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中國人對過去遭受的苦難有利淡漠的趨勢,我更為擔心的是目前我們知識界有些人受到西方時髦理論的影響,對于戰爭得正義性和非正義性、侵略與反侵略的界限已經不清楚,神祗已經到了顛倒是非的程度。《南京!南京!》這部影片再現了戰爭,再現了侵略者對于被侵略國家的那種蹂躪,那種殘暴的屠殺,所以它的出現時非常及時和必要的,讓我們知道了那時的戰爭是多么殘忍,不要用現代化得時髦理論和高調來掩蓋它。
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舉一些例子,對于美國在世界時行的作為,不同的人意見不同,這個可以爭論,比如美國打伊拉克戰爭,我認為也存在很多問題。但是有人竟然把美國的行為與二戰中的法西斯行為等同起來;比方有人說,美國在伊拉克的行為比當初德國和日本的行為還要惡劣,由此,他們認為二戰后對戰爭罪行的國際審判,是強權對戰敗國的審判。在他們那里。日本變成了弱勢一方。這就完全歪曲了歷史。東京審判完全是正義對不正義的審判。站在中國人的角度,如果說東京審判有缺點,我認為那就是它對戰爭元兇,對屠殺中國人民的劊子手沒有給予足夠的懲罰。但那些持時髦理論和高調理論的人認為,美國是壞的,美國主導了東京審判,因此東京審判是強權對弱小戰敗國的審判,所以這種審判是不公正的。我認為這種觀點是替法西斯翻案。
又比如,有人把向日本投放原子彈和南京大屠殺相提并論,這也是不對的。我最近在想,戰勝國和戰敗國有沒有正義個非正義的向題。《拉貝日記》在中國上映前不久,我與德國駐華大使聊了這件事。他不想把這件事炒得很熱,但還是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想請各個國家的人都來看這部電影,發表觀感,汲取:戰教訓,我非常欽佩德國人的態度。
但與此同時有人提出,希望南京和廣島結成友好城市。作為中國人,我對這個建議持保留態度,我認為南京大屠殺和逛到遭受原子彈擊不能等量齊觀。美國投放原子彈致使日本大量平民死亡,這是事實,也是可以檢討的,但是我認為,兩件事具有不同的性質。作為一個愛國人士,我堅決反對將二者等量齊觀。美國投放原子彈,對于提前結束日本對中國人民的大量屠殺是不是有貢獻?對于加快二戰的結束、加速日本投降有沒有作用?現在流行一種觀點,提倡寬容,譴責戰爭,但卻忽略了最根本的大是大非問題。
忽略戰爭性質的看法由來已久,我希望借電影可以重現南京大屠殺那種畫面。導演是想告訴中國人、告訴全世界這場戰爭是怎么回事,我們應該怎么對待戰爭,他想啟發大家進一步思考。我認為這些都是非常正確的。我們在重溫那種戰爭的血淋淋的場面后,對邪段歷史,對戰爭的正義性和非正義性的基本立場就應該更加堅定,不應模糊這種界限。
都是受害者嗎?
徐友漁
蘇聯的衛國戰爭電影經歷了兩個階段。在斯大林時期完全是足正向表現戰爭、表現蘇聯軍民的英雄主義,這種表現與我們的感情是一致的。但他們當時有一個缺點,把所有功勞都歸功于斯大林,這是小符合歷史事實的。斯大林時期后,蘇聯的戰爭電影發生r變化,除揭示戰爭的正義與非正義、譴責法西炳的殘忍,已經表現出大量的揭示人性的內容。而在當時,中國對這樣的蘇聯電影是持拼命批判態度的,現在看來,我們是站在不正確的立場上的。
上世紀60年代許多蘇聯電影是非常優秀的,它們一方面對戰爭正義和不正義的界限仍然分叫,似同時它們更深一步挖掘了戰爭中的人性。但現在有些中國人在這一點上把握不住。我認為任何一部優秀電影在挖掘人性同時,首先在大是大非上有個劃分。侵略者一方的普通民眾和軍人,受到本國法西斯政權和軍國主義政權的欺騙和驅使,但他們中很多人也是頑固的,在南京大屠殺中以屠殺中國人為樂的日本兵是大有人在的。被屠殺者受到的傷害和屠殺者隊伍中間的個別人良心所感到的不安,對此中國一些人現在把握不清,把他們當成同樣的受害者,歷史恩怨就一筆勾銷。那么這樣日本人不向中國道歉就說得過去嗎?所以在挖掘人性時,我覺得這種分寸感和大是夫非作為前提是一定要把握的,日本人多少人是受害者,有多少人是以屠殺中國人為樂的軍國主義炮灰,在數量上是有區別的,他們那種受害和我們這種受害不是一回事,能否等鍍齊觀,能否現在就輕而易舉地說大家都是受害者?
尊重歷史分清大是大非
徐友漁
現在我們在電影和其他藝術作品中表現戰爭,既要表現戰爭的正義性和非正義性,又要控訴戰爭的殘忍,同時也要挖掘敵我雙方在人性方面受到的傷害,以及人類那種高尚和神圣的東西在戰爭壓榨卜,的閃現。但這中間一定要有歷史感,把握住分寸,無論如何都要提出正義和非正義的問題。
借用人性的名義,而不顧歷史上歷史上具體的、現實的情景,這樣作為受害者的中國人和作為加害者的日本人就沒任何差別了。這樣怎么還能避免再次發生這樣的戰爭。如果不加區分,我們完全可以設想,在法西斯隊伍中,也有團隊精神和互相友愛的精神,在他們的法西斯精神鼓勵下也要提倡愛國獻身,他們也會拯救自己的戰友,也會奮不顧身地去戰斗。而她們奮不顧身戰斗就意味著更多地屠殺中國人。侵略者這種“道德品質”越高,被侵略者的傷害越大。所以在這些問題上,就不能用人性跟道德層面這種很深刻、高級的東西沖淡一些基本的事實。他們的戰斗就是屠殺中國人,中國人的戰斗不論怎么打無非是保衛自己。現在這個界限很容易就被有些人化解了。在哲學上來說,如果把一切都還原到人性,人都有原罪,那么壞人跟好人就沒有區分了。
二戰的時候中蘇美都是反法西斯陣營的一方。不能因為現在否認美國在國際上的一些做法,就把美國在二戰期間和東京大審判的行為都說成是不正義的。如果美國是不正義的,那么中國也是不正義的。但是這種“翻案”文章現在很多,看了讓人很氣憤。美國現在的做法和二戰時期的行為不具有可比性。它在二戰的時候跟中國一樣就想盡快打敗日本人。有些人因為現在美國是霸權主義,就認為美國從來都是霸權,因此反對美國的現在也就反對美國在二戰的行為,說美國在二戰也是霸權。如果這么說的話,那我們中國抗戰的正義性體現在什么地方?
現在有些文藝作品對人性的挖掘實際上是淡化或模糊了正義和非正義。怎么樣避免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尊重歷史,其次還是要分清大是大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