我們要對他們好，不好，我們就對不起孩子，我們干這個工作也沒有什么意思。”

王海玲阿姨尤其對孩子們飲食方面要求很嚴格，什么時候哪個孩子到吃奶的時間了，一頓都不能馬虎，她給孩子們進行營養搭配，天氣干燥的時候熬冰糖梨水，至于香蕉、桔子，孩子們更沒有斷過。

孩子的抵抗力差，“天使之家”的阿姨們在這方面非常講究，記者剛進屋的時候，王海玲阿姨就趕緊說：“先洗手，再抱孩子，包和衣服也掛到門口，小心把外面的細菌給孩子粘上。”

衛生方面，她們每天早、中、晚三次消毒，門把手都用消毒液擦洗過。在門口的柜臺上，他們還有一個專門跟蹤孩子每天狀況的記錄本，一天量三次體溫，吃奶，大小便的情況，便稀還是硬，都有詳細的記錄。阿姨們說，我們不能給他們家的溫暖，但是我們要讓孩子在這里度過最快樂的日子。

舉步維艱

來“天使之家”的孩子，基本都是要做手術的，病很重，有的孩子患有幾種疾病，做N次手術也不見得好，所以每個孩子的醫療費一直是媽媽們為之頭疼的問題，媽媽們通過各種渠道募集資金。

鄧志新說，從2007年12月1日成立之初，“天使之家”收到的最大一筆捐款是6萬多元。而其他的費用都是靠網友50到100多元捐贈的，先天性心臟病的黨喜樂和黨玉合光手術加起來就要10萬元，小玲瓏肺炎花了1萬多元，小潔手術1萬多元，黨英手術5萬多元#8943;#8943;其中，喜樂的4萬元手術費由安利基金捐助，其他則是幾位媽媽們走東串西四處募集的。

鄧志新說，孩子的手術費還好籌措些，但平時的支出就難了，“天使之家”剛剛成立的時候，就是因為給照顧孩子的阿姨工資太低，阿姨們流動很大，她們也要養家糊口。而喂養一個孩子每個月需要2000元，還有租房費每個月3500元，為了使阿姨們能晚上輪班休息好，最近又給她們另外租了房子。在河南平頂山“天使之家”還有一個臨時寄養點，每個月還得郵寄2500元，這樣下來，“天使之家”一個月的支出就在2.5萬以上，而這些錢現在只能靠媽媽們動員網友一點一點的捐助。

在天使媽媽博客上，記者看到網友們通過支付寶捐助的比較多，大多都是100元到500元之間，北京附近的居民都愿意做義工，平時帶給孩子一些物品，天使媽媽們每個月都對收入和支出進行詳細統計和公布。鄧志新說，從2008年9月份開始，連續4個月“天使之家”的收入不抵支出，寄養點感覺沒有保障。

2009年2月11日，記者采訪時，鄧志新剛從外面回來，兩個小臥室里的孩子陸續被抱了出來，她先修了DV，給孩子們放音樂，隨后洗了手，開始逗孩子，“媽媽抱你們來了，看我們家鐵姑娘，我們家帥哥……”說到趙旭的時候，鄧志新臉上掠過一絲憂愁，“我們家趙旭康復的錢怎么辦呢？” 所以鄧志新打算重新找工作，她說：“這樣在寄養點困難的時候還有我的一份支持。”但是，“天使之家”這么多的事情要做，能允許她出去工作嗎？

另外一個讓媽媽們擔憂的是孩子的寄養問題：鄧志新說，國內目前的一些福利院對像她們這樣的救助者還比較抵觸，只有河南平頂山福利院愿意和她們合作，但是過來的孩子全部都是有病的孩子，只有個別貴州貧困山區里面，有健康的孩子，但這樣的孩子很少。對于簡單的多發性的腸梗阻、先天性心臟病、肛門閉鎖等經過治療完全康復的還比較好，最怕的是頭部發病的、腦有問題的、惡性腫瘤等其他癥狀，連福利院也不愿意收。所以，她們還要為孩子的將來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