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情是文學作品的靈魂,《聊齋志異》是一部重情之作,借花妖狐魅描繪人生、摹寫世情。一部《聊齋志異》展示了無比豐富的情感世界,其中有很多感恩的故事。這些故事中有一類表現了精靈對人的感恩,作者寫得唯美、詩意、熱情。《小翠》、《綠衣女》、《花姑子》、《西湖主》、《荷花三娘子》、《神女》等是這類故事的代表。心地善良的蒲松齡非常看重感恩之情,借這些故事,我們可以看到作家濃厚的感戴之情。
關鍵詞:感恩;愛情;精靈;高尚
中圖分類號:I207.4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3712(2009)02-0049-05
情是文學作品的靈魂,《聊齋志異》是一部重情之作,借花妖狐魅描繪人生、摹寫世情。一部《聊齋志異》展示了無比豐富的情感世界,其中有親情、友情、愛情、離情、怨情……當然,更少不了最凝重的恩情!
《聊齋志異》里寫了很多感恩的故事。感恩之情是人性的折射,是良心的反映。古代文學中早已有無數作品歌頌它:“欲報之德,吳天罔極!”(《詩經·小雅·小曼之什·蓼莪》)“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盂郊《游子吟》)。蒲松齡將感恩的心情、報恩的行為看得很神圣,評價得很高,贊揚得很多。《聊齋志異》中的報恩故事也是種類繁多,不勝枚舉。其中有一類表現了精靈對人的感恩,作者寫得唯美、詩意、熱情。《小翠》、《綠衣女》、《花姑子》、《西湖主》、《荷花三娘子》、《神女》等是這類故事的代表。
《綠衣女》寫于生深夜讀書寺中,有一個美麗的綠衣少女悠然而至。人未進,聲先進:“于相公勤讀哉!”親熱而不輕佻。接著,少女推門而入:“綠衣長裙,婉妙無比。”于生從她脫俗的容貌判斷,眼前的美麗少女決不是凡間之人,便一再追問。綠衣女則婉轉溫雅地回避了這個問題。兩情相悅時,《聊齋》里的男女總是“遂與寢處,”于生和綠衣少女自然沒能例外,“更籌方盡,翩然遂出。”在交往中,于生發現綠衣少女低調、膽怯,語音嬌細,令人銷魂,就連歌聲也是“聲細如蠅,裁可辨認”。這樣的溫婉細柔、弱不禁風,使于生憑添了許多丈夫氣概,發自內心地想保護她。一天,綠衣女離開房廊,于生剛要睡覺,聽到女子急切的呼救聲。他沖出房門,卻看不到女子的身影,在檐間看到一只大蜘蛛正在捉一只小綠蜂,便將綠蜂救下,放在自己的案頭。綠蜂氣息奄奄,好久,才能行動。小綠蜂蘇醒后,慢慢登上硯池,投身于墨汁中,渾身蘸滿墨汁爬伏在幾案上,走出—個“謝”字,才飛出窗外。從此再也沒有來過。
如果是人,說聲“謝”或寫一個“謝”字表達的情誼很有限,很平淡,而小小的綠蜂以瀕死衰弱之軀歷盡艱辛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就深情無限了。綠蜂的“謝”字,有對救命之恩的感激,有對于生愛的依戀,有不得不離去的悵惘……愛情使于生把幫助愛人看作理所當然,也使綠衣女將單純的愛情升華為生命的托付,蒲松齡用詩意的語言將綠蜂之美、之弱、之善寫得那么濃,那么真,使我們讀后良久對綠蜂的報恩之舉仍細細品味、深深思考。
《神女》一篇用較長的篇幅敘述了米生與神女互相報恩的故事。
米生落魄時得到神女的資助,得以金榜題名。后來神女的父親遇難,神女來向米生尋求幫助,希望他能印一枚當地巡撫的印鑒。面對恩人兼愛人的請求,米生當然義不容辭,并立下軍令狀:“如事不諧,我以身命殉之!”一個錚錚男子的形象躍然紙上。米生終于幫助神女一家脫離了危難,神女一家轉而將他當恩人報答,神女的哥哥出面對米生說:“家君感大德,無以相報,欲以妹子附為婚姻,……”米生高興極了,他對神女愛戀已久,卻沒想到為了報恩,她能主動提出嫁給自己!一時間竟不知說什么好了。
一個溫和而喜氣洋洋的報恩故事,故事雖借神仙說事,卻像極了現實中的鄰里生活。我困難時你幫助我,你困難時我幫助你,越幫心越近,越幫人越親。
《花姑子》以奇特的結構和故事塑造了一個以情報恩的少女形象。
安幼輿是個仗義、喜歡放生的書生。在一次回家途中,夜晚迷路到了山里,心里很害怕。忽然看到遠處有燈光,“趨投之”,卻被一章姓老叟攔住,將他帶到自己家中,并讓妻子及女兒花姑子出來招待他。原來,章叟是安幼輿放生的香獐,他于深夜現身是為了救迷途遇險的恩公。花姑子很漂亮,“芳容韶齒,殆類天仙。”一個不懂害羞的小姑娘,一朵尚未開放的花骨朵!安生一見便心旌搖蕩,神魂顛倒,不時地尋找機會想親近花姑子。無奈老父看得緊,安生只得作罷,一夜不寐,第二天天不亮就告辭回家了。
安生是個急性子,回家后,他馬上找好媒人去登門求親,卻沒有找到花姑子的家。從此,安幼輿得了相思病,飲食不進,不停叫著花姑子的名字。終于,花姑子來了,安生立即覺得“神氣清醒”。花姑子“以兩手為按太陽穴。安覺腦麝奇香,穿鼻沁骨,”既是醫者醫術高明,又是麝香生效,加上留下的“不知所苞何料,甘美非常”的蒸餅,安生身體完全恢復了,且精神備爽。
在離別之夜,花姑子與安幼輿私下約會,耿直古板的老父撞見后斥責女兒:“婢子玷我清門,使人隗怍欲死!”……邊走邊罵個不停。恩情是恩情,禮教是禮教。
