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高等教育無論在質量上還是數量上都陷入了空前危機。對此,憂心忡忡的專家學者們紛紛問:為什么用改革手段仍治理不好大學?
一、印度的教育改革真的走向窮途末路了?
每年7月都是新學年之始。此時,在德里大學寬敞的校園里,學生們有的興奮激昂,有的忐忑不安。此前不久,入學考生還在各系和學院為自己的前途焦慮奔波,多方打聽自己的名字是否被列入“入學許可者”的登記花名冊。
在印度,幾乎從未有人置疑過只有通過大學深造這道門檻才能找到人生飛黃騰達機遇這一理念。然而,近年來大學教育的現實卻像一只只頻頻出手的無情鐵拳,將年輕人的黃粱美夢擊碎。眼下,印度國內大學的生源正日漸衰落。更令人嘆息的是,那些有資格入學且榜上有名的幸運兒,還不知道困苦和艱辛才剛剛開始。
與充滿活力的印度經濟和人力資源市場需求相比,印度的大學體制長年陷于黔驢技窮的窘境,并正在滑向更深的泥潭。目前,印度高等教育機構中的教員人數平均不足在校就讀大學生人數的7%,這一比例不足亞洲各國的一半。在教員緊缺的困境下,現有教員隊伍還面臨跳槽和辭職成風的威脅。根據印度教育當局公布的報告,印度全國有25%的崗位缺少教師職員,57%的教職員沒有碩士和博士學位。
大學教育體制落后,早已跟不上時代前進的步伐。為此,許多印度企業(yè)不得不每年再耗資幾百萬美元給新入職的大學畢業(yè)生“補課”和“再充電”。即使是在印度最高水平的大學里,破舊不堪的基礎設施也比比皆是、不堪入目。更有甚者,現今,印度最頂尖的工業(yè)大學,其研究設施和裝備不僅過時,而且有些早已作廢。那些被輿論痛斥為無能、腐敗的決策機構卻在熱衷于興建以營利為宗旨的高等學府,其目的之一,是維護一些地區(qū)和部門的利益,與政府教育改革方針分庭抗禮,繼續(xù)阻撓外國名牌大學對印度教育市場的滲透。
令人欣慰的是,經過幾十年的反復折騰,現在終于可以看到一縷曙光。印度國內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日漸意識到,教育體制弊端會造成可怕的問題和危害。印度政府出臺了一系列大膽的教育體制改革方案。若干年過去了,盡管印度政府一直雄心勃勃、躊躇滿志,但對多年積弊的教育官僚體制和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對立勢力卻很無力,政府的改革政策于不知不覺中也深深卷入官僚體制無法自拔和無法獨善其身的漩渦。表面上,高等教育的規(guī)模在發(fā)展壯大,而實質上,積弊多年的深層次問題和矛盾依然盤根錯節(jié)、根深蒂固。
德里大學畢業(yè)的經濟學家兼印度政府總理辛格宣布,政府計劃在5年內,新建72所高等教育學府,其中包括8所印度工業(yè)大學、7所印度管理研究學院、5所印度科學教育研究院和20所印度信息技術學院等各類專業(yè)的新學府。計劃自2007年始的之后5年,使與高等教育相關的政府預算每年增加9倍。
二、畢業(yè)生就業(yè)困難是教育改革的一大阻力
按印度政府提出的教育改革計劃,暫將教育質量危機擱置一旁,僅就業(yè)出路問題就非常棘手。印度的大學生就業(yè)市場多年來一直萎靡不振,若按現行的招生規(guī)模估算,未來將有90%的畢業(yè)生面臨就業(yè)困難。市場對人才的吸納能力,肯定承受不住一茬又一茬的畢業(yè)大學生就業(yè)需求。印度現有的大學中,規(guī)模最大的技術類大學畢業(yè)生數量年均達40萬,還有綜合類大學畢業(yè)生數量年均250萬。另據印度全國軟件服務業(yè)協會的一項調查,許多公司不是以公司人才資源過剩就是以企業(yè)能力有限等為由,想方設法拒絕登門求職的大學畢業(yè)生。
如果政府的錢袋子扎口能松一些,學校的基礎設施肯定能得到初步改善。這樣,必然會博得在校師生或全社會的歡迎和感謝。然而,教育體制改革中最棘手的是如何從根本上解決教員匱乏和更新教育內容等問題。誰出錢多就能優(yōu)先獲取學位的做法必須擯棄。盡管一切均離不開資金開道,但將高等學府等同于“學位批發(fā)市場”的做法已到了必須嚴格取締的時候了。一味姑息片面追求學校數量的增多而不顧質量的提高和優(yōu)化,勢必造成更為惡劣的影響和后果。
