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轉以“明白,開竅,對味,熱鬧”這八個字著稱。現在節奏慢不行了,楊利偉一小時零五分鐘就能繞地球一圈,布什五天也能走訪三個國家。
《小康》:著名二人轉專家馬力說,他搞了一輩子二人轉,現在火到如此地步,簡直有些不可理解。
那炳晨;二人轉現在有個現象,就是“四多”——看的人多,學的人多,關愛他的人多,經濟效益好的人多。經濟效益好這一點很明顯,前年我在東北風講課,有116名演員來聽,我說有車的人請舉手,刷一下就舉起來105只。我不是在宣揚他們掙錢多,而是說效益好證明有人來看。二人轉的今天已經成了農民的第一文化食糧。
要知道二人轉最早是乞討文化,唱二人轉的人是要飯的。總體上,21世紀以前的二人轉是“單雙群戲”的結構,但這之后就不是了。二人轉已經變成了“四個不全是”——二人轉乃不全是曲藝的曲藝,不全是戲曲的戲曲,不全是歌舞的歌舞,不全是小品的小品。換句話說,二人轉既是曲藝也是戲曲,又是歌舞,還是小品。再簡單說,現在的二人轉,就是“歌舞話雜”。比如小沈陽,在北京臺正月初一的演出上,他自己上來先說了二十多分鐘,然后才開始其他的表演。
《小康》小沈陽上了春晚一夜走紅,好多人喜歡他,也有很多人在網上對他評價不高,說他低俗,您怎么看?
那炳展:其實他不是低俗,還是屬于通俗的范疇,低俗指葷口太多。小沈陽長了一副好嗓子,應該每出里面唱四六八句二人轉讓大伙聽聽。說小沈陽低俗的人也讓網友抨擊得夠嗆。“你那不低俗,可惜沒人看”。二人轉這個通俗通眾的優良傳統還得保持下去。余秋雨說得對,“中國十一億人歡迎你”那就是認可。《光明日報》的社論也說過,“今天檢驗文藝作品的唯一標準就是人民群眾的滿意和喜歡”。年三十晚上東北人民都在電視機前等他的小品。
《小康》:二人轉為什么突然一下子這么火、這么受歡迎?
那炳晨:我先要說一下今天的戲曲為什么這么不景氣。昆腔、皮黃系統、梆子系統等等都不太景氣,主要犯了十二個字的毛病,就是“時代遠,色彩淡,感情舊,節奏慢”。二人轉恰恰與之相反,它以“明白,開竅,對味,熱鬧”這八個字著稱。
“明白”就是通俗,通俗才能通眾,這是很重要的。“開竅”就是知識性,某種意義上講,農民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都是從二人轉中得到的。有一個很著名的《禪宇寺》是二人轉詩體化、地方化的典范。一首詩十句唱出了母親懷胎十月的過程,有不少老太太看完這個就哭了,我問她們為什么哭,“哎呀,你不知道,我兒子當上科長,就把我從高樓大廈趕下來,讓我自己住板房了,他們不知道生兒育女的苦”。這老太太能借聽二人轉來寄托哀思,二人轉“開竅”就在這兒,它招人聽。
樂是二人轉很重要的一方面,但二人轉的本質更重要的還是俗文學,是農民的藝術,和農民有不解的淵源。二人轉真是土鄉土色,不生不隔,風趣幽默,輕便靈活的藝術。不論語言、音調都和老百姓不隔語,不隔音,更不隔心。有時候大劇團下去演出,比如龍江戲、吉劇,為什么演出不了呢,主要現在“農業,農村,農民”這個結構不適應過去的“來了個大劇團,坐著大客車,搭了個大舞臺,還得給他們殺口大肥豬”的思想了。戲曲衰敗的原因之一就是節奏慢,而二人轉是快節奏。現在節奏慢不行了,楊利偉一小時零五分鐘就能繞地球一圈,布什五天也能走訪三個國家。
二人轉跟三字經一樣,農民、演員、專家的人生觀價值觀深受其影響
《小康》:很多人對趙本山的綠色二人轉改良,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您怎么看呢?