當安生因思念又去山中找花姑子時,卻被變化為花姑子的蛇精所害,父女倆為救安生都不遺余力。章叟去向閻摩王求情,“愿壞道代死,哀之七日,始得當。”花姑子歷盡艱險,為救活安生“業行已損其七”。
在這個報恩故事中,蒲松齡呈現給我們豐富的內心和復雜的情感。一方面是父親的報恩;一方面是女兒的愛情。父親是個以德報恩的人,他憨厚、淳樸、重情義,是個耿直自重的正人君子;女兒則是個天真、聰明的癡情少女。女兒的愛情完全隨著父親的報恩行為發展。章叟在山中引領安生避難,使女兒開始知道愛情是什么,開始相思,開始情愛。章叟的第二次報恩差點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女兒的愛隋也有了結果“月來覺腹中微動,恐是孽根。”花姑子的愛情始終離不開報恩。兩次治病的描寫,巧奪天工地將花姑子為情獻身的品格和妙手回春的醫術結合起來,將至善至美的人性美和新穎奇特的異類感交匯在一起,塑造出一位圣潔、高尚、優美的女性形象。
知恩圖報是我們民族最為看重的一種情感,“生當銜環,死當結草”。在花姑子父女身上,我們看到古人說的那句話:“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安生的放生之德,令花姑子父女一生感激,他們將恩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不計較是一次還是幾次,只要安生有危險,他們就會義不容辭地出現、幫助他。
報恩是一種感激之情,一種基于心地善良的報答,甚至可以說,報恩是一種善舉。蒲松齡特別看重并強調報恩行為中的“善”,大概他認為以善來表現感恩者的心靈美、道德美、人格美才是最打動人、感染人的。
《小翠》中,狐女小翠替母親報恩,堪稱最善良的報答。因為王侍御當年的“無心之德”,使小翠母親免于雷霆之劫,多年后,小翠來到王家,還以厚報。在她的心中,拯救生命可謂最大的恩情,無論如何報答也不為過。于是,她選擇用“愛”來報答。
王侍御的兒子元豐,“絕癡,十六歲不能知牝牡,因而鄉黨無與為婚。”小翠來了,嫣然展笑,“自請為婦”。婚后的小翠善解人意,能窺翁估喜怒;天天與元豐嬉鬧玩耍,逗他開心,可是夫人看不慣,非常生氣,常罵小翠。王家有一近鄰王給諫,與王侍御關系很不好,總想中傷、陷害王侍御。王侍御知道他的居心,卻苦于無計相對。聰明的小翠假扮宰相拜謁王侍御,使王給諫誤以為真,從此開始討好王侍御。接著小翠又用假龍袍、假皇冠使王給諫上當,在皇帝的大殿上用法術使他獲誣告之罪,充軍云南。王侍御仕途上的隱患沒有了,王家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這時,小翠做了最大也是最后的報恩之舉,她用滾燙的熱水給元豐洗澡,元豐覺得憋悶,想要出來,小翠不聽,拿床被子蒙了上去,一會兒,元豐就沒有了呼吸。小翠笑著將元豐放到床上,蓋好被子。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元豐醒來,不再癡傻。父母高興得不得了,如獲至寶。
小翠忠誠、努力地報恩,她的行為卻得不到王家的回應與理解,反而受到無數次責罵,甚至有一次王家要殺死她。盡管小翠受了很多委屈,但她仍沒有退卻,沒有放棄,還是要將報恩進行到底。為了不誤王家子嗣,她用幻術將自己變老、變丑,將原來的容貌轉移給新人,催促元豐另娶新婦。然后,悄悄地,她走了,離開了她生活過的王家,離開了她為之獻出愛情的元豐。
小翠執著地報恩,不計奉獻與犧牲。她將人性之善放在了首位,將報答恩情當作自己必須負起的人生責任。小翠擁有美貌、智慧和金子般的心靈。她是狐女,卻用至善至美的行為令世人欽佩、仰視。
拯救生命可謂最大的恩情,無論如何報答也不為過。《聊齋志異》中的精靈們不約而同“報之以愛情”,原因就是愛情在她們看來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純潔的感情,也許她們已經認識到“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心地善良的蒲松齡非常看重感恩之情,在《聊齋志異》中,在他的詩作中,都可以看到作家濃厚的感戴之情。然而,他所生活的時代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一些包括感恩在內的美好情感不斷喪失。他只有在作品中大聲疾呼,不斷倡導,呼喚真情。他在《小翠》篇末的“異史氏曰”:“一狐也,以無心之德,而猶思所報。”《花姑子》篇末的“異史氏曰”:“蒙恩銜結,至于沒齒,則人有慚于禽獸矣!”蒲松齡稱頌禽獸都知道報恩,抨擊人不如獸的行為,渴望喚起人們的良知,用愛心使世界多一分溫暖!
時下,我們所生活的社會,也有忘恩負義,也有麻木不仁,也有恩將仇報。有一首歌,很美:“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作我自己。感恩的心,感謝命運,花開花落我一樣會珍惜!”但愿人間多一些感恩之情,多一些報恩之舉,讓我們的下一代看到天空是蔚藍的,草地是碧綠的,湖水是清澈的,人心是善良的。
(責任編輯 魏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