說到底,印度政府振興大學的努力,應該將突破口和著力點放在提高危機四伏的教學質量這一焦點和難點上。2005年,由專家學者和企業(yè)界精英組成的專門從事大學改革問題研究和決策的咨詢機構——國家知識委員會應運而生。但直至前不久,該委員會仍在《印度高等教育基礎設施總體規(guī)劃》上做紙上談兵式的徘徊。
2007年1月,該委員會公布了一份綜合性建議,即將改革和整頓的重點放在“擴充、優(yōu)化提高和綜合治理”領域。具體內容是,不僅要優(yōu)化充實國立大學教育體制,而且與民間企業(yè)部門、慈善基金組織和產業(yè)界等密切相關的教育領域也要力爭實現資金來源的多元化。除此之外,還要對現行的大學課程進行自下而上的反復修訂,并建立健全一整套標準的、適應于全國所有大學的考試制度。另外,建議將以往那種只是由教授本人對學生做出學業(yè)測評的傳統做法,逐步過渡到由獨立的監(jiān)督機構設置的測評中心做出測評結論的軌道上來。國家知識委員會主任比特羅特博士認為,應借鑒企業(yè)構筑全國信息網絡互通有無的經驗,構建遍及全印度的,旨在揭露和曝光教育界官僚制度等造成的問題和危害的平臺,使腐敗分子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印度政府提出巨額預算建設新型大學,力爭使學生具備更加綜合的知識并大幅提高畢業(yè)生的擇業(yè)能力。然而,現今的教改方案只換來了“兩頭熱、中間冷”的局面。起中流砥柱作用的監(jiān)督機構在許多根本和原則性問題上無所適從、無所作為。這可能正是在改革若干年后印度教育依然陳腐如舊的關鍵因素。現在,印度高等教育監(jiān)督機構有16個,其中不乏手握獨立行使職權尚方寶劍的幾個機構,但它們基本上都形同擺設,不起任何作用。社會對這些機構的權威性和執(zhí)法有效性疑慮重重。譬如,政府曾試圖對大學教程進行改革,推行一些課程和評價方法,據悉由于官僚體制的惰性作崇,每項改革都虎頭蛇尾,不了了之。
三、政府的改革熱情依然高漲
有人認為,印度高等教育改革的弊端主要存在于監(jiān)督方法和制度中。一方面,那些以營利為目的的大學,其教學質量每況愈下,用劣等產品來應對市場和社會。另一方面,那些享譽全球的名牌大學在印度國內無法開設新校,得不到立足之地和官方認可,政府推行合作合資辦學雖歷經艱辛卻仍難以實現。譬如,印度全國技術教育審議會規(guī)定,社會應無條件承認和接收層次略低的大學標準以下的私立技術學校培養(yǎng)出來的大量技能畢業(yè)生,但由于許多身居要職的政治家出于自己轄區(qū)既得利益的考慮,總會想盡辦法將這部分畢業(yè)生拒絕在就業(yè)市場門外。再如,由美國咨詢服務土石方工程咨詢公司的原負責人克夫特博士于2001年在印度創(chuàng)辦的印度商務大學,迄今仍沒有下文批準在印度招生。
對外國大學在印度設立分校的申請是否應得到認可或批準,迄今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仍處于難產階段。有關引進外國智力的投資法令的出臺仍障礙重重、步履維艱。為說服印度政府引進美國著名的康奈爾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和斯坦福大學,美方曾不斷派遣高級專員去印度游說,但吃閉門羹的尷尬卻仍時有發(fā)生。
印度政府的高等教育改革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具體的教改成果微乎其微。印度國家知識委員會的比特羅特博士在前不久發(fā)表的報告中對此現象發(fā)出警告。他指出:任何一種新的理念,都必須在實踐的過程中經得起全社會的監(jiān)督、參與和檢驗。諸如改革方案和責任承擔等方案都要開誠布公。如果僅僅為了小集體的一點蠅頭小利而實施強權,那么,整個教育體制改革必將走入死胡同或變?yōu)榧埳险劚榻谈脑O立的一切組織結構體系,自然會成為形同虛設和垂死僵硬的“木乃伊”。這類行政組織多設置一層都只能是對政府的改革方案多增設一層障礙。當務之急不是如何推進教改計劃,而是怎樣下大力氣來清除改革的絆腳石。否則,無論增加多少教育資源,都只能是杯水車薪、功虧一簣。
(摘編自日本《新聞周刊》,2009年6月,文章原作者為杰森·奧巴特夫。)
責任編輯 鄧明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