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從森林綻放出花朵
皺紋從內心一圈圈爬上臉的樹枝
灌木叢中我無法快馬加鞭
韁繩刺破手掌
生活的影子,完全打碎我的怒吼
我不是一匹奔馳的駿馬
常常被暗傷劫持奔跑的速度
為此,我從來都在想象
讓我也像花朵一樣,脆弱一次
城市與農村脆弱的花朵
她們是我日常咀嚼的親人和糧食
我的脆弱,能否和她們一致
她們的脆弱,能否帶走我的孤獨
我本不想縱橫萬里
但英雄的枷鎖,每時抽打我的脊梁
我受傷的肋骨,總在黑夜里抱頭痛哭
那些比我還要殘疾的父親,兄弟
一群男人和另一群男人
在大峽谷長矛相持
用鐵銹,捍衛英雄的本色
今夜的篝火,多像我們血液黏稠的旌旗
請你告訴我,誰能改變我
站著睡著的姿勢,以及拴我的樹樁
永遠遠離我飛翔的身體與夢
把那些狗屁的功勛,責任,緋聞
還有女人們的乳嚶,鳴唇,呻吟
都拴在無法生根的隕石
詩人父親
父親用了七十把斧子,疼痛難忍的時候
他才不得不告別民間魯班的榮耀
一種最原始的滿足,活像暮色中
輕紗一樣的虛偽,多年珍藏的秘密
一種彌漫木質特有清香的詩集
父親斗大的字不識一籮
他卻天天在房屋、家具上寫詩
墨斗是筆
汗水是墨
父親的詩歌五彩斑斕
但他最喜歡的還是,森林一樣厚重的原色
那一卷卷如行云流水的刨花
是林海里飛出的歌
總能帶走父親積壓多年的咳嗽
養活母親,哥哥,姐姐,和我
炊煙升起,米飯飄香的幸福
對讀不懂父親詩歌的我們
父親就會大吼一聲:“狗日的,餓死你!”
父親十三歲學藝,二十歲成師
讓木頭說話,是他一生最淳樸的愿望
他把自己搭成鳥巢后
就把我們的乳名,命名古柏,楊柳,青桉
并分大小排列,用斧頭修直
每逢隆冬臘月,父親胡茬上的桃木香味
就悄悄爬上新娘桃花臉蛋
早到的春天,醉了家鄉百里方圓
父親比金子還貴的眼淚,是轉動水車的水
在水車吱呀的轉動中,我們一個個走出了胥家壩
如今靜靜地躺在布滿蛛網的輝煌里
父親一直很內疚,我們沒能繼承他的十八般武藝
很多時候,在我們匆忙的步伐中
用帕金森的手,雕刻著城市現代的古典時尚
而他,卻成為我們身體里最溫暖的木炭
讓我們帶著感激,回到家園
回到一棵樹的本質
編后記:這期“詩歌高地”推出的是本刊參與“良知·信仰·鼓舞2009——‘握手農民工’大型詩歌公益活動”的詩歌作品。這些作品,有贊美,有詛咒;有在異鄉的欣悅,也有深沉的鄉愁;有的直抒胸臆,有的含蓄蘊藉。這些詩歌不僅彰顯打工生活的艱辛,而尤其重要的,也是令人鼓舞的,更是彰顯了艱辛中堅韌的精神,以及不懈進取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