那炳晨:我認為他是在發揚光大二人轉。二人轉提倡“唱得動聽,說得風趣,舞得優美,扮得逼真,絕活精湛”。還有個特點,就是最能夠與時俱進。比如昨晚宋祖英唱了一首《好日子》,今天晚上二人轉舞臺上大部分演員也都在唱。一個眼前的例子,春節晚會劉謙表演了魔術,最近二人轉舞臺上也有很多人在變魔術。雖然變得沒有劉謙的好,但證明二人轉是與時俱進的。春晚上有踢踏舞,很快就看到二人轉演出的時候,男的跳踢踏舞,女的在旁邊打手玉子,非常新穎,聽起來也很動人。二人轉“能洋能土,能文能舞,能筋能骨,能龍能虎”,見到什么就能學什么,沒有固定的格式。什么叫文化,文化就是人類生活的樣法。二人轉的文化就是很完整的的人類生活的樣法,人們在做什么,它們就能演什么。現在二人轉舞蹈也不像過去那樣了,過去主要是秧歌打底,但是今天像本山藝術學院二人轉演員都開始學芭蕾了。
趙本山現在倡導綠色二人轉,而二人轉的糟粕往往在說口里出現。王永惠(《劉老根》趙三扮演者)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我現在演出本著一不罵黨,二不罵爹和娘,三不把屎尿屁生殖器往臺上端”。余秋雨先生說過,“有人天天領個小情人,再看看煤礦工人,看看大兵營里的軍人,看看林業工人……”,他們都接觸不到性。改革開放已經三十年了,人在性壓抑之后有機會爆發了,就會進發一些東西。
《小康》:趙本山的努力,也讓他的生意紅火了。
那炳晨:對,黑龍江、吉林、遼寧都有“大舞臺”,黑龍江的生意還一般,遼寧、吉林的都特別紅火。從《劉老根》、《鄉村愛情》都能看出,他的演員,農村生活底蘊都非常厚重,像劉能、謝光坤、長貴等等。這些電視劇也紅了一批優秀的二人轉演員。
《小康》:很多二人轉演員以前都是跑江湖的,所以他們都挺“野”,特別不好管。但趙本山對他們的管理據說是很有一套的。
那炳展:趙本山和二人轉的感情就等于他對學生的感情。他常說的一句話“東北的黑土地是我的父親,二人轉是我的母親”,這說明本山不忘本,這個人特別好。二人轉還有個名叫“勸人方”,跟三字經一個道理。農民也好,研究二人轉的人也好,人生觀價值觀都會受它的影響。趙本山就常說,人不孝,將來能忠么?他雖然對演員就像對二人轉一樣親,但是有的管理制度也很嚴格。
比如說口不對就罰款。說口是最值得重視的,但是不能急于求成。趙本山罰款的制度也是對的,但是我覺得關鍵在于提高演員的藝術修養和文化素質,讓他自己能辨別精粗美丑。加上一些行政手段管理,就會有很好的效果。
再比如演員自己去走穴得給劇團提成40%,而不是給趙本山本人。我有一次帶王小寶,孫麗榮他們去黑山演出,王小寶掙了兩萬塊錢,回來就得給劇團八千。
只要有農民、農業、農村存在,它就會與時俱進地跟著他們發展。
《小康》:您怎么看二人轉未來的發展?還能紅多久?還有那些地方其實可以改進?
那炳晨:我現在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只要有農民、農業、農村存在,它就會與時俱進地跟著他們發展。二人轉是俗文學。通俗,通眾。現在社會主義還在初級階段,要幾十年甚至更長一點時間才能進入高級階段,有農業、農村、農民在,二人轉不但不會衰亡,而且會興旺發展。但是二人轉的前輩們也都留下了很多絕活,后一代也應該好好學。比如二人轉也有大小腔,大一陣就得小一陣,高一陣就得矮下來,快一陣慢一陣,緊起來得松下來,老鄉們才能跟著你走。要是從開始到末尾調都一樣高聲一樣大板一樣緊,老鄉們就累了。還有好演員哭的時候不是鼻涕眼淚聲音嘶啞的,而是藝術成分大,“不像不是戲,太像不是藝”。