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眼瞳里閃著憂郁的目光,一身黃燦燦的絨毛散失了光彩,跳躍時悄無聲息,只現出脊背上光滑的曲線。這個身影,在我的腦海里時時浮現。每當想起,我便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小學時,朋友買了一只貓,邀我到她家去看看,并眉飛色舞地向我描述它的種種可愛。我猜測她一定很喜歡這只小貓,因為每當說到它時,她就會露出興奮的神色。
小貓的確很討人喜歡。第一次見到它,我就由衷地喜歡。小貓黑黃相間,每條黑紋都恰到好處地裝飾著金黃的皮毛。遠望去,呵,正如一只危坐的虎,皮毛反射著柔和的金色陽光。兩只澄黃的瑪瑙鑲在眼眶內,大而可愛;連“喵喵”的叫聲都透著幾分稚氣。
它很靈巧。輕輕一躍,便跳上了沙發。還帶著一兩個滾兒,撒嬌似地望了望周圍。
它初見我時很膽怯,從沙發上竄起,飛一般地跑開了,望著我的眼神總有一種不信任的膽怯。
漸漸地,小貓和我熟識了。我坐在凳子上的時候,小貓便輕盈地跳過來,坐在我旁邊。它的側影格外優雅:兩只爪子放在胸前,脊背彎曲成“S”,尾巴也自然地卷曲著。我撫摸它柔順的毛,它欣然接受我的愛撫,還把頭靠在我身上,靜靜蜷在那兒。這就是席慕蓉所說的“溫柔的信任”吧?
憑著對它的喜愛,回到家,我便央求媽媽也買一只貓,但媽媽始終沒同意。盡管我答應不會讓小貓的腳印出現在墻壁上,也不會讓它的爪子劃破沙發,媽媽還是搖了搖頭:“如果你只是因為喜歡那只貓才養,我是不會同意的。”
一年后,買貓的事漸漸淡忘了。直到一天,我又碰到那位朋友,隨口問她:“你家的貓還好吧,我還想去你家看看它。”
“早不見了。”
“怎么會呢?”
“學習越來越緊張,哪有時間陪它玩?只好扔在地下室。哪知過了幾天,貓就不見了,應該逃跑了吧。到底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那只小貓初見我時那膽怯的眼神,明明白白寫著不信任。那份不信任是對我,對主人,還是對我們?一只貓,從備受寵愛,淪落到困在地下室的地步,內心承受了多大的委屈啊。當初,它那么舒適地躺在沙發上,給予主人溫柔的信任。然而,等主人的新奇消失了,它便被禁錮在四周只有水泥墻壁的狹小空間里。它的快樂被失望消磨了,只剩下孤獨。與此同時,它對主人也少了種信任,悄悄離開,意味著它的失望,對自己所信任的人拋棄自己的失望。
說來也巧,幾天后,垃圾桶旁,我看見了一只黑黃相間的貓。明亮的眼瞳里閃出憂郁的目光,一身黃燦燦的絨毛早已沒了光彩,然而跳躍不失靈巧,仍顯出脊背上光滑的曲線。我總覺得有些眼熟。這只貓見我走近時,微怔了一下,我很欣喜地以為它認出了我。然而,它飛也似地逃去了。
我永遠忘不了它那不信任的眼神,連同那膽怯的目光。
不知道它是不是當初那只曾經陪伴我的小貓。如果是,我們之間已少了默契,少了信任。
遠遠望著它孤獨的背影,我明白了媽媽為什么不讓我養貓:哪怕一個小小的生命,你選擇了它,就要為它負責,不能拋棄它。在這個世界上,動物也有一顆敏感的心,不亞于人,遺失了信任,將永遠無法彌補。當看到那個不信任的眼神,我知道我無論做什么,它都不會相信我了。
我知道,原屬于我的信任已經遺失。我怕自己沒有能力捍衛人與動物間的信任。于是,我再也沒央求媽媽買一只貓。
推薦理由
作者通過一只小貓命運的前后對比,說明了“信任”與“責任”的意義,其觀察之具體、筆觸之細膩、情感之豐富,頗令人贊賞。有兩點很值得推崇。一是對貓的外形描寫,注重色與形的勾勒,使小貓的形象躍然紙上,也為情感的渲染張本;二是“我”的情感變化,層層鋪展,直至自己的內心深處,又前后呼應,曲折有致,其義昭彰。
(薦評老師:朱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